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里斯汀王宫,菲利浦三世书房。
半躺於座椅上,菲利浦三世脸色复杂地看着桌上的调查报告。
这份调查报告中,详细地叙述了一个礼拜前,在某座大型城镇郊外平原上,发现了无数魔兽屍体的相关事情。
虽然魔兽屍体皆为残缺不全,但是从肢体数量、残余碎肉来判断,这群魔兽的数量最少在两千头以上──这还是仅计算有着明显特徵的魔兽情况。
但是如此庞大数量的魔兽,竟是在一日之内聚集完毕,又在一日之内被一扫而空。
根据现场的残留足迹跟遗存环境判断,聚集而来的魔兽全数死在该处平原上,没有任何一头逃过一劫。
若是不晓得现场情况的人,恐怕在看到「残留足迹」、「遗存环境」这词时,都会心生疑惑吧?可是对於曾看过现场照片的菲利浦三世来说,这种形容词反而……太过轻描淡写了点。
只因伴随着无数魔兽屍体出现的,是彷佛被遭到陨石直击般,深达将近五百米的巨大坑洞。
伴随着报告的资料,还有一张从坑洞正上方拍摄的魔法照片。
然而即使只是照片,那深不见底的情况,也给菲利浦三世一种「世界被人一拳打穿」的感觉。
就算是最出名的「龙的脚印」洞穴,也只有三百米的深度。而且这个巨大坑洞的洞壁也跟龙的脚印一样,是从洞口垂直延伸至底部。
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个巨大坑洞竟是在短短数分钟内所形成的。
根据逃难到大型城镇的村民所说,他们举家搬迁到大型城镇的时候,该处平原依然完好无缺。
而在村民们逃到大型城镇的城门下时,发生了巨大到难以想像的地震。在天摇地动的数十秒过去後,该处平原突然冒出了金色的火焰。
那是宛若太阳墬地的光景,不仅耀眼至极的光辉在大地上炸裂开来。就连聚集在天际的厚重云层,也随着这股金色火光的出现而碎裂瓦解。
当时负责城门守卫的士兵表示,在那无法直视的火光中,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巨龙长啸声。
金色火光只维持了数秒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便是彷佛直达地狱的垂直坑洞。
没有任何魔法可以「一次」就造就出这种结果,即使是上百名土系魔法使通力合作,也最少需要三天三夜才能做出这种坑洞。
不过,使菲利浦三世忧心忡忡的不只是这件事情。
或者该说,菲利浦三世真正担心的,是这份报告的详细程度与递交者。
「『虽然臣下没有足够证据,但若从有能力达成此事,且排除有明显不在场证明者,仅有『一击男』史瓦勒.诺莫莱斯;以及失踪两个礼拜的『神通王』十八岁.未婚,此两人方有可能办到。臣下大胆判断,前者可能性远大於後者。』明明是不确定的事情,却用如此肯定的口吻吗?」随手将艾斯塔修的报告弃於桌上,菲利浦三世从座椅上站起。
不论这件事情是谁所造成,都确实地减缓了西北方魔兽军团的聚集速度,也使得菲利浦三世有着更多时间召集军队。因此,菲利浦三世打从心里感谢着那名始作俑者。
轻微的敲门声,传进了菲利浦三世的耳中。
「进来。」
本以为敲门者是通知进膳时间的宫中仆役,但是出现在视线中的人,却出乎菲利浦三世的意料之外。
玛丽安奴的专属教师,『鬼教师』鵺野鸣介。
「贵安,菲利浦三世陛下。」
「神眉先生吗?」曾从玛丽安奴口中得知这一称呼的菲利浦三世,也跟着自己女儿使用这一称呼:「很抱歉,如果是要报告玛丽安奴的学习进度的话,本王现在没那个心情听取,可否改日再说?」
「陛下您误会了,我所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情。不过玛丽安奴公主确实地完成了我所交代的所有功课,请陛下不用担心。我这次前来的目的,其实是这个。」
鵺野鸣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放到了菲利浦三世的面前。
「……辞职信?您打算不再担任玛丽安奴的专属教师嘛?」
