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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春天,安陆收购过的一家有机牧场举办十周年纪念活动。
陆郡收了负责人邀请函后,稍微回忆,意识到是业务变更时留下的漏网之鱼。
总归是半慈善性质的助农收购,牧场出产有机的肉蛋奶和蔬菜,收获后部分供应给集团员工餐厅,部分出口,存在感不强,也就没有特意去做切割。
这种活动,去的意义只是摆拍几张照片发发通稿,什么时候排进的日程陆郡没印象,但也没异议。
而巧的是,牧场在寰市远郊,一直不对外开放,陆郡也只在签协议前去过考察一次。
对那次考察,他记得特别清楚,来回花了一天半,像出了次短差。而回家的那个晚上,聂斐然熬了个大夜监工,电话不接,哪里裹一身油漆,让他夜里开车出去好找。
很多事就像永远停在了昨天。
只是当时的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搬到寰市,而那个回忆里绝无可能分开的人,如今已变得愈发触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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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活动在周二,陆郡让助理问了流程后,有些想带女儿去,就提前给聂斐然发了信息。
不过意料之中,由于聂筠小朋友刚上小学不久,在学校交了很多好朋友,新鲜劲还未过去,不愿因为请假错过周二的手工课,陆郡遂作罢。
不过到了那天,碰上郁禾刚好度假回来,下了飞机直奔他公司,后备箱装满了托运回国的几箱酒,说是自家酒庄陈酿,给陆郡尝个新鲜。
陆郡正要出发去郊外,没说什么,就顺道先回家卸酒,然后捎了郁禾一起去那个活动。
郁禾本来没什么要紧事,家里生意的重担不落在他身上,乐得享清闲,而陆郡不主动,他就只好创造见面机会,好过痴痴等待。
而一同乘车前往牧场时,陆郡还在处理工作文件,表情专注,令人不好打扰。
百无聊赖之际,郁禾轻声开口,要求司机打开电台,见陆郡不反对,便更大胆了一些,自己拿过遥控随意调频。
从路况播报到情感之声,调到一档国际要闻时,他时差还没倒过来,昏昏欲睡地换了个姿势,手摸到窗控,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车内只剩翻页声,以及电台主持人缺乏情感起伏地播报——
**【快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E岛一处休眠火山发生小型喷发,所幸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受火山灰影响,当地政府正积极组织撤离,气象部门宣称恢复期至少在五至十年。】**
"十年啊……"郁禾自言自语地感叹,"我还打算下个月——"
"你上次说那个风电工程到几期了?"
陆郡好像根本没听见广播内容,头也不抬,问得突然,屏息凝神盯着手中的工作屏。
"嗯?"郁禾掐断思绪,连忙坐直身体,比面对老师提问还专注,打起精神回答,"三期。不过暂时停摆了,因为中心反馈第一次上线测试的回报率跟预期差太多,想及时止损了。"
"找过邹处吗?"
"找了,但他就给我画大饼嘛,落不到实处的,发我个长把伞扛着,说什么做企业要有情怀有奉献精神,"郁禾苦哈哈地叹口气,半开玩笑,"我又不傻,亏点是小事,但把厂干倒了没法跟我爸交代不是。"
"下个月我陪你去一趟,都到最后,放弃可惜了。"
"那么好?"郁禾心花怒放起来,注意力立刻飞往不该去的地方,想入非非地觉得陆郡态度出现松懈。
因为有的事不是拿钱就能办,甚至资源置换也掂量下是不是那个人。
而提到的那位分管领导似乎跟陆郡母亲沾亲带故,看人下菜,知道他跟陆郡还什么也不是,所以即使有陆郡引荐,态度还是暧昧得很,客气是客气,官腔却打得飞起,既不得罪他,也不打算浪费精力给他允诺,可如果陆郡愿意出面,那是不是意味着……
但陆郡思索了片刻,给出的解释马上掐断了他的遐思,"他没道理跟你打太极,引你们去西梧建厂的前提就是提供政策补贴,否则你们供的电自己都用不起。"
"啊……?"
