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两名国王

四十年後，托里斯汀王宫内。

安莉艾塔缓缓靠在椅子上，烦恼似的摀着太阳穴。化名为路易的威尔斯，则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安莉艾塔。

「对不起了呢，威尔斯。」安莉艾塔缓缓地说着，话语中有着用言语亦难以表达出来完整的歉意：「这次的诸国会议，我不能带上你。」

「我明白的。」

安莉艾塔说：「不，你不明白……这可能是你唯一一次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家乡的机会，而我却为了政治因素而不让你前往……」

不久之後，安莉艾塔就要去参加举行在阿尔比昂首都中，为期两个礼拜的诸国会议。

现在的阿尔比昂，就如同是一只被放在餐桌上的火鸡。一只被彻底拔掉了翅膀、剁下了爪子，在餐具上等待着被切成一块块的、等待着众国分食的火鸡。

在会议上，三大国的国王和皇帝都亲自参加，就为了能在这诸国会议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威尔斯一语不发地看着安莉艾塔。

安莉艾塔说：「明明只要让你回到阿尔比昂，你就有机会回复记忆。而这次诸国会议选择在伦迪纽姆举行，带上目前身为侍卫的你，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

「在诸国会议上，要是被人发现托里斯汀女王身边的侍卫中，其中一名有着与已死的威尔斯王子相同面貌，必然会招来他国的猜忌与怀疑。」

像是在说其他人般，威尔斯冷静地将话接了下去。

「对不起……因为我的私心，安排你成为我的侍卫，但如今却害得你无法堂堂正正地回到阿尔比昂。」

当初安莉艾塔为了能够与威尔斯相处，无视着他人眼光将威尔斯安排为贴身侍卫。可是这样一来，被身为侍卫的威尔斯出现在诸国会议上，即使有着面具遮掩，也还是有被认出来的可能性。

正如威尔斯自己说的，他若出现在名为友好交流，实质为争夺阿尔比昂领地的诸国会议上，托里斯汀极有可能遭到其他两国的联合打压。身为女王的安莉艾塔，说什麽都不能冒这个风险。

但令安莉艾塔苦恼的并非只有如此。

若是失忆的威尔斯真的因为自己家乡的风景，而在诸国会议上恢复了记忆，这对安莉艾塔来说反而是件噩耗。

那代表着，威尔斯必然会被推举成阿尔比昂的新任国王。这样一来，自己与威尔斯在一起的可能性，会瞬间化为虚无。

不论是於公於私，安莉艾塔都不希望威尔斯回到阿尔比昂大陆上。

可是说谎的罪恶感，却一直盘旋在安莉艾塔的心头上。因为安莉艾塔明白，自己的一厢情愿想法对威尔斯来说并不公平。

先前话语中的歉意，不止是因为自己没办法帮上威尔斯，更是因为自己欺瞒了他。

明明这番不尽不实的话语，在政坛上可说是家常便饭。但是对着威尔斯说的时候，安莉艾塔却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阴险小人。

