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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意外,第二天聂斐然果然又累得起不来床。
但想到前夜的约定,陆郡狠狠心,还是一早把他从被窝里扒出来,像整理面团一样把他摆正立在**,然后寻了衬衣套好,哄他自己先系扣子。
只是陆郡抽身去衣帽间给两人挑领带的间隙,聂斐然扣着扣着,身子一歪靠在一团拱起的被子上,又见了周公。
等他拿着领带回来后,仔细一看,自领口处开始,那件白衬衣的扣子错开了三颗才对在一起,而衣角下摆正滑稽地一长一短搭在睡着的人腿上。
他哭笑不得地拧了热的毛巾过来,把聂斐然抱起来给他擦脸。
"还敢说我笨?"他忍不住揉揉聂斐然鼻头。
聂斐然一半是累,一半是虚,软手软脚地窝在他臂弯里,不理会他拿着毛巾胡乱在脸上招呼,睡意还没散,闭着眼嘴里嘟嘟囔囔抱怨:"都是你害的……"
陆郡面不改色地反问:"我害的?那我怎么没事?"
聂斐然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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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穿戴完整,两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一杯咖啡灌下去后,聂斐然总算有了点精神,还记得要打开办公系统请假。
他提交申请后顺便给主管发了邮件,而陆郡一边把煎蛋和培根填进他嘴里,一边瞄到屏幕上聂斐然勾选的是病假,眉毛一挑,问:"你们婚假给几天?"
一提这个,聂斐然像泄了气皮球,抱歉地说:"轮岗期不给婚假的……"
"那结婚那天怎么办?"
"请事假,最多三天,拼个周末的话可以有五天。"
可见蜜月什么的就不用期待了。
陆郡心里不太舒服,但也只能人随事走,先把今天的事办了。
他把装水果的碟子往聂斐然手边推了推,"那再说吧,先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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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去申请结婚证的路上,聂斐然其实都还没有实感。
说了很久的结婚,大概大脑都快对这两个字失去了新鲜感,也加上他自己要求的要保持现状,所以住在一起后,除了房子大点,家里有人帮忙打扫做饭之外,其他时间过得和读书时候并没有分别。而理所当然地,对跨过那条线后未知的世界还能变成什么样子,是聂斐然当前想象力延伸不到的区域。
那天他们特意打了颜色相同的领带,穿得也比任何时候都正式,而进入办事大厅后,才发现排队的地方等着许多对和他们相似的新人:一样地精心打扮,一样地紧张期待,却又面含几分会心的微笑。
聂斐然深吸一口气,暗暗握紧了陆郡的手。
服务台的工作人员业务非常熟练,信息登记一切顺利,拍的照片也令人挑不出不好。但等他们坐在宣誓处外的椅子等待叫号时,聂斐然突然转过脸没头没尾地问:"我们不办很正式的婚礼行吗?"
陆郡诧异道:"为什么?"
"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领了证,只请最好的家人朋友,大家开心地聚个餐,然后算我们结婚。"
陆郡心中了然,抬手替他别了别额上挡眼的碎发,"别的可以答应你,这个不行。"
"为——"聂斐然急着要答案。
但陆郡打断他,看着他眼睛郑重地说:
"因为我想让别人知道。"
不只是双方父母和好友,最好是所有人。
要真像聂斐然想的,那就如了他爷爷的愿,稍加手段,对外他还是媒体眼中的黄金单身汉,而聂斐然的身份会不明不白。
他不要任何一点可能这样的事发生。
他就是要正式的办,让圈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陆郡结婚了,选择的爱人叫聂斐然,他要避免聂斐然变成任何人的棋子,也不要自己成为有心之人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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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他们正式结婚。
婚礼那天发生了很多事,从早热闹到晚。但聂斐然记得最清楚的,是父亲把自己的手交给陆郡时两人眸底稍纵即逝的泪光。
这种场合好像特别容易让人感性。但至少那一刻,他感谢陆郡坚持要走完所有的仪式,不管它们多繁琐。
陆郡最大程度地考虑和包容了他的天真的想法,他们的婚礼在南部某座私人岛屿举办,请的人不少,但出乎聂斐然预料的是,并没有他害怕的乱哄哄的场面和若干从上到下审视的目光。
除了双方亲属和聂父聂母关系最为亲近的朋友同事,剩余大多是陆家故交或者信任的合作伙伴。
阳霖毛遂自荐当了伴郎,而聂斐然这边理所当然地选了衔华。这两人巧合地性格差不多,一唱一和,贡献了当天全场最多的笑声。
仪式场地是半露天的,陆郡请的团队契合海岛的自然地理特征,设计了一个海洋主题的会场,入场后穿着白色西装一对新人好像被包裹在贝壳里的珍珠,而宾客们在的区域被装扮成围绕在四周的海水。
