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守则

某夜，艾斯塔修宅邸。

即使所有官职和财产都被剥夺，即使领地大幅缩小，即使永远不能离开领地，艾斯塔修依然保有着位处於夏恩．多．迈尔斯练兵场附近的巨大宅邸。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暂时的。

等到法院命令正式下来後，艾斯塔修就必须搬出这座被称为『新王宫殿』的宅邸，回到自己领地去居住。

艾斯塔修孤身一人在宅邸里走着，清澈的脚步声响彻在空旷的走道里。

由於官职和财产都被剥夺，使得这座宅邸里的仆人大幅减少。目前宅邸只有最基本的数名佣人，出入都有数十人侍候或陪同，已经是不可能出现的场面。

但艾斯塔修完全不以为意，毫不犹豫地朝着宅邸里的撞球室前进着。

撞球这种游戏，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能玩下去。走到一半，艾斯塔修突然如此庆幸着。

来到了占地数十坪的巨大撞球室，艾斯塔修点开了魔法灯，打算睡前打一场撞球。

但是在开灯的同时，一名人影毫无徵兆地出现在撞球室里。

「晚安，艾斯塔修先生。」

尼欧双手撑着撞球杆，轻歪着头、眯起眼睛，满脸笑容地说道。

「晚安，４ｔｈ神通王。」

对於尼欧的出现，艾斯塔修老神在在地回应着，同时从一旁的箱子里掏出撞球杆，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惊慌感。

「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对吧？神通王。」

「不不，是『初次见面』喔。」

「初次见面？我们不是在中央广场上就见过面了？还是你想说戴着可笑面具就不算是见面？」

艾斯塔修用一脸玩味的表情说道。

「你是说假面骑士皮卡丘吗？怎麽连艾斯塔修先生都把他误认成我了呢，在行刑那时候我正好在菜市场购买食材，有着相当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呢。」

「喔，那你买了些什麽？」

「东街两条鲜鱼一斯乌三多尼埃、西街一篮生鲜蔬果三斯乌七多尼埃、南街十公斤袋装小麦二埃克十二斯乌，还有北街诸多厨房用具一埃克十三多尼埃。」

尼欧如数家珍地道出，语气里完全没有任何滞碍感。

「很不错的不在场证明，但一般人是不会特意去记这麽详细的，除非是早有准备。」

「不好意思，我这人的记性特别好，只不过偶尔在某些事情上会『选择性遗忘』。」

「真是个好习惯……要打场撞球吗？」

「好啊。」

两人仿若邻居在日常闲谈般，对话中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敌意。

艾斯塔修挥动魔杖，十颗编号球与白球自动飞到撞球桌上，排列得整整齐齐。

「客人优先。」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尼欧率先开球，动作顺畅地击出白球，使其撞上编号球。随着力道适中的撞击，十一颗球在撞球桌上不停来回敲击。

一时间，撞球室里满是「喀嗒」声响。

「不介意我问些问题吧？神通王。」

「不介意我语焉不详的话，可以阿。」

「为什麽要听从菲利浦三世的使唤？」

啪嗒。

一号球率先进洞。

「使唤？」

「真抱歉，我用词错误了……我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存在竟然会选择跟菲利浦三世合作。」

扣。

尼欧击出的二号球，撞上边框没有进袋。

耸了耸肩，尼欧换手给艾斯塔修。

艾斯塔修几乎是想也不想，敲撞白球，将二号球送入洞中。

「这个毫不显眼的外表是假的吧？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是什麽东西，但绝对不会是人类。既然如此，就不应该随便插手人类的事。如果你愿意置身事外，菲利浦三世所开出来的条件，我可以三倍奉上。」

艾斯塔修知道，尼欧不可能听从菲利浦三世的命令，这点从中央广场上，尼欧所做出的无脑行为就能看出来。

既然如此，双方必然是达成了某种交易才对。而反过来想，如果菲利浦三世能与尼欧交易，那自己又何尝不能？

「我始终相信，不管对手怀着什麽目的，不管对手的战斗力有多麽庞大，只要能够简单地进行意志疏通的话，就留有交涉的余地。而且，从你五年前到现在的行动来看，我可以确定一点──」

