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心之殇（五千字）

好大的喵酒馆内。

艾瑞克背後的长剑握在手上，直刺夜未身上要害。

剑身所反射的光辉，眩惑着他人目光，使人不知会刺向何方。

在以零为开头的时间内，长剑已经刺破了夜未的衣服，眼看就要一剑刺入心脏。

但，也仅仅只是『就要』。

夜未虚握的左拳，其指骨不偏不倚地扣打在剑面之上，格开了这致命杀着。艾瑞克的这一击，仅在夜未的衣服上留下一道裂痕。

艾瑞克的左手同时动了，握着银制飞镖毫不犹豫地朝着夜未喉咙划去。

然而夜未的右掌却後发先至地，由上而下地握住艾瑞克的左手，握、旋、扭、拍，一气呵成的四个动作，将银色飞镖拍入吧台桌面里。然而，却也因此松开了艾瑞克的左手。

艾瑞克敏锐地察觉到，夜未明明有着捏碎他左手的力道，却刻意放过了自己。

夜未放过他的原因是什麽，艾瑞克并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艾瑞克继续攻击夜未。

因为自己还能战斗下去。

身为吸血鬼猎人的艾瑞克，与吸血鬼交战次数已经高达三位数，身受重伤根本是家常便饭。再加上吸血鬼的超高回复力，导致面对吸血鬼时，些微的轻忽都会导致丧命。

这使得艾瑞克养成了在敌人彻底死亡前，只要自己还能战斗下去，便绝不留手的习惯。

右手长剑回身一探，银色长剑竟诡谲地从艾瑞克的腋下刺出。同时，先前回到艾瑞克手上的银色飞锥再度冒出，带着裂空声朝着夜未双眼直奔而去。

若是正常人面对这种防不胜防的攻势，恐怕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命丧於此了吧。

不过，夜未却怎样都无法归类到常人一类，不论是肉体上或是精神上。

夜未如同毒蛇之姿的右手，瞬间接住了飞向双眼的飞锥。随後更用手上的两根飞锥，像是筷子般夹住了艾瑞克的银色长剑。

但飞锥圆滑的外表，阻止不了长剑的收回。

不知何时，艾瑞克右手中的长剑被交到左手，艾瑞克的身体猛然一旋，如同奔驰的狂风般，左手长剑顺着桌面扫向夜未腰际，同时右手的手臂有如斧钺般斩向夜未的脖子。

当！

银色长剑被两根半刺入桌面的飞锥所拦下，而右手那同时兼具力道与速度的一击，也被夜未及时用左手架住。

夜未右手像是被反折般探向自己脑後，接下了艾瑞克那想趁机刺入自己後脑勺的银色匕首。

一击无果，艾瑞克当场放弃右手的匕首，抓住夜未右手一拉，将夜未的身体强行转了半圈！长剑如同闪光一般的突刺，毫不留情地瞄准了脊椎。

这一剑的时机与角度堪称绝妙，但是夜未的反应却让人吃惊。

像是背後长着眼睛，对於试图刺穿身体的长剑，夜未不但没有闪避，反而仰天倒下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剑身。艾瑞克分神之际，夜未的右腿由上方击中了艾瑞克的右肩。

