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心机重到可以拿来压酱菜

数日後。

身在吧台後方的夜未，拿着许久没用的摺扇搧着风，达尔西妮跟阿美西亚则是尽责地打扫酒馆内部。此等场景若是让他人见到，或多或少都会冒出『老板压迫员工』的猜测吧。

然而三人的对话却是……

「为什麽不让我打扫？」

「老板你每次都随便扫扫，敷衍了事，墙角的蜘蛛网多到我们快看不下去了！」

「还不只这样！老板你的店面不仅没有装饰过，而且也不够整洁乾净！」

「老板你到底会不会打理酒馆啊？就算我们两个没开过酒馆，也知道老板你的经营方式根本不对啊！」

「罗唆！你们是老板还是我老板啊！而且有艾露猫在，真的脏过头就交给牠们处里就好了！」

「「就是因为这样这家酒馆的营业额才会越来越低啊！！」」

面对双子吸血鬼的联合控诉，孤掌难鸣的邪神相当乾脆地趴在桌面上装死。

见到夜未这种耍赖行动，连毫无脾气的双子吸血鬼都有种牙痒痒想咬人的冲动。

「唉──真是苦了莱希可啊。」

「一想到莱希可继承这家店所要背负的债务……阿美西亚，我们之後还是留下来帮她吧？」

「嗯，我正好也有这打算。」

「欸！说话有点分寸好不好！虽然这家店经营不善，但至少我也没负债啊！」

「这间酒馆有哪一个月的营业额不是红字吗？」

「这样下去，负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反正这家店以後会转让给塞多利昂，所以不论负债再多都没问题的。」

「这种处理方式真不值得学习……」

「说到塞多利昂先生，我记得他今天就穿上魔法卫士队的制服出门值勤去了，是发生什麽事情了吗？」

「是与他父亲达太安公爵谈过了吧？莱希可有说，达太安公爵数天前有来过酒馆。老板你不再『绑架』塞多利昂先生，也因为这件事情吗？」

「是啊，因为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当时我还把二楼包厢借给他们两人私下交谈。」

不知不觉之间，三人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塞多利昂与达太安公爵上。

「老板，数天前达太安公爵与塞多利昂先生交谈的结果是？」

「当然是达太安公爵愤而离席，不欢而散啊。」

「咦？可是、这不是他们父子俩三年来的首次面对面的谈话吗？既然都愿意坐下来了，不是就应该就解开心中的疙瘩和好吗？」

「十几年来的心结，最好是一夕之间就能解开。所谓的和解，是双方都必须放下成见，并且认可第三者的客观意见才能成立。就算有我从中调节，可两人现在都是当事者，哪有可能这麽容易和好。」

「他们不是亲人吗？」

「正因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所以一旦闹翻之後，和好的难度可是远远超过朋友间的断交啊。」

「……老板你朋友一定很少。」

「为什麽突然之间转到这个话题了啊！」

三人闲话家常的时候，本来酒馆内在打盹的艾露猫们，通通抬起头来看向了门口。

夜未抬起头来看了门口一眼，随即无奈地说道。

「达尔西妮、阿美西亚，你们两人放下打扫用具，先回到自己房间待着，或是去照顾在午睡的莱希可都可以。」

「怎、怎麽了吗？」

夜未用大拇指比着门口，双子吸血鬼同时向着门口看去。

一名眼楮修长，有着一头向後梳的黑发，身穿僧服的男子出现在酒馆大门处。

达尔西妮当场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那人不放。两根吸血鬼特有的尖锐犬齿，也从紧闭的双唇中冒出。

「姊姊……」

阿美西亚也认出了那人身分，见到达尔西妮的脸色不对，颇为担忧地说着。

「不用担心……我们先听老板的话，到房间里待着吧。」

达尔西妮拉着阿美西亚的手，像是不想再见到那人般，将阿美西亚拉回了房间中。

「看到仇人在眼前却没有马上扑过来，看来神通王你把那两名吸血鬼调教得很好嘛。」

「上一个乱说话被本店长一脚踹出酒馆的人，叫作达太安公爵。你希望继他之後成为本店的黑名单的话，可以继续说没关系，艾斯塔修。」

艾斯塔修无声笑笑，走到夜未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菲利浦三世陛下、瓦利埃尔公爵、梅露塞夫人，现在连宰相大人都来了，最近这一个月的稀客可真多啊。」

「前两位的名字我都认识，我也理解他们两位来的理由，不过梅露塞夫人是……？」

「吸血鬼之王。」夜未收起摺扇，拿扇柄指着酒馆後方说道：「同时也是达尔西妮跟阿美西亚的亲生母亲。」

本来神色自然，让人感觉不出身处敌营的艾斯塔修，在听到夜未的话後，表情也不由得扭曲了一下。

但随後，艾斯塔修便开展笑容，同时鼓着掌说道。

「真是不错的下马威啊，被神通王你这样一吓，我这边忘掉了一堆原本想说的话啊。」

「不该说的谎言就别说吧。」

「我都还没说出口，神通王你是怎麽判定我的话必然是谎言？」

「你知道一个人想要不遗忘事情的最好方法是什麽吗？」

夜未不答反问着。

「是写日记吗？」

「不，是说实话。」

艾斯塔修听完後，随即陷入了沉思中。

不久後，艾斯塔修脸上便露出了凝重神色，点了点头说道。

「确实如此呢，只有自己的实话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因为说谎者不可能永远记住自己的所有谎言啊。」