「──你并没有『艾斯塔修必须死亡』这样决绝的、不容妥协的目的性。」

艾斯塔修说完後，巧妙地击出白球，利用九号球改变白球轨道，将三号球缓缓推入洞中。

「你是什麽时候看出我的身分的？五年前？还是半年前？」

尼欧没有否认艾斯塔修的猜测，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非人』身分。

「都不是，当时只是隐约有这种预感而已。直到在中央广场上近距离接触，我才肯定了这份预感。」

「那麽在中央广场上的时候，为何不趁乱命令属下宰了我呢？难道是不想跟我战斗嘛？」

「……没错，我确实在逃避。」

扣。

四号球以些微之差，错过了左中侧洞口。

艾斯塔修忍不住揍起眉头，自从打入二、三号球後，撞球台上剩余的编号球，就几乎都没有能一竿进洞的轨迹存在。

尼欧接手後，轻轻松松地将洞口处的四号球打入洞口。

「就我看来，现在的你就如同是在破烂栅栏里的沉睡恶龙。看似温驯无害，但只要栅栏一毁，便会冲出来使这个世界瞬间大乱。」

嘴角扬起，尼欧并没有回话。

白球跳起，将七号球後面的五号球打入袋中。

「只不过我看得出来，那脆弱到不堪一击，任何人都能轻易打坏的破烂栅栏，是被关着的恶龙自己亲手建盖的。」

咚。

尼欧击出的六号球，受到九号球的影响而偏离轨道，并未进洞。

尼欧嘟着嘴，换手给艾斯塔修。

一面计算着打出六号球之後的轨道，艾斯塔修一边缓缓地道出自己的推论。

「有着足以影响世界的能为，却宁可被自己所划下的无聊自我守则给限缚住。明明被狭窄不堪的栅栏给弄到碍手碍脚，却卷缩着肢体与头颅，始终不愿毁坏或触碰这名为自我守则的栅栏。」

「在旁人看来，恶龙不愿破坏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破烂栅栏，甚至是畏惧着栅栏的行为，可说是极度愚蠢。」

「尤其是知道，就算恶龙亲手破坏了这名为守则的栅栏，对恶龙来说也没有任何实质坏处或影响的时候，这种愚蠢到让人想大笑的感觉，更是被放大到无数倍阿。」

扑通。

六号球应声进袋。

「既然很可笑，为什麽不放声大笑出来呢？」

「因为我还不想死。」

艾斯塔修轻轻地，将七号球打到几乎不可能被打入袋的位置，坦言说道。

「不论是恶龙的敌人或夥伴，所有在恶龙身边的人，都是因为这破烂栅栏才得以活命。」

退到墙边，艾斯塔修继续说着。

「说来讽刺，明明对恶龙身边的栅栏感到不屑，鄙视着恶龙的画地自限行为，可我等却要依赖着这道栅栏来免於恶龙的毒手。」

「看着恶龙在栅栏内的自娱自乐，甚至是装疯卖傻，误认恶龙不会造成危害的家伙们，大概会觉得这种情况很有趣吧。但对於知道恶龙身分的聪明人来说，这种场景固然可笑，但却怎样都不能笑出来。」

「因为当恶龙不再顾虑栅栏之时，第一个成为祭品的，一定是曾嘲笑过恶龙行径的家伙们。」

听见艾斯塔修的话语，尼欧笑了一下，打出曲球。

白球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将七号球打入洞中。

「聪明之人知晓恶龙的危险，但却反而不敢轻举妄动。想必对恶龙来说，看着那些明白真相之人被郁闷、无奈，甚至是恐惧等负面情绪所困扰，正是其乐趣之一吧。」

艾斯塔修说出了自己这几天的思考後，所得出的结论。

正如艾斯塔修自己所说的，半年前的自己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而已。但是在中央广场上近距离见到尼欧後，艾斯塔修的理性与直觉同时警告着他，与尼欧接触只会带来灾难。

「嘛，自娱娱人，向来是个相当好的情绪发泄管道。」

尼欧如此说着，将白球打到八号球的後面。

艾斯塔修再度走到了撞球台边，沉思着这局该怎麽打，以及自己该用什麽样的话语来与尼欧交谈。

「自娱娱人？我想不只如此吧。」

「真要说理由的话……」尼欧浅笑一声，才接着说道：「……魔术师守则第三条：人在笑的时候，不太容易进行批判性思考。」

「这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可否为我解说一下？」

「魔术师经常喜欢用笑话来掩饰自己的行动。毕竟观众的注意力有限，而且人笑的时候，脑袋会忙着回应眼前的笑话，无暇顾及理性地思考──当然，必须打从内心笑出来才有可能。」

「……又是一个对聪明人的陷阱呢。」

「无法打从心里笑出来的人，相当符合被我恶整的条件。」

艾斯塔修拉杆打出，白球先是後退撞上墙壁，随後两次反弹，将八号球送入袋中。

「回到正题上吧，不过待会问题可能会比较逾矩点……」艾斯塔修拿出巧克，抹在球杆的尖端增加摩擦力：「……你给自己设立『守则』栅栏的原因为何？」

「敢把手伸到栅栏里，就不担心我一口啃了你的手吗？」

尼欧坏笑地说道。

「要啃你早就啃下去了，不会拖到这时候才来找我麻烦。让我猜猜……原因是女人对吧？会让你这种怪物顾虑的，一定是情感上的事情。」

面对艾斯塔修的话语，尼欧并没有回答。

「是那对双子吸血鬼？不，你不到一个月前才认识她们，自然不可能是她们两人。那麽……是那名女扮男装的加琳骑士吗？时间上似乎也不太符合呢。」

「等等喔，你知道加琳是女扮男装？」

「囚禁整整三天，已经足够我从小动作上，看出她的女性身分了。」

「言下之意，是塞多利昂太蠢了吗……」尼欧歪着嘴说道，「……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已经夺走了她的处女之身』，试图打击我的心灵呢。」

