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93章…
“啊,我正要睡了。”芫娘连忙吹灭灯烛,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方冲着外头的谢安朔道:“哥哥也早些歇息吧。”
谢安朔闻言,轻轻叹一口气。
“我有几句话与你说。”
芫娘一边怕陆怀熠被发现,一边又不好驳斥谢安朔回去,只好抓着陆怀熠往窗下的墙角一塞,轻轻撑起窗户探了探脑袋:“哥哥,怎么了?”
谢安朔见状,不由得愣了愣:“怎么开窗了?仔细受风。”
芫娘连忙问:“不妨事,哥哥不是有话要说吗?”
谢安朔这才垂了垂眸子,缓声道:“陆世子午后来寻过你,只是被我挡了回去。”
“我不想碍着你们,只是如今虽说成婚在即,可你们终究大礼未成,他可以无所顾忌,但我不能任着你遭人指指点点。”“待明日香凇山赏梅,你若想见他,就大大方方去人前同他相会,我绝不会多加置喙。”
“我知道哥哥是为着我好。”芫娘轻笑,“哥哥放心,我明白的。”“明天怕是还有得忙,哥哥大伤方愈,还是要注意休息才好,快回去吧。”
谢安期点点头
他自然知道妹妹是明事理的人,故而也不多赘述。
“罢了,明日到山上好好玩。”“若谁与你生了不睦,或是有心要欺你,不必管他是谁有什么来头,只管同哥哥说,哥哥给你撑腰。”
芫娘点点头,甜甜笑道:“好。”
“那你早些歇着。”谢安朔说着便走到窗边,轻手轻脚替芫娘合窗。只是走得近了,谢安朔的目光凝在芫娘脸上,忽然没来由地滞了滞。
月色幽幽,映得芫娘唇角发亮。
芫娘见谢安朔凝神瞧她,不由得心下一虚,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搪塞的话,便见谢安朔已然蹙住眉头,目光也忽然冷下来,变得好似不大友善了。
“哥哥?
谢安朔被唤得回过神,随即垂下眼帘哂笑一声,这才伸出手,慢条斯理擦干净芫娘嘴角沾着的油:“没事。”芫娘方才被谢安朔微凉的指尖触到,不禁后知后觉地僵在原地。
糟了,她怎么忘了?
方才同陆怀熠啃过鸡腿,她嘴角还有油花沾着呢。
她连忙捂着嘴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我有些饿了,方才就拿了东西在屋里吃。”
“嗯。”谢安朔轻轻应一声,又专心给芫娘擦手,并没有什么诘责和追问的语气,可俨然也并不像相信芜娘的这番说辞的模样。“真的。”芫娘心下没底,只好又斩钉截铁地强调了一遍。
谢安朔闻言,便低声笑了。他笑得很轻,想书中写的翩翩君子,像一阵春波漾过湖水,又像清风拂过柳梢。
可这一笑,芫娘心下却越发没了底。
她知道谢安朔的厉害,更知道他并不是会被她这三言两语就被骗住的人。
芫娘心下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她脑海里反反复复思索着说辞,生怕一露馅让两下里都收不了场。
只是眼见得芫娘语塞为难,手心也跟着越蜷越紧,陆怀熠便坐不住了。他擦擦手,顶着快要咬碎的牙,二话不说牵住芫娘,作势便要跟谢安朔据理力争八百个回合。
谁料还没起身,却被芫娘压着肩头,沉沉一把摁回地上。
芫娘满心都只怕他们两个人碰面急了眼,情急之下便有些没轻没重。她往日里端锅掌勺练出来的手劲实在是不容小觑,只一下便让陆怀熠稳稳坐回到地上。
窗下那难以忽略的动静随之传来,顿时引得谢安朔挑起眉毛。
芫娘被瞧得越发心焦火燎,只好硬着头皮赔笑道:“方才是怎么了呢?兴许是……是老鼠吧。”
谢安朔笑着睨一眼窗下,也不戳破,只冷声道:“那可真是只膘肥体壮的死老鼠。”
芫娘干巴巴笑两声:“哥哥不必担心,我不怕老鼠的。”“何况府中轻易不会有,今日定是因为偶然。”
谢安朔轻声揶揄:“想来也是偶然,我知道我们因因勇敢,只是有些老鼠狡猾乖张,图谋不轨。那老鼠毕竟是牲畜,也不顾什么脸面,只知道往别人家闺女的卧房里钻,若将因因伤了咬了可怎么好?”