面临这沉重的一击，艾瑞克机警地侧过身体，巧妙地偏移了这记踢腿的冲击。就在夜未还来不及收力的时候，抽出长剑的艾瑞克同时撩斩向夜未的头颅。

但是，这一击落空了。

看似势在必得的一击，仅仅划过了头发。

夜未的右腿竟是突兀地在空中停下，仅以左脚施力，猛然起身闪过了这一击。

在平衡几乎完全崩溃的情况下，劲力居然还能如此收放自如。即使明知场合不对，但面对这出乎意料的闪躲方式，艾瑞克还是不自觉地佩服起夜未来。

起身後的夜未，右脚对着墙壁用力一踩，左腿随之飞起。一记反向扫堂腿，逼退艾瑞克的同时，将桌上的飞镖与飞锥同时扫向艾瑞克的方向。

艾瑞克凭着手中长剑，在飞镖与飞锥在空间上成一直线时，猛然出剑劈飞两者。

直到这时，先前被艾瑞克放弃的匕首，才跌落到地板上。

匕首跌落时的声响，成为了再度交战的钟声。

剑影闪烁、人影闪动。令人闻之色变的骨头互击声，不停地在两人之间响起。

夜未与艾瑞克就这样在吧台的方寸之间，进行着肉眼难以追上的超高速攻防战。

仅仅十秒的时间，夜未的上衣就被艾瑞克的长剑所撕裂。但是艾瑞克的剑身上始终没有染血，夜未的身上也没有伤痕。

对於自己的攻击完全没办法伤到对方，艾瑞克不禁暗自惊叹着夜未的实力。

地球上有句话叫「剑道三倍段」，意思是指若以空手应付拿武器的人，空手者的实力必须是拿武器之人的三倍，才有可能与之抗衡。

虽然哈尔凯尼亚世界并没有类似的俗语，但这并不会妨碍艾瑞克知道这点。

眼前的夜未实力在自己之上，艾瑞克如此确信着。

但夜未这边，却也在惊讶着艾瑞克的临场反应与变招速度。

若是限定哈尔凯尼亚世界的话，论近身缠斗能力，眼前的艾瑞克绝对是夜未所见过的人当中，排行前三名的存在。

即使是有着钢达鲁乌能力的才人，也必须先退到远处以空间换取缓冲时间，才有可能发起下一波的攻击。

然而在这十秒内，艾瑞克是在毫不後退，随时都会面临夜未反击的情况下，对着夜未发起了高达二十一次──

夜未偏头闪过一把银制飞刀。

──高达二十二次的攻击。

不过，即使是在放水的情况下，夜未依然有信心获得最後的胜利。

这种高强度的战斗，必须是憋住呼吸的情况下才能办到。即使艾瑞克的体质异於常人，肺博量再怎麽大，也终要换气才能维持身体的需氧量。

下一次的换气就是胜负关键，夜未与艾瑞克都明白这一点。

只不过……

开门声从旁传出，一名金发少女抱着玩偶走了出来，抬起头来看着还在战斗的两人。

「怎麽了？这麽晚还没睡？」

「……好吵。」

就在夜未转头分心的瞬间，艾瑞克双脚猛然踩向吧台，连人带椅子向後倒飞了出去。

椅脚摩擦地板的声音，唤回了夜未的注意力。

「得罪了方丈还想走？」

截气神通瞬间上手，一摆一抬，吧台附近所有暗器瞬间浮起。随着夜未猛然前推的双掌，同一时间射向往门外走的艾瑞克。

艾瑞克双手反抓椅背，一记後空翻跃至椅後，随即举脚将椅子踢向夜未与众多暗器。

直到夜未抬起手来，接下扎满暗器的椅子时，艾瑞克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外那无尽的暗夜中。

「……好吧，我不是方丈，所以被他跑了。」

一脸郁闷的夜未，走到酒吧门口外大喊着。

「不要期待我下次会把东西还你了！！」

金发少女看着夜未的行动，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不过抱着玩偶的双手，稍微收紧了一点。

像是读出少女反应的背後意思，回到吧台後方得夜未笑着摆手道。

「跟你没有关系啦，我本来就没有格杀或抓住艾瑞克的打算。反正他目标是艾斯塔修而不是那五人，我没有找他麻烦的必要。」

「毕竟……我放走达尔西妮的行动，不是没有任何代价的。除了正式站在艾斯塔修的对立面撕破脸之外──虽然我们之间有没有过默认的和平协议都是个问题──。还连带着……」

夜未从口袋中掏出怀表，只见上面的时间已经变成了「１：０００３」这一比值。

「……早在达尔西妮踏入这家酒馆的时候，数值就跳动成一比三。这代表……我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扭转了某件事情。能活动时间也从十年变成七年多……」

「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我可能就不能继续照顾你了呢……所以找艾斯塔修麻烦的家伙，自然是多多益善。」

