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惊艳

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中止了长桌上的讨论,他们一同回过头，然后不约而同的屏了息。

1920年代是时装史上一个重要的转捩点，在20世纪之前,女性的衣装繁琐笨重,束腰长裙及厚重的裙摆限制了她们的行动，还不许露出过多的皮肤,时刻保持着淑女形象,一切都是为了端庄美丽的坐在家里,等候未来的丈夫上门探访。

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拉开序幕,无数美国青年走上战场,劳动市场出现大缺口，女性开始从乡村来到城市工作,参加各种经济活动,成为劳动市场的新鲜血液。

为了方便行动,她们抛弃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长裙，从束腰马甲中解放,强调实用性及舒服性的女性服饰也是这时候被设计出来——非常低的腰线,直筒型的轮廓,裙长缩短到膝盖左右，对这股时尚革命的推行，传奇设计师可可·香奈儿功不可没,她是最早设计出给女性穿的裤装的设计师。

欧洲各国在战场里展现了疲态的同时，美国渔翁得利,国际地位大跃升，进入空前的繁华时期。

随着女性走出家门并且拥有了经济实力，她们开始打扮得像男孩子，剪去长发留着鲍伯短发,用宽松的裙子模糊自己的女性曲线，在公众场合抽烟喝酒，浓妆艳抹的出没在俱乐部与地下酒吧，打破传统的性别规范。

海瑟·米歇尔就是那个奢靡时代的女性缩影，她穿着一条黑色的无袖连衣裙，裙子轮廓宽松，布料具有光泽感，胸前绣着一只用珠子拼成的蝴蝶，她每走一步，蝴蝶就会因折射到光线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她头上绑了一条蕾丝头带，上面别着华丽的羽毛头饰，夸张的装饰在她身上不见一点违和感，是她驾驭了造型，而不是被造型驾驭，她的气质天生就适合复古造型，就像是从黑白照片里走出来的人，跨越时代来到他们面前。

高挑的模特身型给她带来很大优势，她的小腿很细很直，懒洋洋地迈开长腿款款走到长桌前方，轻勾着唇，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长桌后的几位面试官，在这个瞬间，他们的位置彷佛一下子互换了，她是拥有绝对权力的面试官，他们才是面试者。

在场的人，谁没见过几个明星？但是明星归明星，明星气质是另一回事。影帝影后也许在戏里看起来魅力无边，私下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下了戏就低调得很。

所以大家都说，二十一世纪不可能再出一个像奥黛丽·赫本或者玛丽莲·梦露那样的超级巨星。

在伍迪·艾伦长达五、六十年的剧作家及导演生涯里面，就没见过几个拥有巨星气质的演员，但一个活脱脱的例子就站在眼前，她不仅长相漂亮，还带有好莱坞黄金时代的迷人气质——自信不羁、美艳大方，浑身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天然魅力，一登场就把他们都狠狠的惊艳到了。

她的长相本来就偏古典，五官立体但是线条柔和，当她脱去现代的衣服换上复古装扮，气质被升华到另一个层次，见到她，任谁都能理解为何男主角对爵士时代如

此着迷——她美得不可胜收，有股打破传统的自信气场，一如那个纸醉金迷的时代一样，华丽至极，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们甚至不会怀疑，只要四大《VOGUE》的任何一位编辑站在这儿，就会二话不说的推她去拍封面。

她的美丽，是那种把她的样子印在电影海报上，人们就会买票冲进电影院看她的极致吸引力，就算她在电影中光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他们都会愿意看她看个一小时。

他们足足盯着她看了长达半分钟，就连眼光最高的美术指导都满足的颔首。

率先开口的是伍迪·艾伦：“请你再演一段阿德瑞娜与盖尔最后分手的那幕。欧文，麻烦你了。”

等了几秒钟，他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疑惑地侧目。

“欧文？”

被点名的欧文如梦初醒：“啊，好的。”

就算不用看接下来的这场戏，伍迪也知道他们之间有着很棒的化学反应，他能看出欧文实实在在的被海瑟的亮相迷住了，就像盖尔被阿德瑞娜迷住一样。

这是不需要任何演技去修饰，最原始化学的反应。

海瑟再跟欧文对戏，演了分手的那一幕，然后在一片友好的气氛里结束这场试镜。

……

海瑟最后在面试室里逗留的时间跟玛丽昂差不多，也能看得出来他们是满意她的表现的，但是对于拿下这个角色，她没有绝对的信心。

应该说，她没有底气。在相同的背景之下，她有自信打败玛丽昂，奈何她现在只是个在独立电影里打过酱油的新人，那部电影还没有上映，如果她是索尼，也会选择影后玛丽昂·歌迪亚而非模特儿海瑟·米歇尔，奥斯卡影后可是除了奥斯卡终生成就奖以外，一名演员能拿到的最高荣誉了。

