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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凶梦侵染(下)]
破败的城池在玫瑰色火焰中燃烧,妖娆浓烈的色彩美得让人心惊。
“怎么可以任他们放肆呢,这可是你的婺州啊,笙。”用不断变化推压的石枪阻挡围追而上的大军,佩特拉被火光映红的眼睛毫无动摇。
气息一缓下来就感到钻心疼痛,笙不敢去看自己的伤口:“……我觉得我快死了……”
“你好歹是七阶妖怪啊,坚持一下。”专心凝出如山的巨障,佩特拉咬牙挡下山桐的“刀剑地狱”——
“桃花!”
烈焰与洪水交碰的巨大嘶鸣产生弥天大雾,混合着四散血花遮蔽了所有人的视野!
乘着雾障和“刀剑地狱”造成的妖力混乱,佩特拉抱起笙就往下跳,稳稳落在早就准备好的妖车上。
“州主受伤了?麻烦啊,只有我们来了呢!”妖车宁野还是一如既往地聒噪。
“宁野,专心逃跑别大叫!”赶车的庆忌烦躁地一鞭甩在车上,“对了,州主,车里是深雪娘娘留给你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说是能派上用场……”
“……是吗……”忍着痛坐下,笙仰头望向交舞的火光、石箭与兵器雨,“桃花还是不行的……阿宁,让她回来……”
“先别担心桃花,我们很快就会被发现了!”极力让岩石在高空爆出美得让人目炫的玫红巨花,佩特拉不断干扰着劲敌们的妖力感知,“伤口怎样了,七阶应该有能力加速止血疗伤的。”
“啰嗦,我的人生全用在幻术和傀儡术研究上了啊……”勉强地微笑,笙抓紧了血染的白衣。但他的温柔神色随即化为人偶般的空洞,“‘和风’!”
白色的少年人偶应声闪现,在佩特拉的面前挡下了从不同方向出现的十数把兵器,也几乎就在瞬间化为齑粉!
“啊,不好,被发现了!”知道被山桐重新定位,庆忌的脸色变得苍白。
“我可是很喜欢‘和风’的……”笑容再次变得残暴,笙直起了腰,“那么来吧,‘丽日’!”
殷红的身影从尸山中飞鸟般掠过,红袖拂掠间一排暗影扫倒了两边冲来的神军士兵!
“州主啊,明明能将傀儡使得出神入化,你应该是高手啊……”宁野一边在尸骸上凌空疾驰一边感慨。
“实战我不行,理论的话我比谁都扎实。”被宁野的没心没肺感染,笙竟然还能说笑,“所以才叫你们听我命令啊……”
看到空中狂乱延展的石爪纷纷融化为豪雨泻落,佩特拉皱眉:“‘水棺’还是破解不了吗——小心了!”
烈光瞬间迷眼,他条件反射地把笙护在怀中:“lithophile-element!(意为“亲石元素”,详见注一)”
瞬间生成的坚石穹顶颤抖着抵御,那从天空的所有角落交错刺向来的炫目电戟!
“阿宁……”在迟来的、足以震碎心魂的狂雷中,笙紧抓住佩特拉的手。他能感觉到佩特拉的痛苦,那毕竟是“神威之震手”汪震的“落雷崩”啊!
“……咬紧牙关了,庆忌、宁野!”尽管感到有无数古钟在脑内震鸣,佩特拉还是急促地提醒慌张的两妖。
“不好,是山桐!”对妖力感知相当敏锐的笙变得面无血色,而誓死保护他的佩特拉则放弃了躲进车中的想法,尽全力绷紧了神经与肌肉等待——
就在此时,被雷鸣掩盖了轰鸣声的十万刀剑就电光般穿刺下来,在刺眼光芒中粉碎了石之穹顶!
山桐的“刀剑地狱”!在山崩般的倾塌中佩特拉咬牙,所有巨石都骤然凝滞在空中,继而爆炸一般向四方迸射!
这漂亮的反击就像用无数铁炮轰击敌阵,重重包围而来的神军将士刹那间就血溅三尺,将那迸射砸落的巨石都染红!
但也有例外。卷裹血肉的烟尘中银光疾驰,倏忽之间就在佩特拉和笙的眼前擦过!
笙几乎要惊叫出声,那是贺岩枋的银枪!在咫尺之间跳过爆发而出的无数石枝,贺岩枋优雅地退开一步,继续狂风暴雨一般轻松又狠厉地不断递出枪尖!
“不会让你得手的!”手中巨大的石剑在与银枪交碰中不断变形,佩特拉役使所有岩石展开滴水不漏的连击!