夜未摸了摸金发少女的头，少女的头发相当纤细与柔软，像是在摸着丝绸一般。

金发少女直直地望着夜未，似乎想说些甚麽，但最後还是甚麽话都不说，默默地走回自己房间。

「不妙……改造还在继续吗……」

夜未望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口，无声叹息着。

对於那股默默改造着少女身体的力量，夜未几乎无能为力──如果不打算让少女完全变成非人的话。

夜未只知道强化或削弱这股力量的方法，但是却没有完全根除的手段……而且因为自己真实身分缘故，比起削弱，夜未更擅长强化这股力量。

可夜未叹气的原因是因为……少女明显知道自己正在渐渐变成怪物。

「看来真的得找出新种蓝光酒的制造清单，才能找出根除方法……嗯？」

就在夜未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个狼狈的人影，出现在酒馆门口。

巧得是，而夜未正好认识那人影，所以也因此倍感不解。

「塞多利昂？你不是跟巴卡斯他们一起去天使箱舟了吗？怎麽会搞到这麽狼狈？」

「说来话长……」

塞多利昂缓缓走到吧台前的座位上坐下，盯着桌面上的痕迹，以及夜未身上那破烂的衣物问道。

「老板，这些是？」

「没什麽，只是刚刚打发了一个恶劣的顾客罢了。」

看着深浅不一的斩击与刺穿痕迹，还有变得跟布条没两样的衣服，塞多利昂决定先不去追究那名顾客是谁，直接切入正题。

「老板，我刚刚在天使箱舟里遇见诺唯露了……」

塞多利昂并没有解释诺唯露是谁，因为他明白，夜未一定知道他口中的诺唯露是谁。

「诺唯露？塞多利昂你的前恋人？」

面对塞多利昂的试探，夜未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知道这件事情。

只因为对夜未来说，这件事情跟自己某个推论有着矛盾。

「等一下喔，这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因为……」夜未考虑了一下，避重就轻地回答：「……不久前有人才想对坐在那里的加琳下手。」

塞多利昂猛然转头看向加琳，确认无恙後才回过头来看着夜未。

「……查出是谁派来的吗？」

「艾斯塔修。」

闻言，塞多利昂也低头沉思起来。

正如夜未所说的，艾斯塔修派人想对加琳不利并非不可能，而派诺唯露与塞多利昂自己接触也说得过去，但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就很不对劲了。

【难道艾斯塔修兵分两路？但是刚刚诺唯露……】

塞多利昂想起了先前在天使箱舟里遇见诺唯露後，诺唯露所说的话语。

『不要骗人了！你跟艾斯塔修合作，这次到底又有什麽企图！』

『啊啦？难道你在嫉妒我跟艾斯塔修吗？我确实在接受他的援助，不过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哦。』

『……骗子！』

一想到这里，塞多利昂再度面红耳赤起来。

要是诺唯露跟艾斯塔修是男女朋友关系怎麽办？塞多利昂难以克制自己的想像力，忍不住想像着那种场景。

诺唯露为了得到艾斯塔修的『援助』而每晚在床上做些什麽……

当塞多利昂想到这点时，心里就好像有东西被挖走了一样。

而最後对着诺唯露喊出的那句「骗子！」。塞多利昂实在难以分辨，那句话究竟是出於理智的判断，还是基於嫉妒情感所说出的话语。

「喂！别沉醉在无聊的幻想里了，给我醒醒！」

塞多利昂从沉思中惊醒，发现夜未正用一脸微妙的神情望着自己。

不知为何，塞多利昂有种夜未看出他在想什麽的感觉。而夜未的下一句话，也证实了塞多利昂的猜想。

「塞多利昂，你还是喜欢她对吧？」

「……你在说什麽傻话！那叫诺唯露的女子可是敌人啊！她可是策划了多比尔事件的主谋啊！」

「她不是你前恋人吗？」

「她才不是我以前的恋人，她可是个把一个小镇的人都变成活屍的恶魔女人啊！」

塞多利昂抑制着自己感情，冷冷地说道。

「那如果塞多利昂你再遇到她，你会怎麽做？」

「……当然是杀了她。」

夜未听完後皱了下眉头，从吧台底下拿出一个二十公分高的立镜，摆在塞多利昂的面前说道。

「对着镜子再说一次。」

「老板你在怀疑我的决心吗？我当然是──」

看着镜子里的身影，塞多利昂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镜子所倒映出来的，是一名让塞多利昂感觉非常陌生的男子。可那近乎灰色的银发，带着动摇神情的双眼，以及因为酗酒过量而略显憔悴的面容，在在处处都显示着此人就是塞多利昂自己。

【这是……我吗？】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塞多利昂想起了三年前的过去。

为了死去的加里努，塞多利昂改变了发色，舍弃了自己的名字与家世，来到托里斯汀成为一名魔法卫士队的骑士。但即使如此，也依然忘不了加里努的身影，於是只好藉酒消愁。

塞多利昂发觉「杀了她」这句话，自己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原先的决心，在这块镜子面前瞬间粉碎崩溃。

