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要饭归来兮,还雒阳追

建安元年，十一月，雒阳城外。

大汉的帝王之都雒阳城，今年第二次迎来了天子！和上一次落魄而至的天子的不同，这次小天子刘协可是满载而回！

九月初天子离开雒阳时，包括曹操率领的两千护驾之兵在内，天子的随行人员加在一块儿，也只有一两万人，其中大部分还是难民。

而如今重返雒阳的天子所带领的人马已经超过了六万！其中效忠于小天子本人的羽林、虎贲、剑戟之士就多达一千七百！卫将军董承的部曲也达到了一千二百，辅汉将军伏完也招募了三百部曲。这三方面的人马相加，那可就是三千二百之众啊！

北军中候刘琦麾下的北军五校加一块儿也有了五千之众，其中的三千都是刘琦带来的荆州兵、益州兵（甘宁的人），余下两千才是曹操派出的兵将。

而大将军曹操率领的护驾兵将（不算派到北军中的两千），也超过一万人！

除了护驾的兵将之外，跟着刘协返回的百姓数量也翻了两倍，从原来的一万多人，增加到了现在的四万多人，差不多有整整一万户，足够填满一个县了！

而随行的满载物资的柴车，更是多达数千辆，这一路上那可真是浩浩荡荡，虽然不足以让天下侧目，但也让在雒阳周遭各郡县苟延残喘的大小豪强们闻风而来了......“天子要饭归来”，听说还要到了好多东西，大家伙都想着来开开眼啊！

雒阳开阳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各色各样的人物。

其中一些人穿着打了补丁的士人袍服，戴着破破烂烂的介帻，腰里却挎着一柄用布条将剑鞘、剑柄都仔细缠绕起来的长剑。一看就知道是乱世当中剑不离身的士人，之前也不知道躲在哪里避乱，现在听说了朝廷好像又支楞起来了，所以才跑来雒阳看看有没有官可以做？

另一些人则穿着粗布衣服，头上裹着褪了色的黄巾，拄着长长的木棒，成群结队簇拥在一起。显然是从河东郡或是颍川郡跑过来的信奉太平道的流民......这些人照理说是不该来雒阳的，但最近河东、颍川一带不知怎么，就开始谣传起了“苍天未死，天子得道，算无遗策，法力无边”，所以就有一些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黄巾流民”就流到雒阳来了。

也有一些则是带着乍一看有点像小红帽的圆顶赤帻的武夫，挎着环首刀，大模大样往那儿一站，一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兵将？也许就是一些在混战当中失去了主公的流浪武夫，想到天子脚下的雒阳城来碰碰运气。

还有一些穿着玄色或赤色朝服的官员，也都佩着宝剑，在护卫的簇拥下肃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他们可能是雒阳附近的什么势力派来雒阳打听消息的使者。

过了一些时候儿，随着日头渐渐升起，守候在雒阳城外的人们远远的已经可望见远处因为大队人马行进而扬起的烟尘了，甚至还能隐约看见在冬日的寒风中猎猎飘扬的旌旗。等得有些心焦的各色人物，也开始交头接耳，互相打听起了消息。

“听说了吗？小天子最近时来运转，去南阳要饭......哦，是就食就得发了！”

“什么？天子是要饭要发了？不是说天子得了太祖高皇帝托梦授书，得了三册天书，学会了法术，所以才发财的吗？”

“不是吧......听说荆州刘景升，兖州曹孟德居然都是汉室忠臣，得知天子蒙了尘，又是给粮又是给钱，还给了天子几千精兵！”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天子卖官鬻爵赚了不少！曹孟德花一亿买了个大将军，刘景升花一亿五千万买了个骠骑将军，袁本初的买官使前天也来了雒阳，听说要花两个亿买一个比大将军还大的官！”

“哎哟，那还是卖官来钱快啊！”

说到卖官，开阳门外官道上的人物，都把目光投向了三個如众星拱月一般被人簇拥着的官员，这三个官一个四十来岁，两个只有二十出头，但看着都极有气质，年长的那位白面长须，一副久居人上的气度。年轻的两位，则都是翩翩佳公子！他们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官？但是瞧他们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挺有钱的，应该是天子的大主顾吧？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又打断了人们的思绪，大家将目光转向了官道，就看见官道上飞奔过来百余名身穿绛红色战衣，头戴圆顶赤帻，手持长戟的骑士。这些骑士的马术看着都很不错，一个个单手扯着缰绳，还能游刃有余，奔到开阳门外时，他们就猛地勒住了缰绳，只看见战马的蹄子高高扬起，然后又重重砸在了官道之上，愣是砸出了一片尘土。而马背上的骑士们却是稳稳当当的，就听他们齐声大声道：“天子还都！车驾将至！”

喊完这话，这些骑士又散开队伍，策马到了官道两侧，挺胸凸肚地充当起了警卫。

官道两旁的那些穿官服的或是戴着圆顶赤帻的汉子看见这些骑兵的表现，都不由得露出了惊讶和赞赏的表情......这些骑兵无论是马上的功夫还是士气，看着都仿佛是精锐啊！

他们应该不是天子的亲军吧？估摸也不是刘景升的人，一准是曹操的兵！

就在开阳门外的人们都在猜想这些开路的骑兵是什么来路的时候，又是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只看见官道之上，又是数十骑纵马飞驰而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两名少年骑士，都是绛红衣、圆顶赤帻、玄铁骑甲，并没有持戟，不过却都挎着箭囊，一手持弓，一手控缰，从官道两边站着的众人面前飞驰而过。