「那种自找死路的事情，也只有不够稳重的轻浮贵族才会做。真做这种事情，你我之间就没有合作可能。而且我对那种乡下贵族没有任何兴趣，不过实力上倒是相当可观，若是她加入的是独角兽队，三年後总队长一职必然是她的。」

艾斯塔修将九号球撞入袋中，继续猜测着。

「那麽……是玛丽安奴公主吗？」

不等尼欧回应，艾斯塔修便摇了摇头，驳回了自己的推测。

「不对，五年前玛丽安奴公主充其量也才七、八岁，若是你在那时候便图谋着这些，那我可能要重新评断你的性向了。」

「喂！」

「既然不是这几人，那麽你帮助托里斯汀的理由，跟自我设限的原因便不是同一个。或者该说……两者的理由并非同一人。」

艾斯塔修随意地，将白球打到红球与洞口的中间，而两者的间距不到五公分，足见艾斯塔修球艺之高超。

「你到底在图谋什麽？既非王位亦非权力、无关金钱、无关女人，你根本就没有正常人类所该有的慾望。」

尼欧先是端详了一下红球、白球以及洞口的距离，开始左右测试起该怎麽把白球打出缝隙，却又不会被艾斯塔修一竿进洞。

尼欧与艾斯塔修所打的撞球，规则并非是得分制，而是看谁先将红球打入洞中。

「在我回答之前，你先说说你得出来的结论吧。」

尼欧开始做起暖身运动，同时对艾斯塔修说道。

「我的结论是……你真正目的是要保护某些人。」

「喔？」

「你要保护的其中一人，应是玛丽安奴公主。五年前会帮助菲利浦三世，是因为菲利浦三世一旦死亡，继位者必然是年仅八岁的玛丽安奴。你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介入了两国之间的战争。」

「不错的推论，但有没有更确实的证据呢？」

「５ｔｈ鬼教师，他就是最关键的证据。要不是因为发生多比尔镇的事情，根本没人会料到，原来鬼教师已经在半年前成为玛丽安奴的个人老师。」

就在此时，尼欧突然跳起，由上而下将撞球杆刺入撞球桌，硬是将白球从缝隙中打出，连带着红球也滚向另一侧的洞口。

然而，似乎是因为力道不够，红球在洞口处停了下来，功亏一篑。

见状，艾斯塔修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而第二个人，正是那名叫做加琳的骑士。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得知她想成为魔法卫士队的骑士，但你的行为很明显在保护着她，甚至在半年前便暗中保护着魔法卫士队。」

瞄准着红球，艾斯塔修轻而易举地将红球送入袋中。

「从这几点来看，你应该是受到了什麽限制，或是接到了什麽命令，导致你必须保护他们两人，或是更多人……」

艾斯塔修话还没说完，只见白球缓缓地向前滚着，随着红球一起滚入了洞中。

「很讶异吗？讶异着白球居然跟着滚进去了。」

尼欧从洞口中拿出红球与白球来，将红球摆到原来的位置，再将白球摆到另一处。

根据撞球规则，若是白球落袋则算犯规，则对手有自由球，对手可以把白球摆在球台上的任何一个位置。

尼欧轻轻松松地将红球送入袋中。这次，白球没有跟着进袋。

「这是怎麽回事？」

「其实呢，刚刚那颗红球是我故意不打进洞口的，实际上红球正以肉眼难见的超高速率旋转着，当你把红球打入洞口的时候，白球自然会跟着红球的旋转轨道一起进袋啦。」

「……」

「好吧，我也觉得这理由太唬烂了……」

面对艾斯塔修无言的表情，尼欧随手将撞球杆放到桌上，尴尬地回答。

「所以，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或者我该问……你要保护的对象到底还有谁？」

「我不想回答耶，怎麽办？」

「我都被剥夺官职和财产了，就当作是可怜可怜我，告诉我这个穷途末路的落魄贵族，应该不为过吧？」

「魔王守则第十三条：我很确定我高人数等，因此我不需要故意留下谜题般的线索来证明我的聪明才智，或是饶我最弱的敌人一命来证明他们无法威胁我。」尼欧拍了拍手，撞球室里瞬间一片黑暗。

艾斯塔修几乎是同时挥动魔杖，撞球室内再度大放光明。

然而尼欧的身影与出现时一样，毫无徵兆地消失在撞球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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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师守则有七条，魔王守则有七十二条，这数量差好多（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