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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真实的杀意包围,雪松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血腥的味道充填肺腑,眼前果然是相互厮杀的惨状,狂乱的雨阵模糊视野,昏暗中交错的暗影与刀光如笼鬼雾——
“这感觉……”仿佛半个世界被污染的感觉迅速侵蚀自身,雪松明白了过来,“蛊阵已经发动了!”
“是的,现在已经分不清对付的是自己人还是黑祠邪祟,十分不妙!”看来在他们消失之后就一直战斗,衣服被泼染成一片暗红的丽贝卡大声回应,“贺先生……和他都不在吗?”
“什么?”雪松和伙伴们聚拢相视,身边没了贺岩枋和吉恩的踪影。
“糟了,恐怕——”克里欧的脸色在这昏光摇曳的时候惨白得骇人,“吉恩先生也不在?”
“到底怎么了?”当然记得贺岩枋是蛊毒最终的目标,雪松急迫地问,但极恶之物破土而出的恐怖感已经迟钝地侵占他的意识,随后,他感受到了纯白色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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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恶意的中央反而无比平静,不知道外界正如何厮杀,只是被静寂的雨径所困,仿佛连时间都凝滞,身心都困在久远的记忆中,现实对回忆来说反倒变得虚幻如梦、毫无意义。
全身都被悲哀浸湿,寂静之中暗色雨滴散碎的声音竟然会那样地沉重如鼓,就像全部轰击在耳膜心头,绵延不绝地追迫着灵魂。
静静仰头任由雨水拍打,贺岩枋依然牵着弧度分毫未改的笑:“黑水姬玛露芙菈·塔姬妮特,真是阴魂不散的对手啊。”
“可今天要审判的是你的罪呐,”同样含着笑的声音沾着夜雨的寒凉,隔着乱世之雨温柔相对的男子,眼里阴影与寒芒无比分明,“妹夫。”
“对于一场阴谋来说会不会太无趣了些,看起来最像真凶的人果然就是真凶,我还期待结局走向能有起伏呢。”站在贺岩枋身边,吉恩笑着开口,无机质感的蓝眼睛完整映照出敕使笼着阴影的轮廓。
“不好,把小野猫也卷进来就非我所愿了。”仍然笑意盈盈,敕使轻弯的眼里却只有贺岩枋。
“因为在乎才会有可乘之机,你这么做是很卑鄙的啊,上白泽、御封大人。”吉恩也不恼,淡淡地笑着如聊家常。
“这里没有你的事,被饲养的家畜。”伪装的谦和已撕开裂口,敕使温和地吐露冷语。
“主谋之一终于现出本性了啊,”吉恩轻笑一声,那眼瞳忽而闪耀出满月般的冷彩来,凛冽起来的眉眼与久远之时的少年策士分毫不差,“一切都需要一个结束,那我也郑重地提出来吧,兄长,我希望得到你的允许,请允许我杀了这个男人!”
“这终究只能由我自己面对。”被雨打湿的面容充满愁苦,贺岩枋决然回绝。
对此吉恩只是理解地点头,在雨声中淡淡提醒:“我们的时间不多。”
“我知道……”贺岩枋露出苦笑,往前一步走去。
“不结束就不能往前,但上白泽,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你们兄妹都从阴影里走出来,好好地延续虞氏的家业。”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进攻的意思,贺岩枋缓缓说着,眼里只有遗憾。
“那种使命早就没有传承的必要,”同样温和地笑答着,敕使手里却排开了符箓,“拜托别再让我失望了,白蛇卿相。”
“我想确认,”贺岩枋直视他的双眼,“指使雪窎暗杀哈登的是你吧?”
“是啊,只需要一两句话的推动而已,毕竟是那么讨人嫌的孩子,用不了几句话小狐狸就动手了,虽然没有成功。”敕使坦然地承认,一切都像理所当然。
“一两句话的推动吗,”吉恩嘲讽地重复,“用这种手段谋害孩子很有趣吧,上白泽?”
“别再用官衔来讽刺我,那再也不是我的束缚了。妹妹的梅之霞居然会在一个狂妄无知的小鬼手中重现,无法原谅。”敕使露齿而笑,眼里寒光骤盛,“而这个讨厌的小鬼还被你宠爱,这就更恶心了!”
不容辩解,他劈手打出电符:“紫气乘天,丹霞赫冲,吞魔食鬼,横身饮风!急急如律令敕!”