在这样近距离的妖魔交战中,不想成为累赘的笙马上从佩特拉怀中漂亮地翻身跃下:“宁野!”
“……哦哦!”被眼前激战吓呆的妖车奇快地揣摩出了他的意思,慌忙一吸气喷出车内放着的巨棺!
“‘丽日’!”稳稳落在马上,笙役使少女人偶劈开棺木,“雪柔姐姐留给我的是——”
在半空中破碎的棺材倾泻出无数冰雪,在玫红火焰中就像绯色玫瑰瓣散落一地!
伴随融化红雪落地的还有……
无论是笙他们还是贺岩枋、追击将士,都在看清了那“东西”后僵住了——
“……青卿?!”眼尖的杜重霄震惊大叫起来!
是的,那是蜷成一团的巨蛇,结了厚霜的九条鳞尾紧紧护着肿胀下腹……九州十八王之一的九尾蛇姬,“死之圆舞”颜青卿!(注二)
“袁夫人?……”笙一脸震怖,“为什么偏偏是袁夫人?——阿宁,她有身孕——”
“青卿!”颜青卿的丈夫——“骇浪惊镰”袁非浪已经越过尸堆直奔而来!
“老袁,不要过去!”山桐死命拽住他,“还不行!”
“都退下!”挥舞着马鞭,反应快的庆忌已经抱住冻僵巨蛇退回车边,“要不然她就死定了!来,州主……”
笙浑圆的眼瞳映出姿态痛苦的巨蛇,稚气未脱的脸满写震惊无措:“……不是特别嘱咐要放过的吗,雪柔姐……”
“远野笙!你年纪尚小,能忍心残杀妇孺吗!我用我的命来换!”袁非浪嘶声大吼,“放过她!”
用岩石挡开贺岩枋,气息不稳的佩特拉也退回笙的身边:“笙……”
笙颤抖着摸上结冰的蛇皮,又瞬间缩手。
“……还有救……”低垂的秀丽面庞有着犹豫动摇的阴影,他又急切抬头,“……你们,有医官在吗!”
“州主!”宁野和庆忌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去**神来,”贺岩枋紧皱眉头,命令将士,“快!”
“……是!”
看着得令鸟妖慌张飞起,贺岩枋又望向笙:“……笙君,在此之前,让我来看看可以吗?我好歹是炼丹药出身的……”
“不可以!”虽然迟疑了一下,但佩特拉还是横起石剑护在笙的身前。
“让参谋过来。”悦耳的声音带着一股阴沉与痛苦,笙慢慢坐下,“过来吧……”
“笙……”
“阿娘当时……也是这样凄惨吧……”笙的眼瞳暗沉无光,“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和远之山、和那群所谓的兄弟有区别吗……”
咬着唇放任丢弃银枪的贺岩枋匆匆赶过来,佩特拉没有说话。
蛇身的冰霜被玫红火焰的热力融解,贺岩枋轻柔地将妖力注入颜青卿体内,又用手指轻抵她的延髓。
笙焦急地注视他的动作:“……怎样了?”
贺岩枋抬眼望向他,神色凝重:“蛇卵不保了,现在要把死卵取出来。”
笙的脸色变得惨然:“……死卵吗……”
“郎君……”少女担忧的声音传来,桃花带着春神句芒回来了,“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不要再说了,至少要保住袁夫人……”笙仰头望向句芒,“是春神的话,能办到的吧?”
“谢谢你,留她一命……”句芒蹲下,散发荧绿光芒的双手将春一般温柔鲜活的力量源源不断地灌注到巨蛇的全身。
在让人难受的静默中,他轻轻抱起巨蛇:“她已经没有性命之虞,我带她离开。”
于是,佩特拉、桃花和庆忌随即护在了笙的前面,三把利剑都指向了缓缓站起的贺岩枋——
玫瑰色的剧爆再次吞没尸山血海,贺岩枋和众多强者只好飞跃后退,看着妖车在火光中飞逃!
“别妄想了!”配合青女的霜冻之力,风姨用隆冬的暴风雪涤荡邪火,“在那里!上吧!”
毫无死角的“刀剑地狱”兵器雨,消弭妖力的“水棺”冷雾,紧逼不放的“落雷崩”之戟,带毒狂乱的“飑戾招来”之风……这简直是让人绝望的屠戮啊!笙苦笑出声,眼瞳却再次散发慑人邪息:“既然这样受重视,我不得不全力以赴啊……”
“够了,你不能再用锢囚千化了!”佩特拉试图阻止他,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要想逃出去的话,就得竭尽力量!”笙的浑圆眼瞳散发寒光,驱使笼罩全城的幻梦更疯狂地演化,让尚未干涸的一城血色再添浓红!