「正是如此……啊!陛下请不要误会,我辞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福利不好,或是遭人刁难之类的问题。」
发现菲利浦三世的讶异表情,鵺野鸣介连忙补上道。
「我与肯西诺约好了,明天就要去外地旅游。由於可能是『回不来了』,所以想说将一些事情做个结束,也算是有始有终。」
鵺野鸣介的尴尬笑容,以及略显突兀的「回不来了」这种用词,使得菲利浦三世反射性地追问了下去。
「不是『不会回来』,而是『回不来了』?」
「是的。我们预定先朝西北方走,至於之後要去哪则是还没决定,大概是走到哪玩到哪吧?」
光看鵺野鸣介那毫不做作的笑容,若是不知情的人见到了,恐怕都会以为鵺野鸣介真的只是想出门旅游一趟。
但是对於知晓西北方有着魔兽军团存在的菲利浦三世来说,鵺野鸣介这份发言就跟遗言没什麽两样。
「有必要如此急躁嘛?本王已经在召集军队,两位何不与本王一同迎战那些魔兽?我相信如今失踪的神通王,也不会反对两位协助本王。」
「陛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我们三人的时间不多了。」
「三人?」
这一瞬间,看完艾斯塔修报告的菲利浦三世,脑中闪过了某个惊人念头。
「该不会……『一击男』跟『神通王』两人……已经死了?」
荣光五人众中,神通王从两个礼拜前就不知所踪,一个礼拜前的惊天异变也被怀疑与一击男有关,加上鵺野鸣介口中的「三人」,使得菲利浦三世得出了这个结论。
「其实也不能说算是死了啦,因为……除了老板之外,我们四人都是『有时效限制的分身』啊。」
以这段话为开端,鵺野鸣介开始说明起自己四人,与夜未之间的大概关系。
有关於九龙炎的部分,鵺野鸣介则是以「特殊力量」作为解释,并没有将「四人是为了避免夜未胡作非为而诞生的存在」这件事情告知给菲利浦三世。
但即使如此,还是让菲利浦三世震惊了好一阵子。
「真没想到,荣光五人众居然是同一个人……这件事情若是让各国国王或皇帝知晓,天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涛啊……」
菲利浦三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鵺野鸣介确认一般。
「陛下请放心,『荣光五人众是同一人』这件事情,除了荣光五人众,目前只有陛下一人知晓。艾斯塔修应该有怀疑过,但他绝对没有足够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是嘛……」
松了口气的同时,菲利浦三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也就是说,失去了神通王这力量来源,你们三人只能继续存活五年?」
「更少,五年是我们在『非战斗情况』下的常态存在时间,可是我跟肯西诺都因为讨伐魔兽而消耗了过半力量。就算先前有着些许力量库存,我们最多也只剩下一年的寿命。强尼的话大概更多,但也不会超过三年。」
菲利浦三世看得出来,鵺野鸣介的眼神中,完全没有将死之人所该有的恐惧感。
明明自身寿命连一年都不到,鵺野鸣介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将其转化成对「他人」而言最有价值与意义的行动。
「嘛,这是好听点的说法啦。」
鵺野鸣介气势突转,给人的感觉也恢复成与往常一样,那个性随和的公主导师。
「主要是因为我跟肯西诺都不擅长跟别人配合,荣光五人众的互相配合就是我们的极限。所以若是与陛下的军队一同行动的话,极有可能会误伤到他人,这点才是真正的理由啊。」
「你们……你们四人,真的是神通王的分身吗?」
拥有着看出他人是否为战士的准确眼光,这正是菲利浦三世的长处之一。
凭藉着这份眼力,菲利浦三世敢肯定,鵺野鸣介这份为他人着想的念头,与总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夜未无关。