“今日没有旁的人瞧见,当也无妨,下回我若是再让我见着,我定寻只铁夹子来,打折那老鼠的腿,再帮因因将那大老鼠拎出去。”
“大老鼠最怕哥哥。”芫娘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下回定然不敢来了。”
“那是最好。”谢安朔冷着的声音很快又对芫娘温和下来,“好了,天还冷,别着了风,早些关窗吧。”他说着,又轻摸摸芫娘的头:“只要我们因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别委屈了自己,那就是最好的。”言罢,谢安朔果真转身离去。芫娘轻轻松下一口气:“瞒……瞒住了?”她连忙合住窗回过头,便见陆怀熠蹙着眉头坐在桌上。
他一条腿屈着,手就搭在膝盖上,眉头壁着,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记仇。他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磕了几下,恍惚是在盘算要怎么把谢安朔带进北镇抚司里头锤扁再拉长。
芫娘一怔,也不等他说话,就眼疾手快把最后一只鸡腿塞进他嘴里:“哥哥已经走了,他不知道你在。”“你肯定不是说你,你别误会他,厨房里还有芡实糕你要不要?我去给你端?”
“喊……”陆怀熠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忿忿撕扯开鸡腿,而后方望着芫娘道:“我要。”
一场风吹来了雪,冬花迎雪争艳,香凇山上的梅花纷纷凌寒而开。
漫山遍野的红梅在料峭春风中含苞待放,阵阵梅香清逸幽雅,萦绕漫山。
当初谢家在香凇山上遍植红梅,为的是女儿身后有一缕梅香相伴。如今梅开时节亭亭如盖,香凇山早已经成了顺天城中踏雪寻梅不能不往的去处。
谢夫人同谢安朔大病初愈,更是难得到郊野游玩。芫娘同家人在一块,心下就没有不开心的。
故而饶是还隔着山腰有远远的距离,芫娘就迫不及待掀开马车帘往外头瞧。眼前的场景,同她想象中的画面好似一点也不差,她忍不住看呆了眼:“好漂亮啊。”
谢知行和谢夫人笑着牵住芫娘的手:“因因别急,就快到了。”“仔细在车上磕碰着。”
芫娘便乖巧地坐回到父母中间,慢慢骨涌进谢夫人怀里。
“娘亲,我好幸福呀。”
谢夫人轻轻拍着芫娘的背:“因因高兴就好,因因高兴了,爹爹和娘亲便也就高兴了。”
红赤赤的梅花争相吐蕊,芳姿尽现,如同瑰霞映着山色,又好似山林批上了赤红新衣。山里头寒冷,下过的雪还未完全消融,盖在梅梢上,别有韵味。
芫娘穿了件红色的妆花袄,拥着毛茸茸的领子,被衬得更比花艳。
京中的达官贵人们陆陆续续到了半山腰的庄子,赏花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先前同芫娘见过的顾家小姐同旁的几位贵女们自然也在应邀之列。大家见着芫娘,便早早同芜娘打了招呼。
那顾家的小姐仍旧同先前一般不羁着礼数,一早便拿来根金钗送了芫娘。
“这是我爹从西北带回来的孔雀石镶的,旁处轻易寻不见这么翠的颜色。”
言罢,她便忙不迭又问:“难得来香凇山,上回的干烤羊肉真是让人念念不忘,今日芫娘可还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芫娘便笑着带顾家小姐进屋:“今日天寒,未曾准备干烤羊肉,倒是准备了八宝茶。”
只见屋中的炭炉已经备好,炭炉上的陶罐中搁了茶叶,杭白菊,桂圆,杏干,枸杞,陈皮,焦枣,冰糖,添水在炭炉上小火慢热,混着花果气味的茶香便四溢而出。
炭炉周围烘着红薯,山药,芋头还有开口栗子,样样焙热了都是好吃。
鹅油松瓢卷,酥油鲍螺,翻毛藤萝饼,梨肉好郎君之类的各色点心也是现成准备好的,配着茶用最是相宜。
大家围炉煮茶,炭炉烘得暖暖和和,谈笑间入眼便是窗外的梅影,实在不可谓不风雅。
等到炭火快熄时,还能将桂圆花生和节气水果放上去,再趁热烤几块年糕,等到年糕烤得鼓胀胀的时候,再涂上蜂蜜芝麻。一口下去年糕外皮焦脆,里头软糯,甜味涌上舌尖沁人心脾。
饶是山里再冷,这烤年糕也能将人捂得暖暖和和。
陆怀熠百无聊赖地吞了几块烤年糕仍觉得兴致缺缺,眼见荒娘跟着谢家四下应酬顾不开身,索性往谢家那头去寻。
他掀开帐子,打眼一瞧只见得老孙正在里头与谢知行把酒言欢,谢夫人则跟长公主拟订着婚礼的细节,独独不见荒娘的身影。
陆怀熠撇撇嘴,正欲掉头离去,谁知迎面便对上身后的谢安朔。
谢安朔唇边挂着几分冷冰冰的笑意:“陆世子这么急着走?怎么?昨夜兰序的闺房就敢钻,如今却知道怕了?”“陆世子是在怕什么?是怕我们谢家把你的腿打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