「你可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哭；你可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你也可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气，但没有人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谎的……除非那人连自己都能彻底欺瞒。」

不挟带任何情绪的话语，从夜未的口中缓缓地被道出。

「塞多利昂你还在期待，对吧？」

「我……」

「你认为，加里努被魔法苏醒的时候，是被人用别的『心』来代替重生的。」

「因为只要这样想的话，加里努就没有任何罪过了。真正有罪的，是依附在加里努身体里的『虚伪人格』，也就是诺唯露的罪过。」

「说不定诺唯露的身体某处，正沉睡着加里努的心。只要能让那个苏醒……」

「够了！！别再说了！！」

猛然站起身来，塞多利昂抓住夜未的衣领吼道。

塞多利昂心虚着、也恐慌着。因为如果真让夜未说出来……

「只要把使得加里努变成这样子的人给找出来，让他来赎罪就行了。然後这样的话，就能够把你跟加里努之间，那三年的空白时间拿回来了。」

「我说的没错吧？」

听着自己内心的想法被夜未一语道破，塞多利昂抓着夜未衣领的手，也松了开来。

看着无力坐回椅子上的塞多利昂，夜未继续说了下去。

「塞多利昂你很优秀，不仅学识渊博，要是认真起来连加琳都不是你对手，这点无可否认。但是当菲利浦三世陛下对我提起，他把调查诺唯露的事情交给你後，我曾经劝过陛下改变心意。」

「因为现在的你，根本无法去面对诺唯露──不是才能上的问题，而是你对她的感情，已经影响到你的行动了。你到现在为止的调查，都不是为了查出诺唯露的阴谋，而是要找出诺唯露背後的人。」

「老实说，让加琳这个半吊子去应付诺唯露，都比你应付她还来得好……至少他必要时下得了手。」

听着夜未的话语，塞多利昂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说什麽。

「虽然加琳总是看似冲动，还时常分不清楚勇气与无谋，但至少……他会去做。塞多利昂你还记不记得，加琳刚加入魔法卫士队的时候，对於加琳所说的『要成为全国第一的骑士』，我的反应是什麽？」

「…………」

塞多利昂记得很清楚，对於加琳的梦想，夜未从没有嘲笑或贬低过。

「因为我看得出来，加琳他会去做，他会以自己的想法去判断然後行动。即使有走错的危险，他也依然愿意大步向前迈进。但你，塞多利昂……你现在还在被那女人的影子牵着鼻子走。」

反驳不能。

听着夜未的话语，塞多利昂丝毫没有辩解的可能性。

「但是，加琳他需要有人去指出他的道路来。」

夜未语气一转，柔声说道，同时从口袋中拿出一罐魔法音乐水，丢给塞多利昂。

「我记得你房间里有魔法留声机，而塞多利昂你也应该听得懂阿尔比昂语吧？这首歌送给你了。」

「歌？」

「One_ok_rock的The_Beginning。对了，记得顺便把加琳抱上去。」

「……为什麽不是老板你抱？」

「我？我忙得很呢。」

听到夜未的说词，塞多利昂转头看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店内後，也只得苦笑地准备把加琳抱上三楼。

然而就在塞多利昂接近的时候，喝醉的加琳似乎感觉到了什麽，突然挣扎地说起梦话来。

「呜……塞多利昂……不要过来……呜……不要脱我衣服……那边不行……」

「……塞多利昂你到底对加琳干过什麽事情？」

「不、不过是睡梦时不小心……」

「嘛，其实如果塞多利昂你真的对加琳出手的话，我也不用担心你跟诺唯露之间的关系了。」

「就说不是那样的！」

「其实我还蛮期待喝你们两位的喜酒喔。」

「够了，会跟你交谈是我的错。」

没有察觉到夜未话里真正意思的塞多利昂，铁青着脸回驳道。

看着塞多利昂将加琳抱上三楼，夜未将桌面上的立镜转过来照着自己，看着镜中那毫无特徵可言的面容笑道。

「啊啊，我果然是个大好人呢。」

然而夜未像是没有发现到，在少女的房门附近，有缕金发在门口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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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谢谢大家的支持……

除了谢谢以外，真的找不到其他话可以形容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