紫电奔袭,贺岩枋闪身避过那粉碎山岩的一击,轻声感叹:“虞轩希望我跟你好好相处的。”
长兄如父,虞轩怎么可能不在乎兄长的脸色呢。一方是高傲又重视门第的慈爱兄长,一方是孤高又藐视权贵的温柔恋人,少女单纯内心积压的愁闷想必从未排解。
“事到如今才来这套温情说辞?”敕使冷笑着拔剑而来,“你也真是我遇到过最恶心的仇敌了,我设计了这么多、绕了这么一段远路,可你为什么还活着?”
欺近时看到贺岩枋袖间暗光一闪,一丝红光灼灼如火,敕使不由一惊,退身防备。
“最恶心吗……”脸上笑容苦涩,贺岩枋缓缓抬起右手,那袖间暗闪的冷光如蛇缠游而出,敕使定睛看时只见银鳞所化的一柄寒枪,如火灼灼的朱缨沾染冷露,血色尽现。
“看来在那之后也并非空虚度日呢。”当年提起“虚空闪”来谁不是直似被蛇咬了一般,自然认得这柄破魔无数的银枪,敕使的笑容愈发加深。
“痛不欲生、失魂落魄,唯剩行尸走肉、游丝吐息,上白泽希望看到的是这样的我吗?”贺岩枋提着枪淡淡地问。
“也许吧,要是真的爱她,怎么可能还光明磊落地活在世上呢?”利落地收了剑,敕使取符唤出兽阵,平淡之声,真切之恨。
“就这样吗……兄长,真的有必要理会他?”在后方看着贺岩枋把群魔尽数荡开净灭,吉恩冷漠地问。
“说得真轻松啊,远氏的后人!”从袖间撒开的无数纸片化为千百邪祟,敕使的笑终于染上狂气,“也是,你能懂什么?那是我的仇恨、我的痛苦啊!”
以骇人姿态奔涌而出的妖兽从八方咆号袭来,仿佛敕使浓黑恨意的具现般凶暴进逼:“该相信什么、坚持什么,当一切都没有了意义时,还谈什么责任、道义?这么多年来虞氏奋力守护了什么,出门除魔却失了家人也值得吗?我们世代守卫九州,可最终是什么下场啊!要是被魔物所杀也罢了,轩妹是死在你的手下,你有何面目去当贤者,那些过往就能这样抛弃?轩妹也只是你往上爬的垫脚石罢了吗?有了奥利奥·米尔顿这根高枝就可以不再回头了是吗?”
“不是那样的。”事已至此,贺岩枋却仍旧不肯过多辩驳,凛冽起来的眉眼犹在苦涩中忍抑着。
“啊是啊你一向清高,所以是为了大义而杀轩妹?多么感人、多么崇高啊!”往日虚华的笑容如今更是讽刺,敕使驱动氮气,其急冻的冰霜朝两人围拢,被他们宛如坚壁的气息所阻,形成千棱万刃所指的圆阵来。
“来跟我说说吧,”敕使握着笔,用他那讽刺话语寸寸进逼,“为你珍视之人去背叛全世界有何不可,失去最珍视的人,这个世界与你又有何相关?别拿宿命和万民当借口,那只是逃避的手段罢了!给世人看的崇高能值什么,要是真爱她你会选择崇高?既然情非得已,过后你为什么能独活,为什么抛下她逍遥自在?”
“适可而止啊!”反倒是吉恩愤然难平,被责难的当事者却沉默如旧。
“不回答我?心系天下的你到底为她做了什么,而她为了无论如何都要见你的执念不惜接受与黑水姬的同化,最终却被你杀死……于是我想,窝囊废的兄长和姐姐,只会恶心正义的神军和未婚夫,守护她到最后的就只有薄红了啊!”越说越是笑得咬牙切齿,敕使挥袖号令那百万邪魔吼号而上,“而你甚至为了逃避罪恶感把薄红从剑锻造成刀?”
“说完了吗?”听得难受,吉恩冷冷开口,“适可而止吧敕使!在那场战斗里谁都没有做错什么!”
“你知道什么!”
“那你又知道什么?你知道在那场战斗里大家是怎么拼死伏魔的吗!你真的懂你妹妹吗?还说逍遥,要是真的那么逍遥的话你那么明显的陷害能得逞?你只是被纵容罢了!”伴随吉恩厉声的斥责,珍珠色的雾绸千百舞散,将那偏激的杀意无情抹杀,“原谅我,兄长!真正理智的做法就是把这纠葛一刀两断,纵容他伤害你、妨碍大家的事我办不到!”