虽然这两位少年骑士并没有现场表演骑射，但是他们胯下样式有点奇怪的马鞍上，却都挎着几只野兔也不知是狐狸一样的东西，应该是刚刚被他们射杀的！

看来这还是两个精通骑射的少年骑士！

就在人们为这两位少年骑士的马术感到赞叹的时候，那百余名开路的骑兵忽然齐声高喊道：“天子威武！万岁！”

天子？

那两名少年中有一名是天子？天子的骑术那么好？谁教的？不会是吕布吧？

官道两边的人们都大吃一惊，还想仔细看看的时候，那两名少年已经在数十名骑兵护卫下，飞奔进了开阳门。

“伯父，那真是天子？”

问话的就是那三个被一群人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的三名官员之的一名，是个二十出头的贵公子。

“好像真有一人是天子！”

回话的则是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卫尉，天子的骑射那么好？”

另一位年轻官员也问了一句，他还称那中年人为“卫尉”！原来这三人就是周忠、周瑜、蒋干。他们已经带着袁术给的少许贡品和一项窃书任务，回到雒阳了。

对于三个月没见就突然掌握了骑射本领的天子，周忠也感到奇怪，低声回答道：“这个......天子的确会骑马和射箭，不过这骑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也许天子是先停下战马，然后再射箭的？”

周瑜这个时候却喊了一声：“快看，天子的车队和护卫的兵马，还有随行的百姓都到了！”

周忠、蒋干二人也不再讨论天子的骑术，而是将注意力都转向了官道，然后就看到了更加让他们感到吃惊的场面！

首先入了他们三人眼帘的是一千五六百名披坚执锐的步兵，在两个骑着战马的彪形大汉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伍，还喊着“一二一，左右左”的号子，沿着官道轰隆隆的就开过来了。而且这些步兵的士气一看就特别高，一个个都挺着胸膛，昂着头颅，仿佛只要天子一声令下，他们就连刀山火海都敢闯似的！

“好兵！”周瑜是懂行的，当下就赞了一声。看这些士兵的队形和士气，都已经超过孙文台留给孙伯符的那一批老兵了。

“一定是曹兵！”周瑜又道，“刘荆州不可能有这样的精锐！”

蒋干则道：“难怪袁公遇上曹大将军就没占过便宜......”

“似乎不是曹兵，”周忠眉头皱起，“那是虎贲军、羽林军和左右都候的旗号啊！”

“左右都候？那不是伯父主管的吗？”周瑜一愣，神色有点凝重了，“难道天子已经有了亲兵？”

天子有了亲兵，他周瑜想要完成“窃书”任务就有点难了！

周忠看了眼侄儿和蒋干，低声道：“公瑾，吾自会走个门路，帮你安排一个可以接近天子的官职。子翼，等吾和公瑾打听好了袁公......那个啥以后会如何，你就先回去告知袁公。”

周瑜和蒋干互相打量了眼对方，都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言语，开始琢磨起自己这一次的“使命”了！

周瑜上雒当然有自己的目的，一是为了刺探朝中虚实，看清汉室的前途，如果确定汉室必亡，那他以后就一心一意跟孙策混了；第二则是为了摸清天书的事儿......万一真有呢？

至于蒋干，他家是九江郡的大族，而袁术又打算在九江郡的寿春县登基当皇帝，他不得找机会摸清大汉朝廷的虚实？摸清了虚实，九江蒋氏才好立于不败啊！

这时候，满载着粮食、绢帛或是其他什么好东西的柴车，就一辆跟着一辆，从他们跟前的官道上经过，然后又向开阳门而去了。这些柴车数量极多，前前后后总有好几千辆，一眼都望不到头啊，每一辆都堆得满满当当的！

毫无疑问，小天子通过“卖官”和“要饭”，的确发了一笔横财啊！

在官道的另一边，一位身穿玄色官服，身材消瘦，面带病容的中年人，也在跟身边一名头戴圆顶赤帻的长大武夫打听：“魏司马，那真是天子？”

“陈别驾，没错的，魏某在长安那么多年，经常跟随平东将军出入禁中，见过天子不知多少次了！”

那病夫官员点点头：“不想天子的马术如此精熟......对了，他在长安时就经常骑马？”

“没错，天天都在宫里面骑马！”那武夫笑着点点头，“温侯还指点过他呢！对了，天子还骑过平东将军的赤兔马！”

“原来是和平东将军学的马术，”那病夫点点头，“这就难怪了！”

这病夫和武夫，显然是平东将军吕布的属下。多半是吕布听说了刘协要饭成功，得以衣锦还雒，所以才派他们来求官的。

不过现在大汉的州牧郡守都要花钱买了，吕布可没钱啊！

那病夫一想到钱，就忍不住露出了肉痛的表情——吕布没钱，不会找他要吧？

而此时此刻，开阳门内，一堵残垣之后，却有一双露着凶光的圆睁的杏眼，正死死注视着已经放慢了马速，在雒阳破败的街道上缓缓而行的小天子刘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