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帮派和偷渡客大多都是上个世纪的遗留产物。
经过几轮规划和管控后,还剩下的顽固派基本都盘踞在清河弄。
而清河弄地方不大,这就意味着,各方人马需要去抢夺为数不多的资源。
日久天长,就重新滋生出了熟悉的野性。
领队的货车司机一路开进了清河弄百米远,似乎发现不对劲了。
赶紧停下摁了两声喇叭,后边十几辆车子也立刻停下预备掉头。
可这儿的道路狭小,加上路灯就是个摆设,夜色底下,一片乌漆嘛黑。
车队只能一点一点倒退。
不远处,几个男人围观着这一幕。
为首的男人格外精壮,戴着一顶灰色的渔夫帽,眼神扫视间不经意地就透出了一股凶恶。
“怎么了这是,白天老吴那边刚抢了条鱼,晚上直接来了个鱼群。”
身旁有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嫌恶地皱了下眉:“刘哥,别是又装的什么臭鱼烂虾吧,上个月来了辆重卡,路过都是一股腥味。”
“这回没闻到,不过刘哥,这么多货车,不会是哪家老总的车队吧?”
听到这里,刘哥眯着眼,突然笑了。
“慌什么,你们看看是哪儿的牌照。”
“嚯!内陆的?”
一群人眼睛瞬间就亮了!
“干了再说!”
小路上,车队还在缓慢地往后退,突然,一声惨叫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领队司机顿时大惊失色,赶紧示意停下。
下车一看,就看到有个壮硕的男人捂着腿倒在地上。
“你们怎么开的车!撞死人了怎么办!”
……
河对岸,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一片阴影处。
程桑桑举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幕,惊讶道:“涂小毛,真的诶,他们一看到是内地车牌就松懈了!”
一旁,涂窈撑着下巴,点着屏幕上的地图。
“可能是觉得隔着海,天高路远,他们少了些警惕心。”
这两年清河弄发生的一些斗殴抢劫事件,有一定比例的受害者是内陆人。
所以她让程桑桑安排了一支内陆车队。
可车队司机却都不是普通人……
“……可他们为什么不像白天抢那位大叔那样去明抢呢?”
“怎么还装成被车撞了的样子。”
一点都不符合黑社会的风格。
涂窈接过望远镜看了眼,男人正抱着腿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嗯……因为他们在试探。”
十几年过去,清河弄的地头蛇们对于抢劫大概已经颇有心得。
比如白天那个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明目张胆地抢也不要紧。
对方甚至都不敢报警。
可现在要抢的是一大批货物,还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对于他们来说,设这样一个浅显的局很有必要。
“如果司机们被吓懵了,没有处理危机的意识和能力,说明背后不是什么势力强大的雇主,他们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
“可相反,要是表现得熟练老辣,那雇主一定也不是普通人,相应的,这批货一定非常重要,他们就要斟酌该不该动手。”
程桑桑若有所思:“所以如果遇到危险时,我表现得越临危不乱,是不是就越能震慑到对方?”
涂窈立刻摇头:“那还是要分情况的。”
“我们单独一个人的时候遇到危险,可能示弱会更好一些,你弱了,对方才能降低警惕,然后找准时机赶紧跑!”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程桑桑想了想:“……就像之前你跟你小哥上了诈骗犯的车那样。”
“对!”
“明白了。”
程桑桑严肃地点了下头,可下一秒,狐疑地凑了过来。“涂小毛,你好懂哦。”
涂窈一愣,轻快地耸了耸肩:“我看过很多电视剧啊,都这么拍的!”
“……那我回去也看!”
“设这样一个局对他们来说还有一个好处。”
涂窈强行把话题转了回来。
继续看向对岸:“……就是不管怎么样,‘被撞’的人已经占领了道德高地,他们甚至可以掩盖抢劫的本质。”
……
河对岸,司机们陆陆续续下了车。
司机们看上去大多都是三四十的青壮年,套着简单的工服,皮肤黝黑,身型健壮,却惯性地佝偻着背脊。
看到在地上打滚的男人,脸色一个比一个慌张。
“怎么办,撞到人了!”
“老程,都怪你,你怎么带的队,带到沟里来了!”
“赶紧赶紧,先把车退出去,送他去医院!”
看到这里,隐匿在夜色里的一群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刘哥,这群人看着人高马大的,胆子居然这么小。”
“行了,动手吧!”
这边有两个司机刚上车,突然,四面八方跑来一群高大壮硕的男人。
对着他们大声呵斥:“喂!你们干嘛呢!撞了人就想跑?!”
司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一把拽下了车!
老程连忙解释:“我……我们没想跑,我们想送他去医院!”
“呵!去医院有什么用,我兄弟腿都断了!给我赔钱!”
老程呐呐道:“好好好,应该的,赔……赔多少?”
“一条腿,起码值一百万吧!”
一百万三个字一出口,所有人脸色瞬间发白。
老程欲哭无泪:“我们……我们没钱了,我们所有的钱都买了钢材。”
话落,周围一群人眼神瞬间一动。
“你说这些货都是钢材?!”
刘哥示意,立刻有人利索地爬上车,撕开套在外层的薄膜。
顿时激动大喊:“刘哥!还真是!”
十几辆的货,起码值个几十万!
刘哥像是大发慈悲一般,“正好!给你们打个折,拿这批货抵吧!”
“哈哈几十万抵了一百万,还是你们占便宜了,是不是啊兄弟们!”
看到这架势,司机们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老程抖着声:“你……你们是故意的?!”
话落,“砰”的一声,老程脸上挨了狠狠一拳!
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脸求饶:“别打别打……”
对面众人眼底闪过一阵轻蔑。
“中看不中用,长得人模人样的,这么不经揍。”
这一拳似乎也震慑住了其他人,现场一片死寂。
紧接着,小路对面又跑来几十个人,动作熟练地爬上车,开始卸这批钢材。
边卸货边嘲讽:“什么叫故意,是你们先撞了我兄弟,拿你们这点货都不够赔医药费的。”
……
对面,程桑桑神色愤慨,拿下望远镜,有些看不下去了。
“涂小毛,这也太坏了!”
涂窈依旧一脸平静,“……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明明干了坏事,却又不敢承担,所以要找一张遮掩的大旗。”
“但是没关系。”
涂窈拍了拍她,语气认真道:“不敢承担,那就抓住,利用他们的弱点,让他们不得不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