“不要妨碍我!”随手就继续撒出如压城黑云的狞暴妖魔,敕使眼中只有憎恶。
“你才是不要妨碍我们!现在蛊阵已经发动了吧?滋养真正的杀妹仇人真理智啊虞令,你的仇恨要用多少人的性命消释?”对那样疯狂的魔物毫无畏惧,吉恩将雾绸交织成缠天络地的巨网,“兄长!想传达的话也就剩最后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必须镇压他!”
必须下定决心,贺岩枋轻叹一声:“我明白了,我们都活在过去,那我也尊重上白泽的意愿。”
“事实上我很害怕面对有关她的一切,”虽然那么说了,贺岩枋挥枪抵御那爪牙狞露、口吐烟雾的魔物,在沾染怨毒的邪雨中坦白着,“因为连我自己都会怀疑,我自己也想知道,我是真的爱她,还是只是怀念她?”
他就是这样的,总是这样坦率承认,让人如一拳打在静水上,无从使力。对此敕使只是不语,脸上浮现漠然的憎恶。
“没错,当虞轩身不由己、口不能语时,我没法分担她的痛苦,甚至还要断绝她的希望。我没有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直到现在我都在想,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救她……”心里如何不清楚自己是抓着无法复原的记忆碎片做着噩梦,但这就是他自愿戴上的枷锁啊,可此刻再沉溺在这里就是要放弃现实中那群孩子,他必须回去。
“继续煽情吧,”敕使的气息震荡,冱寒之气再次进袭,将冷雨跟石阶都尽数封冻,“如果她是你唯一的温暖,你怎么舍得埋葬!从你动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全无仁义可言!”
在冰结前就踏妖兽的巨躯而起,贺岩枋毫不间断地舞起花枪挡开千百袭来的爪牙,然后猛然释放妖气将包覆而来的急冻雨矢与爪牙都全然震碎。
“我知道,是我杀了她,我的罪行不可饶恕。”落地后踏着吉恩铺设的雾绸劈枪将近在眼前的巨兽拦腰打落,贺岩枋在地面追迫而至的急冻之声中把枪尖往上一挑,随雾绸起身再盘步而扎,银枪疾走一线将兽首贯穿,巨硕的凶兽便随即化纸散碎。
“也许我放弃得太早,但我到如今都想不出别的办法……”他毫无间断地回身翻手舞花拦挡围拢而至的兽爪,血雾中枪尖闪烁的辉光晃着敕使的眼,“唯一确定的是她要被夺走了,我能做的只是在灵魂被撕裂之前陪伴她,只有这个罢了!”
错杂悲哀的命运与羁绊,那不是任何人做的选择。而在那之后他又何曾逍遥过,悔恨和追忆一直不断地侵蚀自身,不可能没有回忆,也不可能完全抛弃回忆去接受新的生活,凡爱过的就永不遗忘,那绝望的记忆无法释怀,早就伴随银蟒环莲的烙印刻入血肉骨髓、刻入人生的轨迹,势必至死方休。
流云般舞枪而起,他退步一引后又反身一枪扎去,抽枪蹬脚离了那散碎纸片时虚步挑把,枪尖往后一划后便呼地拦腰一扫,翻身一个拦拿再穿扎一头妖兽。在狂乱中连声调都鲜有起伏,他决然回应:“直到如今我都没能找到别的办法,所以……如果能再回到那个时候的话,我还是会那么做!”
“你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真无情啊。”再一撒手放出狂风与无数飞鸟,敕使直似夜间废庙里褪色的神像一般,脸上的笑容森然不祥。
没错,还是会那么做,因为没有超越这厄运的力量啊,如蛇衔尾的悲剧至今无解,难道不顾一切地跟虞轩赴死就是美德了吗?贺岩枋再舞一段花枪挡开如箭雨乘魔风攒射而来的飞鸟,在遮蔽视野的纸雪中斜里劈枪将鸟阵中隐藏的妖兽打落,回劲挑枪把那骇人兽躯一抛便穿心一扎,脸上是一丝缅怀的沉静笑容:“世上最重要的是感情吗?要是这样,我一定会为她背弃所有人的。”
往后抽枪再斜斜运舞银枪旋挡自上而来的爪牙,他深渊般的眼里寒芒不改:“但她是虞轩啊,她教会我的是,比感情更重要的是信念!”
