梅花林出口。
陈得意、桃花娘子静静而立。
桃花娘子全神戒备,身体紧绷,随时防备偷袭,也随时准备出手。
陈得意好似根本不在乎,一副悠闲从容的样子。
“难道陈得意判断错了?”等了半晌,没有任何动静,桃花娘子有些怀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你好。”
前方青石板上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此人满头乱发,体格极为魁梧,大步走来。
这人走的不快,可几个眨眼便越过了四五十米距离,出现在陈得意面前。
这个时候他发出‘你好’两个字的余音才落下。
话语落下,又有风声响起。
那不是寻常的风声,而是刀破空发出的声音。
声音十分猛烈,仿佛是海啸一般,充斥陈得意、桃花娘子耳中,听不到其他声音。
桃花娘子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刀,这一刻她知道。
这是一口畸形弯刀。
刀身鲜红如血,刀劈下的时候,化作了漫天红光,令人仿佛瞧见了死亡。
这一刀快如闪电,朝前劈出,直奔陈得意的左肩斩下。
桃花娘子娇喝一声,一蓬寒光朝那人打了过去。那人一现身,她便准备好出手,正因如此,才来得及出手。
这是她的独门暗器。
有剧毒,而且射出的手法非常独特,任谁想要应付下来都不容易。
可是这一蓬暗器在没入红色刀光之中竟然仿佛冰雪遇上太阳一般,完全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非但没法子造成任何威胁,而且暗器又乳燕归巢一般的朝桃花娘子射了过来。
暗器回射的速度更快,更毒辣。
桃花娘子惊讶极了,想不到世上除开陈得意以外,竟还有人能用她的暗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桃花娘子原本计划,先打出暗器试探这人深浅,等对方出现疏漏,然后再乘势追击。
现在不得不改变计划。
桃花娘子往后急退了一丈,左手衣袖射出一蓬寒光。
两道寒光半空交击碰撞。
银针对银针。
最终全部落在地上。
那人的目标不是桃花娘子,是陈得意,否则桃花娘子很难能全身而退。
那人用刀破了桃花娘子的银针,速度没有任何减缓,刀势也没有任何变化。
只要是有眼力的人,都应该看得出,对方还留有余力,随时可以变招。
任谁看到都会惊讶,这一刀几乎到了速度的极限,江湖上如此快的刀,没有几个人。可是这竟还不是这人全力一刀。
他全力一刀到底有多么快呢?
没有人知道。
陈得意不知道。
花葬空不知道。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陈得意拔剑。
长剑往前刺了出去。
他拔剑的手法非常优雅从容,可是出剑的速度却并不是很快,至少绝不是他最巅峰时候的速度。
不过他这一剑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很快了。
许多人纵然苦练一辈子,也未必能发出如此可怕的一剑。
只是这一剑,相对于对手的刀,慢了太多太多,仿佛如乌龟爬行的一般慢。
不过,有眼力的人也应该看得出,陈得意留有余力。
他随时可以变招、提速。
长剑往前刺出,似变非变。
那人是难得的高手,也看不出这一剑到底会不会变。
他不变应万变。
对手招式不变,他也不变。
两人招式不变,刀剑必定碰撞。
剑走轻灵,向来不会和其他兵器硬碰硬的,因为如果双方实力相差不大,硬碰硬,向来都是用剑的人吃亏一些。
这一次也不例外。
可以说这人的策略完全正确。
眼瞧着刀剑就要碰上。
长剑斜斜往上一挑,竟从刀势的空隙之中穿插而过,直奔那人的咽喉而去。
这一变化实在太突然,也太快。
那人时时刻刻防备对手招式变化,可当陈得意做出变化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此刻已来不及。
这种突变下,那人神色不变,刀势也不变,继续朝陈得意左肩劈下。
如果陈得意无法避开,必然被劈成两半。
那人也一样,也会被一剑刺穿咽喉。
这种局面一瞬间出现,谁也没法子阻止。
长剑化作一点寒星刺在那人的咽喉处,但这一剑却只刺破了那人的肌肤,然后就停了下来。
这一剑停下的非常突然,却也非常自然,没有任何先兆,仿佛本就是要停下来的一样。
刀在剑要停下的时候,也停下。
只不过这人停刀的技艺并不太厉害,竟无法瞬间停下,所以陈得意左肩一块肉被割掉,而后往下坠落。
按照道理来说,这一刀纵然停不下来,也不应该只割掉一块肉,而应该砍在陈得意的肩膀上,断其肩骨。
但这一刀的对象是陈得意,陈得意身体本能做出反应,这本来致命的一刀,竟没法子致命。
那人的刀已垂下,而陈得意的剑还指着那人的咽喉,只要再用一分力,那人就必死无疑,而且陈得意也绝不会死。
这一场看似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对决,最终陈得意笑到了最后。
陈得意微笑望着那个脸色铁青的大汉,道:“你不得不承认,纵然你不停下那一刀,也杀不了我,而我则一定能杀你。”
那人脸色更难看,却没有反驳。
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反驳。
他很惊讶,因为本不可能失手的他却失手了,对方对身体的运用与反应几乎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从未见过有那个人的身体能如陈得意这般,如此懂得应变的。
那人道:“你胜了,又一次胜了。”
这是两人第二次交手,仍旧以陈得意获胜而告终。他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可不得不承认。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魔教护法“邪刀”令狐远。
陈得意道:“你的刀法虽然很厉害,杀人的本事也很不错,可搏命的本事却差了一些,所以你败了,不过我不杀你。”
令狐远冷冷道:“我记得你从不对向你出手的男人手下留情,除非下雪的时候。”
陈得意道:“是的。”
令狐远道:“是我对你出手在先。”
陈得意道:‘是。’
令狐远道:“可你不杀我?”