鵺野鸣介的这番话,是真的打从内心这样想的。
伴随着这份疑问而诞生的,是菲利浦三世心中对夜未的怨恨感。
【为什麽……为什麽要给这些豪杰有限的寿命!为什麽要让这些豪杰,随着神通王你的消失而陪葬!创造他们的目的,就仅仅只是为了制造出帮手来吗?神通王,你太过自私了啊!】
看着菲利浦三世脸上那愤愤不平的表情,鵺野鸣介像是看穿了菲利浦三世的想法。
「陛下无须介怀,我们四人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人』。」
「这话,是什麽意思?」
「陛下应该也很清楚,老板他不希望被记载在史书上,所以才会用『十八岁.未婚』这种名字来混淆视听,因为他有着必须这样做的理由。我们四人的出现与意识,完全是老板的意料之外,也影响了老板的计画。但即使如此,老板他还是给了我们这些不应该存在的人,一个自由选择未来的机会。不论老板这样做的理由为何,也不论老板的初衷是什麽,光是这份行为,对我们四人来说就足够了。」
「就、就因为这种理由,你们四人就原谅他了?」
「我们没有原谅老板唷。」
「什麽?」
「打从一开始,我们便没有恨过老板了。连埋怨都没有的情况下,『原谅』这种行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们的本尊,都是无可救药的好人吧?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会出现在世界上啊。」
正因为是无可救药的好人,所以绝对不会去滥杀无辜;
正因为是无可救药的好人,所以绝对不会被恶徒的话语所迷惑;
正因为是无可救药的好人,所以绝对会在夜未犯下错误时全力阻止他,即使豁出性命亦不在乎。
也许这些理由,有着倒果为因的嫌疑在。但是对於有着明确目标的四人而言,理由为何早已不重要了。
因为……只有人类会去钻牛角尖。
这,也是由龙炎化人仪式所产生出来的存在,与人类之间的最大差异。
这种特异的人生观点,对於菲利浦三世来说不仅尚嫌过早。对这个时代来说,更可以算是离经叛道。
可是,听完後的菲利浦三世,却露出了明白的神情。
「原来如此……你们确实是神通王的分身啊。即使本性天差地别,但这种违背常理的思考确实是绝无仅有啊。」
「陛下能理解就好。」
了解自己不可能说服鵺野鸣介,菲利浦三世表情认真地说道。
「神通王与你们四人不希望在历史上留名的原因,我想,应该是不能向我说明的事情对吧?那麽我会吩咐史书官,把一个礼拜前的事情以『天灾』之名记载於史书上,并吩咐所有人不得追问。」
「多谢陛下成全。」
「无须道谢,因为这是我能为你们四位豪杰,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把诸多事情交代完後,鵺野鸣介转身准备离开书房。
菲利浦三世似乎是想到,这恐怕是自己与鵺野鸣介的最後一次见面,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冲动,出言挽留。
「请等一下,神眉先生。难道你真的没有任何遗憾,就这样抱着必死的觉悟前去战斗吗?」
「必死觉悟?陛下恐怕是搞错了呢。」
一脚跨出书房的鵺野鸣介,转过头来看向菲利浦三世。
温和的笑容中,竟是带上了些许威风凛凛的感觉。
「我们……绝对会赢。」
直到此时,鵺野鸣介的身上才终於散发出,属於鎌龙狴犴所该有的气势。
听见鵺野鸣介的话,菲利浦三世顿时愣在原地。
直到鵺野鸣介离去许久後,菲利浦三世才终於低声笑了出来。
「是啊……想要在战场上胜利,所抱持的绝对不会是『死战到底』的想法。若是怀抱着这种杂念,那麽就连打得赢的战斗都会失败啊。」
==========
呜……礼拜六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到礼拜日才勉强恢复点精神……
结果今天早上又在盗汗……这感冒何时才会痊癒啊……(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