"下次得找人盯紧了,花钱买个教训吧。"
郁禾闷闷地"哦"了一声,情绪完全随着陆郡的态度起起落落,虽然陆郡的慨然相助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但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看起来已经相处了一年,实际陆郡对助理还要和颜悦色得多。
然而一切都是陆郡提前说好的,没有隐瞒和欺骗,他也表示过接受,否则连坐在这里的机会也没有。
所以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捂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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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禾一路胡思乱想,等到了牧场,负责人来接待他们去吃午饭,因为活动是下午一点半,在那之前,怕他们无聊,又客气地请他们去参观农舍和奶制品生产间。
两人一路很少交谈,只是负责人单方面在调节气氛。
那是个壮壮的大叔,经年累月地在室外奔走,手臂**的皮肤被阳光晒得发亮,但一口白牙,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好像对现状十分满意。
为了纪念活动,他特意换了工作服,一路解说,对牧场的情况更是了若指掌,只是有些搞不清郁禾的身份,随口套近乎,说起几年前陆郡来考察,一拍脑袋,吹了个口哨。
"不知陆总还有没有印象——"
话音未落,草地上出现几只毛色发亮的牧羊犬,奔过来扒着主人的腿又拱又蹭,活泼而灵敏,负责人一个口令,又都排着队乖乖坐下,惹得郁禾惊呼好乖,忍不住伸手捋了捋其中一只的毛。
"喜欢那只就跟您了,"负责人爽快地笑笑,"都打了针的,今天就可以领走,回头让下边的人给您找根绳。"
"真的可以吗?"郁禾也笑了,蹲下去,越看那只小狗越觉得喜欢。
负责人心直口快,"我就记得,上次陆总来,狗妈妈刚下的一窝崽,陆总说爱人喜欢,等有机会带爱人来挑一只,没想到,养这么大了才等来。"
然而这句话一出,气氛瞬间跌至冰点,陆郡脸色变得很难看,而郁禾更是讪讪地收回手,"您误会了……我不是的。
闻言,陆郡也没纠正,更没解释。
不过尴尬没有持续很久,总归不能让无辜的人下不来台,陆郡深吸一口气,很快问了个其他问题,负责人见势跟上他的脚步,就这么糊弄了过去,最后谁也没再提起这个小插曲。
自然,狗狗的事不了了之,虽然回程前陆郡提了一嘴,像是不介意了,但任郁禾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去接这种表面客气的提议。
何况那原本是留给别人的。
活动结束后,时间还早,陆郡一早跟助理确认过,说和厂商约了晚饭,所以郁禾再不好牛皮糖一样跟着,两人又是一路沉默地回到市区。
而郁禾在途中睡了一觉,醒来司机刚好把车停在他公寓楼下,而陆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车。
他有心无力,因为永远都是这样,挑不出任何毛病,十足绅士,十足冷淡,令人又爱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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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陆郡觉得这半天的经历简直给人添堵。
早知道就推了,去这一趟闹得心里那点事又翻腾起来。
因为跟聂斐然有关的回忆和事物奇异地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根本没办法做到彻底无视。
换了车后,他先回公司换衣服,而进办公室前,助理吴慧在外间跟他打了声招呼:"您回来了?需要茶吗?"
吴慧跟他报备过今年会请产假,目前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他知道后,外勤就很少要求对方去跟,甚至权力下放,让她自己招了一个新人,人不动,远程指挥,不至于太过劳累。
"不要,你忙吧,别起来了。"他点点下巴,示意对方不要费心,抬脚刚要走,吴慧却忽然叫住他,"对了,陆总——"
"?"
"有封信,有点奇怪……我不敢随便处理,带过来您看看。"
"什么信?"