在亲自参与过之前，海瑟都不知道原来从一个新人入行是这么困难的，没背景没人脉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童星在任何国家的演艺圈都是稀有资源，会演戏的孩子远比一个会演戏的大人珍贵，而海瑟前世——索菲亚从小就被父母去安排上各种演艺课，他们在圈子里拥有广阔的人脉，试镜都不需要她自己去争取，她只管在试镜里用从小锻炼的演技把其他孩子刷下来。

到她脱离童星的年纪后，她要转型，出演一些少女角色，竞争就开始激烈了，不过她仍然有着从童星累积下来的作品和人气，跟其他相同年纪的演员相比，她有更大的胜势，也许未必每一部都是女主角女配角，但都有一定戏份。

撇除拍了那部让她身败名裂的电影，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无助和忐忑不安，圈外人想杀入这个圈子太难了，如果不是“海瑟·米歇尔”本身就是个美女，估计她可以直接放弃了。

她唯一有点底气的地方，就是有奥利弗·温斯顿给她撑腰，虽然她对现代演艺圈还不算熟悉，但就她目前见过认识过的圈内人，差不多每个人都知道奥利弗，这家伙的存在感强到简直无处不在。

但就算奥利弗的能力再怎么通天，也只能

引荐她去试镜，无法把毫无资历的她运作成一部C级制作的女配角。

如果他能，那他就不是经纪人，他是仙女教母。

海瑟心不在焉的哼着歌晾衣服的时候，“仙女教母”就来了电话：“海瑟，我需要你推掉晚上的一切安排。”

她今晚本来就没有特别的行程，不过听奥利弗的语气好像有些着急，诧异道：“有什么事情吗？”

“有一场饭局——我，你，还有伍迪·艾伦。”

和导演共进晚餐？海瑟有种古怪的预感。

这肯定跟选角有关。奇怪的地方在于，如果他们决定选她，那就直接通知她就是了，拒绝也同样，不用特意出来吃个饭，告诉她“噢很抱歉，你落选了”。

试镜本来就是一场激烈的竞争，从候选人里挑出一个最好的，赢家一向只有一个，其余人都要落选，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什么抱歉不抱歉的。

大费周章的安排一顿晚餐，这是为什么？

海瑟当晚就得到了答案。

她先到UTA跟奥利弗会合，后者扫了她一眼就说：“颈链不必要，手链也摘了吧。”

海瑟照做，没有问他原因，她着重的是另一个问题：“这是怎么回事？伍迪·艾伦怎么会约我吃饭？”

“情况很简单。”他们边去停车场边聊，“女配角的人选范围缩小到你和玛丽昂身上了，制片人支持玛丽昂，伍迪摇摆不定，就是这样。”

海瑟懂了，所以这顿饭将会决定她的命运，要她好好表现。

她意味不明的哼了声：“还真是‘简单’啊。”

制片人想要玛丽昂的原因很明显，她有名气有地位，是保险的选择。最简单，在宣传这部电影上，他们可以用有影后加盟来增加噱头，而海瑟呢？他们要怎么对外宣传？

——“模特儿首次登上大银幕”吗？当然是影后听起来更吸引啊！

制片人的工作，最直白的说就是用出资人的钱，即索尼的钱去凑出一部像样的电影来，从导演、编剧、剪辑师、摄影师、美术指导等等，打造出一个专业团队。再直白点说，就是把负责生产的人找回来。

他要确保，出资人的钱都用在正确的地方，也许海瑟的表现跟玛丽昂旗鼓相当，玛丽昂是却能够为片子带来更大回报的那个人，即使她的片酬比海瑟贵很多，但总不能因为海瑟比较便宜就放弃低风险高回报的玛丽昂吧？

制片人那边是不太可能动摇的了，那么只能从导演入手。

至少从好的方向出发，她还没有被完全踢出局。

奥利弗抽出一包烟，注意到海瑟的目光，他说：“抱歉，我刚经历了一场三小时的会议。”

他点了烟：“而且，并不是伍迪·艾伦约你吃饭。”

海瑟皱了皱眉：“是你促成的？等等，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奥利弗手插裤兜，向天吐出一口烟圈：“我跟他说，听完你对《午夜巴黎》的剖析再决定也不晚。”

海瑟是真的要按捺不住嘴角的抽搐：“所以，你是想要我靠精彩的演说去说服伍迪·艾伦选我吗？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

原主可是只有高中学历啊，他这是哪来的信心？

“是挺冒险的。”男人以修长的手指弹了弹烟灰，似笑非笑的看她，“你有信心用表演硬撼奥斯卡影后，却没信心说服一位导演？”

“我是说，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你就不怕我会弄巧成拙吗？”

“因为我看过你交给我的剧本解读。”奥利弗只抽了两口便捏灭了烟，扔进垃圾桶顶上的烟灰缸，“我从来没有见过会把剧本钻研得那么透彻的疯子。”

他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海瑟微微一怔，随后又露出无奈的微笑，跟上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