“好一套辩白,于情于理都超脱罪孽了不是吗?”敕使在黑暗海潮般的兽阵之上嘲讽笑着,这次撒出的除了鸟兽还有汹涌的水浪。
不管说什么都只是像开脱自身,但贺岩枋至今还记得那空蝉之约,少女说过,倘若身死,灵魂也绝不会被操纵、会渴望终局。那么他只能尊重她的所有愿望,即使她的愿望是让他——
那是最适合由他来背负的罪孽。
杀意所化的虚妄之物正疯狂扑来,这次穿扎回枪时会带起血肉,贺岩枋眼里的寒色不由加深:“上白泽……”
幻象败北后不再化纸,这也就意味着神笔之手在无用之处也使出了全力……虽然表情上看不出变化,但说不定冷语不断的敕使很快就会在这剧烈消耗之下力量失控。一念及此便收了攻势左拨右引挡开群魔,贺岩枋唤了一声:“吉恩。”
“好。”了解他的想法,吉恩随即震荡雾绸,如涟漪散开的波纹传递了封印沉眠的力量,开始侵染全境。而这样仁慈的决定却终于引燃了敕使微笑假面下深入血肉骨髓的恨意,无尽的兽阵陷入疯狂——
“说好的尊重我呢?这时候还要恶心我?”
“同为幻术师就不用多说了吧,你这种弄假成真级别的幻化术,这样耗会死的啊。”吉恩以雾绸百般缠卷幻象,冷淡地警告。
“那又如何!我是亡者异,不杀了你们,黑水姬会让我久活吗?”终于由里而外地透露愤恨,敕使这次撒尽符箓后直接挥笔绘画在地——
“不死不休!一定要在你我之中判定,到底是谁的人生不会再有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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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逃……快逃啊!”
无法逆转的黑祠之蛊唤醒被城市滋养的命定魔物,身陷千百年来构筑的牢笼,血肉之躯该怎样偿还昔日之罪、怎样祓除今日之恶?
已经明白必须承受战争之潮,可如何才能超越这相互仇恨所滋养的魔念,如何才能在这尸野中保护我的信念、我的所爱?
依然渴望着庇佑三千里的桃都之梦,一切都只是想为了看到一个正常的季节罢了!为了存活而得到的力量、为了保护才生出的勇气,我们希望就此在生死之间分出界碑,铭刻那过往而断绝那痛苦啊!
“我们不是你的食粮啊!”
哪怕只是一厢情愿,也把我无法传达的内心表露吧!
“来吧,苍穹女帝!”
我要这里溅血、我要在这里解放,我血红的心里那个愚蠢而丰美的春天——
下章,春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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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若有兴趣可以将志方明子的《空蝉》和Kalafinad的《Magia》作为阅读本篇的BGM,以下是《Magia》的歌词译文,我选用了意译成分更多但更通顺的版本。同时本篇与卷一前传的《空蝉》有一定联系。
Magia
或许某天你将燃起爱的火光超越时空界限
或许便能在濒临毁灭的世界粉碎一场梦魇
不曾留下涓滴的踌躇,你到底在期望着什么?
如此欲望深重的憧憬
能否通往渺茫的明天?
宛如儿时梦寐以求的那古老而神秘的魔法
凭着撕裂黑暗的力量,愿追寻你微笑的面容
在我颤抖不已的手中,勇气如同离枝的花朵
思念是我依赖的唯一,能够唤醒光芒的唯有心愿
或许某天你也会为了什么人渴望无穷力量
当这份爱占据你的胸口之夜,便会萌生未知的咒语
若能毫不迷茫地前行
任凭心碎也在所不惜
面对挥之不去的悲哀
请赐予我咒语,让我挺身面对
为你梦寐以求的记忆,为我辗转难眠的明天
为了你我相遇的奇迹,我愿披荆斩棘地前行
在我颤抖不已的手中,利刃正如离枝的花朵
思念是我人生的唯一,高举在我心中的唯有心愿
也曾同情于被囚禁的阳光,也曾痴迷于不思议的故事
也曾对童话中所说的“心愿一定会实现”深信不疑
曾经静静地绚烂绽放的古老魔法在我耳边说
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如今就握在我的手中
何不走入这无尽的梦,与你同行的时光中
思念是我人生的唯一,能够赋予生命的唯有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