“是。”
令狐远道:‘为什么你不杀我?’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说着,说出来的好似不是话,而是吐出血,心血。
他的声音中竟有着强烈的屈辱与不甘。
令狐远竟希望对方杀了自己。
桃花娘子头皮发麻,神色古怪望着令狐远,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人,竟求死?
陈得意给出了理由。
“两点原因。”
令狐远听着。
“第一,我看得出你本不是为杀我而来的。”
令狐远冷笑:“看来你的眼力不怎么好。”
陈得意道:“真的吗?如果你敢拍着胸脯说你是为了杀我而来,我立马杀了你。”
令狐远张了张口,终于没有说。
江湖上的高手,每一个都有独特的个性,令狐远也不例外。不说谎正是令狐远的特点之一。
令狐远当然不是没有说过谎,可在武学上他从不说谎。因为他一战认为,唯有对武虔诚,才能达到巅峰。
多年前他败给花葬空,加入魔教,也和他的这个特点有关。
桃花娘子只觉得陈得意、令狐远都是怪人。若不是怪人,又怎可能问得出这种话,若不是怪人又怎会对这种问话有这种非常人的态度。
看来令狐远果然不是为陈得意而来。
不知为何,桃花娘子竟有一点小小的骄傲,这明明和她一点干系也没有。
陈得意等了半晌,知道令狐远不会再说什么,这才继续道:“第二,我不想帮白天羽杀人。”
这句话其他人不明白,令狐远却明白,陈得意摆明了不想削弱神刀堂、魔教两方人马的实力,让他们互相争斗厮杀,而自己则旁观这场好戏。
令狐远道:“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
陈得意道:“你说。”
令狐远道:“你虽然不杀我,但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陈得意道:“我知道了。”
令狐远道:“他日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
陈得意道:“很好,你的话说完了吗?”
令狐远道:“说完了。”
陈得意道:“我也有一句话。”
令狐远道:“你说。”
“我虽然不会杀你,但也不会轻易放过你。”陈得意道:“我向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割我一块肉,我也要割你一块肉。”
剑光一闪,朝令狐远左肩削下。
陈得意被刀所伤的,正是左肩。
血光现,一块血肉落在地上。
长剑回到鞘中。
令狐远面部因为疼痛而抽搐,但神色始终不变,眼神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恨意,竟非常的平静。
因为他觉得,这是应该的。
令狐远没有看陈得意,而是看地上的两块血肉,一块是他自己的,一块是陈得意的。
这两块血肉,无论外形还是大小,几乎一样。如果有人称量,甚至发现重量也没有什么差别。
令狐远发现了这一点,脸上终于露出动容之色,道:“想不到你对自己的身体竟这么了解,连身上掉了多少肉,怎样的伤口,伤口位置大小如何,都一清二楚。”
这番话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一定会魂飞魄散。
陈得意远比许多人料想中更可怕。
令狐远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给花葬空他们,下一次若还要对付陈得意,必须要又更周密的计划,否则,一旦陈得意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陈得意微笑道:“身体健全的人到处都是,可如我这般懂得运用身体的人,却没有几个!不得不说你的运气很不错,知道了一个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你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
令狐远认同陈得意的话。
不要说掉一块肉,纵然断几根手指,他也觉得值得。
陈得意道:“你当然不是一个人。”
令狐远道:“教主也来了。”
陈得意道:“很好,我正想要见他,请带路。”
令狐远立刻走在前头带路。
陈得意、桃花娘子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出了梅花林,来到桃花娘子的房间。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花葬空。
陈得意又一次见到了花葬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