「我……我这边也是於公於私，都不能回到阿尔比昂啊。」

还在自我谴责中的安莉艾塔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看了下威尔斯。

「於公就不说了，於私的话……其实我很害怕喔。」

「害怕？」

「是啊，我很怕回复记忆呢。」

「为、为什麽这样说？你不是希望恢复记忆吗？还是……你只是为了安慰我？」

「可能有吧……不过我的害怕是事实。虽然从安莉艾塔你的口中，得知了许多过去的事情。但我也从那些事情当中，确认了一件事。」

「是什麽事？」

「……过去的我，必然对安莉艾塔你说过不少的谎言。」

「我不懂……你这是什麽意思？」

「因为，太美好了啊，美好到像是童话故事一样。」

失忆的威尔斯，用着复杂的语气分析着过去的自己。

「那些告诉安莉艾塔你的事情，就好像是为了避免伤害安莉艾塔你一般，总是挑着安莉艾塔你所想听的话来说……对，就是维持着完美的王子面貌般。」

威尔斯用着苦涩的语气继续说着。

「这、这不可能！你都失忆了，不可能还会理解以前的自己……你没资格这样说，你又没有证据……没错，你根本没有证据！」

听见威尔斯这样如同毁谤般，批评着过去的威尔斯王子，安莉艾塔的语气不禁慌乱与焦躁起来，也开始语无伦次地说着话。

「证据的话，有喔。」

威尔斯闭起了双眼，像是不愿让自己见到安莉艾塔的表情，也不愿让安莉艾塔见到自己眼中的挣扎。

「那就是，过去的我从没说过『我爱──」

「够了！停下来！」

在安莉艾塔的大喝声中，威尔斯瞬间沉默。

睁开眼睛，望着安莉艾塔那气愤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威尔斯叹了口气。

威尔斯很清楚，造成安莉艾塔如今现状的始作俑者是他──即使是失忆前的自己所害的，但依然与自己有关。一个人即使失忆，并不代表个性也会跟着被抹杀掉。对现在的威尔斯来说，他不能逃避这份责任。就如同未失忆前的自己，放不下身为都铎王室的责任一样。

确认了安莉艾塔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後，威尔斯才继续说道。「所以，我比谁都还害怕恢复记忆，那代表着我必须继续戴上假面具与安莉艾塔你相处。」

安莉艾塔先是安静了好一阵子，随後才犹豫的说着。

「那……现在的你，是用着真实的想法，在跟我说话吗？」

「是的，以威尔斯的身分，而不是以威尔斯．都铎的身分。」

安莉艾塔终於明白，为何尼欧会将威尔斯的记忆给删除掉，因为尼欧早看出来威尔斯的责任心过重。

没错，安莉艾塔已经猜出，威尔斯记忆是被尼欧删除掉的这件事。

或者该说，在时间点上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也只有尼欧。

先前的安莉艾塔没有猜出来，是因为安莉艾塔想不透尼欧是怎麽办到的。毕竟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时，人们总是会用自己能够理解的事物去解释它。

但在经过一阵子的思考後，安莉艾塔开始转换思考方向。不是以「是怎麽办到的」来思考，而是以「谁是最後一个接触到没失忆的威尔斯」这方面来推测。

根据露易丝和才人的说法，在两人与威尔斯见面的时候，威尔斯还保留着安莉艾塔与他相处时的记忆。隔天出现在教堂的也已经证实并不是威尔斯，而是由尼欧所假扮的冒牌货。

既然如此，最後一个见到未失忆威尔斯的人，便仅仅只有尼欧。而时间点上只有尼欧一人符合的话，那麽即使无法理解他的手段，亦不重要了。

冷静下来的安莉艾塔，深呼吸了几次，恢复了上位者的气势说道。

「那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今天还有什麽要报告的吗？」

「是，有关於新创立的骑士队，队长人选已经决定是基修．杜．格拉蒙，副队长则是平贺才人，但目前队名尚未决定好。」

威尔斯也恢复了贴身侍卫这一身份，一丝不苟地报告着。

「都忘了这件事呢。」

安莉艾塔摇头苦笑着。

威尔斯说：「目前大臣们的提议是，以托里斯汀王国的代表，独角兽队作为队名。虽然还有着许多提议，但是这提议受到大部分大臣的赞同。」

「啊，不能用独角兽这名字喔。」

安莉艾塔像是想起了什麽，否决了以独角兽当队名的提议。

「是因为，担心有辱国家尊严吗？」

「这倒不是，这是母后玛莉安奴所说的。」安莉艾塔用着一种难以理解的语气说着。「母后的解释是──」

「『被他知道独角兽再度被当成队名的话，他绝对会气到拿酒瓶丢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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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里斯汀王宫内。

在王宫里，一名中年男子正漠然地看着西洋象棋盘，年纪大约是三十五岁左右，金色长发和整齐的胡子，结实的身体跟另一名字「英雄王」的称呼很是相称。表情像古代的雕刻般满是威严。

此人正是托里斯汀的国王，国王菲利浦三世。

曾经直接率领军队，在拉．瓦利埃尔的土地上打败强大的加尔马尼亚军队的英雄，其身姿至今依旧健壮。

可那表情却缺少着活力，眉间紧皱，偶尔甩甩头，装出在听着宰相的话的样子。但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宛如无法理解的语言般，左耳进右耳出。