等戒指交换完,四周灯光先缓缓暗下去,舞台降下后中心凹陷,变成一方人造湖泊,周围斑驳的树影投映在水面,配着现场演奏的爵士乐和重新亮起的灯光,充满了浪漫的小岛情调。
其实按流程最后还有新人的第一支舞,但策划时就被陆郡否决了。礼成,宴席直接开始,侍者端着菜肴鱼贯而入,而一对新人在祝福声中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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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到长毯末尾,因为仪式的台子很高,楼梯有点陡,陆郡下去后怕聂斐然看不清崴到脚,自然地走到侧面伸手去接他。
四面暗而无光,聂斐然被陆郡抱着,看到他眼睛里盛着的月光和自己。
聂斐然没有说他为什么不想要盛大的婚礼。
也许只是随口一提,但他潜意识其实是对人性没有信心,当然也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参加过很多婚礼。新娘或者新郎扮了一生中最好看的样子,虽然面上可见的紧张,甚至微笑时嘴角也僵硬得微微抽搐,但最终还是用力地做出了神圣又庄严的幸福表情,迎接他们以为的新生。
好像所有的荣光都集中在这一刻,可之后的一切却刹车失灵般地变得模糊、涣散。
明明当事人应该是全场焦点的,但那些关注总是只持续很短暂的几秒,还不如宴席第一道冷盘得到的多。
甚至在离开舞台的聚光灯之后,等他们褪下华丽装扮返场敬酒时,他们其中的另一半才终于放下端了许久的架子,也像完成了一项任务,先前的含情脉脉似乎也这样跟着仪式一期一会地消失了。
火柴还没燃尽到木棍尾端,但拿着火柴的人已经"噗"地一声将它吹灭。
聂斐然觉得那些用尽全力的新娘和新郎们,就像那半截剩余的火柴。
所以他不想要什么排场,也不需要很多人见证,他说不清为什么,更不敢承认自己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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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场后,陆郡贴心地牵着他走到化妆间,造型团队也去参加宴席了,化妆间里空无一人。陆郡拧亮一面化妆镜上的暖黄排灯,对着镜子,从颈后帮聂斐然解掉领结。
这时外面的乐队开始演奏一首很老的歌,是聂斐然最喜欢的一首,在G国时甚至收藏过不同版本的唱片盘,不过一次也没给陆郡放过。所以音乐响起来时,他明白这是陆郡特意的安排。
陆郡抱着他转过来,捧着他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全是笑意,低下头轻轻啄他嘴唇,然后温柔地拥着,小小的化妆间,两个人面贴面开始本应在外场舞台一起跳的firstdance,完成属于他们婚礼的最后一项仪式。
外场人声纷杂,而里面这一盏灯下,他们就这么享受着这一刻安静又私密的,只属于彼此的时光。
这比任何海枯石烂的告白都来得梦幻和刻骨铭心。
"谢谢,"他抱着陆郡,呓语般说,"好爱你。"
真好,他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尽量从简的仪式,给他的关注和沉甸甸的爱都纯粹,没有一处含糊。
所以兜兜转转,这就是他想要的婚礼。
聂斐然想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幸福,也不感到害怕了。
因为他不相信婚姻,但相信陆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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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是,在这段不长的婚姻里,这一刻带给他们的光还是避无可避地被那些无解的烦恼和误会打磨得渐渐黯淡了下去。
像是某种,诡异又无可奈何的宿命。
浪漫经典的童话,脍炙人口的影视作品,通常故事的最后,旁白会慈祥地给主人公们的旅程配一句浪漫十足的结束语:
「历经千辛万苦后,他们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之后音乐响起,观众心满意足地离场。
"为什么在这里停下了呢?"
很多年后,电视机前的女儿指着马车里的公主和王子这样问聂斐然。
他心中怅然,却不忍打破幼童的任何美好期待,"因为故事告一段落了,但在你看不到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那么幸福。"
"一直那么漂亮吗?"小姑娘趴在他膝头追问。
"当然宝贝。"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忍不住重新回答:
因为这个时间点狡猾又暧昧,因为没有人想了解那些毫无温情的撕扯和以爱为名的虚耗折磨——
主人公们以为努力就可以改变现实,以为携手走过荆棘和泥沼之后就是坦途。
但他们不知道,那些考验微不足道。等着他们的,不一定只是至死不渝的爱,大部分情况下,是一地鸡毛的生活,是庸碌且寡淡的人生。
也是面目可憎的他,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