「你的体悟就只有这样吗？不是应该还有：『拟定谎言者在受到惊吓後，极有可能会遗忘预设好的谎言』这一条吗？」

「虽然还有许多感想，但那不代表我要在这时候说出来吧。」

「我最近兼职心理医生，所以快把你心中所有的话招出来。」

「什麽时候的事？」

夜未从吧台底下拿出一个金属名牌放在桌上，上头大剌剌地刻着『资深心理医生：神通王夜未』。

「现在。」

艾斯塔修先是为夜未的无厘头傻眼一阵子，但随後便像是发现甚麽般，拿起了那块金属名牌摩娑着。

在确认名牌材质相当坚硬以及本身的冰冷後，艾斯塔修眼神惊疑地望着夜未。

夜未的行动看似无厘头，但对艾斯塔修来说，却随着可能性有着不同的推论。

第一种可能，正是夜未早已将金属名牌准备好，等着艾斯塔修自己送上门来。

第二种可能，则是夜未在发现艾斯塔修到来後，便临时将字刻到金属名牌上。

前者代表着夜未的智谋深度，後者代表着夜未的实力强度。

能够在自己到来前便判读出话题的走向，并且预先准备好拿来耍白痴的道具；亦或者是在无声无息之中，在坚硬金属上刻下文字而不使其发热或传出魔法波动。

不管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哪一种，都足以使艾斯塔修暗自心惊。

「这，才是我要拿来吓你的事情啊，艾斯塔修。」

艾斯塔修从沉思中惊醒，望着夜未脸上那让人想往他头上巴下去的贱笑。艾斯塔修再度体认到眼前的存在，绝对不可能是人类。

「我确确实实被吓到了呢。」

艾斯踏修坦承不讳地说着。

「我想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神通王夜未。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第二次见面了？」

「第二次？我怎麽不记得有第一次？」

「就是在夏恩．多．迈尔斯宅邸里的那一次，别说神通王你已经忘了。」

「喔，你是说尼欧那家伙啊。他是我的孪生兄弟，他只会出现在黑幕以及现在篇而已，我也对他的奇特行径感到很头痛呢。」

「……不是假面骑士皮卡丘？」

「他是我的孪生小弟。」

「你们到底是几胞胎？可否说出来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不多，千胞胎而已。」

「……就算是愚弄人也该有个限度吧，神通王。」

即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艾斯塔修的语气里还是隐约地带上了一丝怒气。

「啧，这年头果然说实话都没人信嘛……」

夜未小声地嘀咕几句後，对着艾斯塔修说道。

「我有几个孪生兄弟就先不管了，反正你应该是不会再看到他们了。」

「这还真是好消息。」

艾斯塔修深呼吸了几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後，才正式开口道。

「若我推测没错，化名为塞多利昂的皮埃尔、以及骑士加琳、公主玛丽安奴这几人是你的保护对象。我这次前来是来跟神通王你说一声：我不打算对付或报复他们几人。」

「少来，你不是推荐加琳当曼迪寇亚队的队长吗？」

「这可是好事，而且骑士加琳也确实有这份实力。」

「明人不说暗话，尤其是跟他们几人有关系的事情上。把声望与威望都不高的加琳抬升到队长级这种高度，就算知道是艾斯塔修你的册封──不，正是因为知道是艾斯塔修你的关系，魔法卫士队中必然有人心生不满，艾斯塔修你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很不错的推论。」

「不光如此，虽然短时间内可以依赖塞多利昂等人的名声，藉此压住骑士们的不满，但时间一长终究是个隐患。想要完全解决这份隐患，最快的方法有两种：加琳在战场上建立起足够战功与威严──」

夜未停了一下，用着彷佛看穿艾斯塔修的眼神说道。

「──或是投靠到艾斯塔修你的势力里。」

随着夜未这句断语，两人之间也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打破这份沉默的人，是艾斯塔修。

「神通王，你会不会把人心想得太黑暗了点？就算不投靠我，菲利浦三世陛下也不会坐视不管啊。若是选择战功，骑士加琳的实力也足以在战场上穿梭自如啊。」

「是这样吗？就怕菲利浦三世陛下之後会因为『某些事情』，而没时间管啊。打个比方，就好比现在的艾斯塔修你吧。」

「我？我怎麽了吗？」

「从你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来看，你来酒馆前必然是做好了准备，但是你身上的僧服却是日常办公与晋见陛下时所穿着的。从你直接穿着僧服来看，你必然是忙里抽空来这间酒馆，可是那整齐的发型证明了你其实早就想来了。」

「这表示你最近这几天相当忙碌，这点可以从你双眼旁的黑眼圈，以及看似平整却隐含皱褶的僧服上得知──八成是用魔法临时处理过。我相信你，就算你早已准备接手大权，也依然忙得焦头烂额。」

「你没有携带魔杖，代表你相信我不会对你不利。可你很清楚这间酒馆内有着曾被你俘虏的双子吸血鬼在，即使如此你还是选择不带。就我看来……你还在试探我。」

「假设我放任双子吸血鬼杀害你，就代表我早已对艾斯塔修你有杀意，那麽你的篡位计画就算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因为随时都有可能被荣光五人众宰掉。既然这样，倒不如再一次用性命来试探我。」

「要是我真的不打算插手政坛，必然会因为怕麻烦而阻止双子吸血鬼的行动。因为艾斯塔修你若是死在这边，我就没有理由继续回拒菲利浦三世臂下的邀请。你很清楚这点，更清楚我知道这一点。」

「我有说错嘛，艾斯塔修阁下？」

艾斯塔修听完夜未的推论後，先是呆若木鸡地楞坐在椅子上一会儿，随後鼓起掌来表达自己的佩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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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欧的许多行为只要换个角度来看，就会得到与原先完全不同的结论。

感谢冥堇的评价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