「陛下，你有在好好的听我的话吗？」

托里斯汀王国的宰相，艾斯塔修大公如此说着。

「若是陛下对我的提议有什麽疑问的话，请尽量提出来吧。」

艾斯塔修大公诚恳的低下头，一脸谨听教诲的样子。

「疑问什麽的就不说了，根本就没有本王插嘴的余地。」

「为什麽要说这种话呢？陛下你不是这个国家的王吗？」

「王？我吗？对你颁发出来的政策，只剩点头摇头这两件事可作的男人，可以称之为王吗？」

菲利浦三世用讽刺的语言说道。

「如果没有借助陛下的威光，小人也不能治理好国家。倒不如说，像我这样的小人物……」

艾斯塔修大公笑了起来，话语中丝毫没有不敬之处。

但在菲利浦三世听来，这些话却是充满了挖苦意味，使得他皱起了眉头来。

就军事上来说，菲利浦三世是一个无人能及的武人，握着杖时是一骑当千，统率的军队战无不胜。即使是在哈尔凯尼亚的历史上，也是丝毫不逊传说中的英雄，足以名列「武勇无双」此等称呼的王者。

可上天却没有给予这个王政治上的才能，在他统治下的托里斯汀王国国力一年比一年衰落。

实行的政策全都行不通，又随意地增加法律条文，提高税金。还有因为面子进行的战争等等。用游戏说法的话，大概就等同於三国志里的吕布，空有武勇与战谋，但却无治国之才。

正当国民的愤怒将要爆发时，一个人出现了，并且阻止了即将暴动的国民。

能够及时让这种状态刹住车的，只有菲利浦三世眼前的艾斯塔修大公了。

凭着灵活的手段，一人独自把托里斯汀王国的政治、外交、经济搞起来，逐渐实行改革，成功地把托里斯汀昔日的繁荣重现在眼前。

可菲利浦三世并不觉得有趣，他是个跟英雄王这个名字异常相称的男人，其自尊心可说是异常强烈。可是无论说什麽也说不过这个艾斯塔修大公，自知理亏的菲利浦三世因此常常闹情绪，现在更是连意见也不说。

值得庆幸的是，菲利浦三世自身也很明白自己在政治上的无能，所以并不会阻扰这些对国民有益的政策。

虽说这样，可生气这件事还是没有变，菲利浦三世更是常常做出像小孩子似的反抗。

大肆地玩着纸牌游戏，然後在赌钱时会变得异常易怒，举办的园游会上，更是时常抢着跳舞。

但即使在那种事上胜过艾斯塔修大公，也终归是一时的逃避，折磨人的劣等感的日子，依旧紧紧包围着菲利浦三世不放。

「好了好了，政治什麽的都交给你就是了，比起这个，现在到你了。」

菲利浦三世指着象棋盘，大公好像完全没有兴趣似地移动棋盘上的骑士，於是菲利浦三世再次陷入了长思。

「陛下，我有个提案……」

「不要绕圈子了，下命令吧，命令。反正一定又是我无法反驳的政策对吧。」

菲利浦三世厌烦地说道。

面对这种反应，艾斯塔修大公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您又那样地……其实事情是有关现在担任陛下您的护卫工作，我那群独角兽亲卫队的事。」

「啊啊，是那些跟圣堂骑士那样不懂变通的家伙吗。他们怎麽了？」

「小人想要把它奉献给陛下您。」

「哈──？」

发出了类似不相信的声音，菲利浦三世抬起头，然後就烦恼似的摇头。

「不需要。」

「为什麽呢？」

「说到底，我还有魔法卫士队在啊。」

「可他们的队员不正在逐渐减少吗？」

「所以听说现在是在再次重组中，我打算在人员固定後让他们再次担任护卫任务，因此新的护卫队就不需要了。」

「听说他们只是一些流氓般的人聚集在一起而已，我常常在想，不能让那种犯罪者集团般的人来担任陛下的保护任务，解散它的话会省下一笔多余的费用。」

菲利浦三世听完後再度皱起眉头。

菲利浦三世对至今都尽力保护自已的魔法卫士队爱护有加，而且那也是从祖先以来就有的传统骑士队。卫士队的队长虽然现在有病在身，但是传授杖的用法给菲利浦三世的人，正是杰巴尔队长。

可以说，菲利浦三世压根没想过要解散它。

「不要说笑了！听好了艾斯塔修，你说的话我全都听取，因为说到头脑灵活我不及你，可只有魔法卫士队不能让步！我会等到它人员固定，然後再次担任我的护卫任务，只有这个我是不会让步的。」