“笙!够了!你想死吗!”一边战斗一边呵斥,佩特拉感到身心俱疲。但当他重新望向笙时,他愣住了——
“你……”
笙用毫无血色的手掩面静静冷笑,缓缓流淌出的鲜红在瓷白脸庞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郎君,你的眼睛——”顾不上攻击敌手,桃花慌乱地扶住他,想用白巾为他擦拭,“求你停下!”
“还不够……”接过白巾掩住淌血眼眸,笙仍讥讽地上扬嘴角,不断抽榨妖力演化凶梦——
“绝对会将你们也拖进地府!”
“只有你们是不可能敌得过千军万马的!受死吧!”乘着风暴而来的杜重霄厉声呼喝。
“都闭气!”贺岩枋却忽然变了脸色,在一城震响中大声提醒,“是‘风媒之花’!”
快得无法辨识事态,紫色焰火从肉体上迸发,神军士兵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一群群燃成了紫色焰柱!
“这不是很弱吗……”不知何时出现在笙的身后,不过四五岁样貌、留着长辫的小男孩语气天真,“不过能发现我真不赖呢,小枋。”
“久违了,”静静瞥过那连片如风吹绽的花火,贺岩枋握紧了银枪,强作微笑凝视小男孩被火光映照的身影,“师兄……”
“‘糜碎之魁首’,百里胧光……”急忙运转妖力抵御致命的风媒毒招,杜重霄额上渗出冷汗——
与瘦小可爱的形象相反,百里胧光被称为九州十八王中武力最强两妖之一,其秘术“风媒之花”是能自由操纵气体、使气体在肉体内无预兆剧爆的狠毒法术,几乎无从躲避!
“百里前辈……”笙惊喜地轻轻出声,“你怎么……”
“委屈你了呢,小笙。”胧光微笑,“没事了,我们四凶会收拾他们……”
“以众敌寡,原来这么畏惧鬼神童子吗!”女子恣意的笑声从尸山上传来,漫天斩杀的兵器雨骤然闪耀金光,继而狂雨般往神军倾泻削切!
“兵仪……偏偏是兵仪?!”山桐咬唇,十八王中只有那个女子能如此轻易地破解他的“刀剑地狱”并反为利用——
能操纵一切金属的妖女,“荡兵之莞”兵仪!
姿态毫无戒备地站在在尸山之上,身着石榴裙的妖艳女郎朱唇如血,绽开嗜血的邪魅笑容。她乌黑的发盘为最华丽不过的孔雀开屏髻(注三),展翅的金凤与其它满缀的珠翠耀眼夺目,与她额间的五瓣金桃花钿一样彰示着傲人华美——凶悍逼人的美感,这就是与胧光并称最强的邪妖王兵仪!
“是不是觉得这梦太可怕了,没想到我们四凶也能被演化出来吧?哈哈哈……”她的贝齿闪动兵器般的锋芒,尽情嘲笑着万马齐喑的神军!
巨大的爆炸在神军中冲起各色火柱,散开绝望又迷人的花般火舌。就在这“风媒之花”与初生霞光中,五色霓旌迤逦而来!
同时竖立起的还有无数阎楹院的旗帜——让人闻风丧胆的“惊惶之盾”旗帜!
“……邪主……”笙的声音颤抖了,他拒绝了佩特拉的搀扶,摇晃着站起来。
从容带领着如波侍从走来,气势如此不凡的女子以花鸟纹团扇掩面,秀发上光华流转的碧簪玉花也无法掩过她顾盼生辉的明眸,极尽华丽的蔓草纹杂裾垂髾服在她的步履中轻摇,低垂的春草色纤髾如燕飞舞。(注四)
“植造之邪主……”终于看到了日夜想要讨伐的阎楹院首领,但神军中没有谁能高兴起来。
“邪主!”毫无顾忌,笙扑到了女子的怀中!
“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让孩子都哭了呢。”邪主放下团扇,温柔地抚摸笙瘦削的肩膀并将满身血污的他搂在怀中,声音和缓而有力,“该怎样偿还伤我部属的仇呢,诸位。”
褐色的眸平静映出惨景,她的浅笑柔媚,却不怒自威!
“好像很惊恐啊,没想到会遇上我们四凶吧?”邪主身后面如冠玉的美青年笑容轻蔑,暗紫色眼瞳闪动寒光,“鼠辈……”
“‘惮慑之璋’……你这狗奴不要太嚣张了!”杜重霄大怒,马上掀起狂乱风暴!
美青年——“惮慑之璋”玉璋君冷笑出声,青色纹印闪现,紊乱风‖流竟结为碧玉!