艾斯塔修大公摇了摇头。

「可是……担任陛下护卫任务的人不是精英的话就麻烦了，而且过去的精英是否还在就不得而知。而我的独角兽亲卫队就精英云集，小人也明白陛下你想使用魔法卫士队的心情，可要是您有什麽事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菲利浦三世沉默起来，艾斯塔修大公确实言之有理。但是……

【我的亲卫队也被你随意摆弄，谁咽得下这口气啊。】

怀抱着这种意气用事的想法，菲利浦三世不服输地说着。

「什麽，那里可是还有勇士在啊。」

「勇士？您知道前几天魔法卫士队的队员在酒馆干了什麽事吗？他们不是对无辜的加尔马尼亚人挑起口角了吗。听说那些加尔马尼亚人为了不在外国惹起事端而没有拔杖！谁知魔法卫士队的人还把对方痛打一顿，轻伤和重伤的人总有十人以上，我们受到了他们国大使的严重抗议啊。」

菲利浦三世无聊地捋了捋胡子。

「关於那个，已经处分了相关人员了啊，说了会减薪，而且说那些加尔马尼亚人是无辜什麽的根本就是个天大的谎言。听说最先挑起事端的就是他们」

「嘛，那是无休止的争论……谁也不会承认自己的过错。总之，要是这种总是跟外国人吵架的人，实在是太令人头痛了……」

这时，一名侍童突然冲了进来。

「陛下！不得了了！」

「怎麽了，迪佩雷？」

被叫作迪佩雷的少年看了看艾斯塔修大公。

「没关系。即使有事隐瞒宰相，他也马上能嗅出个所以来。」

艾斯塔修大公冷漠地听着这种挖苦话，一语不发。

「那我就如实禀告了！听说陛下的魔法卫士队队员跟艾斯塔修大公的独角兽队队员大打了一架！」

「你说什麽？」

菲利浦三世睁大了眼楮。艾斯塔修大公也稍微皱了下眉。

「然後呢？哪边赢了？」

「是！胜利的好像是魔法卫士队。双方都是四对四，全员取得胜利。听说他们把战利品的杖折断，甚至开起了胜利会！」

菲利浦三世瞬间神采飞扬，可马上就变回严肃的脸。

「嗯！是吗！可是居然跟对我国有大恩的宰相亲卫队干架，实在是不可原谅！居然连胜利会也开了！乾脆马上解散它算了，马上！」

虽这样说，可菲利浦三世还是隐藏不了喜悦，不时地看向艾斯塔修大公。

「原来如此。宰相殿下，说不定如你所说的！真是让人头痛的家伙啊！」

侍童很高兴似地，好像是自己的事一样挺起胸继续报告。

「是！而且里面一人好像还是见习中的少年！可他就像风一般飞舞，居然把那个安杰罗殿下打倒了！」

「什麽？安杰罗？那不是很强的对手吗！」

「正是如此！真的，听说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

菲利浦三世不由自主地拍起了手。

「实在是个出色的少年！简直跟年轻时候的我一样啊！」

看了一下艾斯塔修大公，菲利浦三世摆出胜利姿态的表情说道，毫不隐藏那激动的神情。

「真是的，魔法卫士队的家伙，实在是太暴力了。可太弱的话就不能胜任我的护卫工作了，跟刚才你说的一样啊。」

艾斯塔修大公深深地低下了头。

菲利浦三世转向迪佩雷说着。

「真是让人头痛的家伙。这要由我来亲自斥责一下才行。明天把那个勇者……啊，不对，把那个粗暴的家伙带到这里来，明白吗？」

迪佩雷点了头马上冲了出去。然後艾斯塔修大公也告辞了。

「那麽陛下，差不多要到休息的时间了，我就在此……」

「嗯，辛苦了！啊艾斯塔修，叫他们好好休息一下，这样替我好好的问候一下你那些受了伤的亲卫队队员吧！」

菲利浦三世满脸笑容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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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萨里尼跟艾斯塔修可以说非常相像，在管理国家上的才能可说是平分秋毫。

不过两人差别在於，马萨里尼不会使用魔法……

这章也是复制一堆，所以……（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