“漂亮。”玉璋君怡然自得地称赞那狂乱的碧玉雕塑,把杜重霄气得直跺脚。
植造之邪主,糜碎之魁首,荡兵之莞,惮慑之璋,这就是阎楹院中最强的四王,九州黑暗之巅最强的四凶兽!
“神女幕是防不住的了,起义军来了哟。”兵仪冷笑,“准备看他们惊恐的样子了吗?妖尸遍野的真实……如果暴露了,恐怕有更大的混乱呢……黄巢会不会吃惊呢,在攻下婺州前就看到屠城惨况……”
“糟了……”句芒他们陷入了动摇:他们本来就是想在黄巢军到来前悄悄解决婺州妖邪,但这么一来就只能与起义军用最惨烈的样子相遇,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啊!
“来洛阳吧,我们会在那里等待。”邪主散发出浓烈妖息,腾腾的妖雾遮蔽了新生的霞光,“笙我就带走了。没有杀死笙的话,这惨烈的一战就还是你们输了,对吧?”
“真是无谓呀……”将山桐的兵器掷出,看着那长矛划出一道金弧后贯穿一个神军士兵,兵仪妖艳大笑,“下次再见就是你们的死期了,把后事料理好就来洛阳吧,哈哈哈……”
百里胧光望向贺岩枋:“小枋,在被我吃掉前不要死掉喔……不要在洛阳,要死在长安,知道了吗?再会……”
迸发的花火遮蔽视野,在神军一涌而上时,烟尘内已经空寂无物!
笼罩在婺州的凶梦终于散却,造成满地尸骸的幻兽已经尽数消散,只留下满目凄绝的血红。
“洛阳……”句芒目光凛然,“两都是阎楹院势力最强的地方,我们……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明明一路上都算是占得先机,却渐渐变得失无可失……”贺岩枋仰头望朝霞,神情复杂。
在他们没有留意的地方,累累尸山之后,桃色衣裾的秀美女子妖媚微笑。
“四凶都已经露面了呢……”女子注视贺岩枋的神情冷酷又充满玩味,“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啊,来,给我振作起来再战洛阳吧……为了我,在那里两败俱伤吧……”
贺岩枋忽然转过视线,凝视着她愕然出声——
“……虞轩?”
女子轻掩嘴角:“吾爱啊,为了我,一路杀戮吧……来吧,来洛阳吧……”
——·——
预告:东都洛阳即将迎来妖战!神魔汇集,要在歌舞繁华之地展开生死交锋!倾城倾国之舞啊,到底要让人们追随红袖去往何方?霓裳羽衣交错曼舞,金戈玉剑交相迎击,这是一场震撼九州的舞蹈——
下篇:舞破中原!
——·——注释
(注一)lithophile-element:意为“亲石元素”,指与氧亲和力强,在自然界中主要以硅酸盐或其他含氧盐和氧化物集中于岩石圈中的元素。它们主要富集于地壳及酸碱性岩中,也称为造岩元素,有钾、铷、钙、锶、钡等。
佩特拉是钙素使,但他在当时还没有准确认知到这一点,所以他只能呼唤“亲石元素”而非“钙素”。另外,由于性质上的相近,佩特拉其实可以操纵其它亲石元素,只是钙素才是他应用得最好的元素。
(补充说明)其他的元素使也是同样的情况,例如银素使贺岩枋就能操纵与银元素性质相近的铜元素,所以,假如哈登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使用铜来挑衅贺岩枋,搞不好就会被贺岩枋用铜狠抽一顿。
(注二)九尾蛇:清·袁枚《续子不语·九尾蛇》有载,为巨蛇,体有鳞甲,腰以下有九尾,拖行,有铁碰撞之声。尾端有小孔,会喷射,如枪弹,中者非死即残。
(注三)孔雀开屏髻:将发耸竖于头顶,梳成椎髻,用珠翠制成孔雀开屏状饰于髻前的发髻。此发式多为唐代贵夫人所喜用。
(注四)杂裾垂服:魏晋南北朝时期,传统的深衣制已不被男子采用,但在妇女中间却仍有人穿着。这种服装与汉代相比,已有较大的差异。比较典型的,是在服装上饰以“纤髾”。所谓“纤”,是指一种固定在衣服下摆部位的饰物。通常以丝织物制成,其特点是上宽下尖形如三角,并层层相叠。所谓“髾”,指的是从围裳中伸出来的飘带。由于飘带拖得比较长,走起路来,如燕飞舞。到南北朝时,这种服饰又有了变化,去掉了曳地的飘带,而将尖角的“燕尾”加长,使两者合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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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介绍:广明元年(公元880年)五月,起义军北上,乘胜攻占了睦州(治今浙江建德)、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