"上周老宅那边管家差人送来的,我分拣的时候看了看,知道那个地址的话,应该是私人信件,"吴慧还是站了起来,走到文件柜边,"但信封磨损得很厉害,已经发黄了,只看得出邮戳是国外,我查了一下,发信人似乎是您住过的一家酒店,SVERNA?"
吴慧怕自己判断有误,没敢说她已经查过行程,只是小心地从一叠信件里抽出一只透明的防水密封袋。
陆郡本来没太上心,因为日常信件跟雪片似的,助理筛过的他也都挑着看,只是说到酒店,他也觉得很不对劲,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具体是哪间,伸手接过去。
而刚要仔细看,吴慧却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一手撑在桌角,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怎么了?Helen?"陆郡吓了一跳,把信随便塞进上衣口袋,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
另一间,秘书听到响动赶来,连忙拖了椅子,让吴慧有地方坐下。
"没事……"吴慧的额头转眼布满了汗珠,缓了缓,有些虚弱地回应,"早晨出门时就有点不对,可能怪我昨晚贪嘴喝了冷饮。"
"去医院吧?"陆郡安排,"叫救护车,或者用我的车?我给老郑打电话,小周,你把张助叫回来。"
救护车实在有些小题大做,而吴慧更怕影响他见厂商,"不用陆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陆郡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己当了父亲以后,看到其他辛苦怀孕的人,总会忍不住想聂斐然当时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不说吴慧在他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完完全全地自己人,他也怕出什么差池,所以非常坚定要求她去医院。
"行了,别跟我客气,赶紧跟你爱人说一声。把你送去,然后我转道去见郑总,不耽误。"
吴慧犹豫了一会儿,刚当妈妈,自己当然也担心,所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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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时,吴慧还是有些别扭,陆郡看她一直扶着腰,忍不住关心,"好些了吗?"
"好些了,只是腰有点酸,陆总,真的谢谢你。"
陆郡摆摆手,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轻声问,"很辛苦吧?"
"什么?"吴慧下意识反问。
"怀孕,很辛苦是不是?"
吴慧很少有机会和陆郡谈起这种私人话题,一时语塞,思索了片刻,知道他是想起特别的人了,斟酌起用词,很慢地回答,"比想象的辛苦,主要是身体变化太大,生理和心理上都有压力。头个月的时候一直失眠,要么吃什么吐什么,要么就想吃些刁钻难找的怪东西,尤其变得很依赖我老公,但也很开心,很期待。"
明明是别人的体验,八竿子打不到,但陆郡听完后依旧心酸得不像话。
"要不还是从明天开始休假吧,"他摸了摸下巴,提议,"我让张卜给你打申请。"
闻言,吴慧没反应过来,有些慌乱,"陆总,是不是我有什么没做好?"
"不是,没要开你,"陆郡意识到她误会,叹了口气,"从我进安陆开始,你跟着跑来跑去也好多年了,怀孕了就好好休息吧,就当休带薪假,工作怎么都做不完的。"
"可……按规定还没到时间,"吴慧不是没想过提前请假,"您对我太照顾了。"
"我亲自批,谁敢不认?”陆郡理解她的担心,又给出一颗定心丸,"是你的工作,谁也抢不走,之前不是还不愿意回来?"
"不是不愿意,"吴慧有些不好意思,但想起六年前陆郡离婚那段时间,也不怕得罪人了,坦言道,"我那时觉得您做事真的挺过分的,我跟您说了几次,您还是一意孤行要我们去执行,实话说,我罪恶感很重……"
陆郡心口一窒,立刻明白她指是哪几件事。
因为何止过分,简直就是畜生。
原来做的错事不仅伤害爱的人,就连员工也看不过眼。
"我知道,确实。"他自嘲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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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后,吴慧的丈夫还没赶来,医生把他当家属,说有先兆流产迹象,需要签字治疗,陆郡本来可以走,却又不太放心留她一个,就在诊室外面等。
走廊空无一人,他坐在长椅上,看着应急灯上闪烁的标号,回忆一整天发生的事,突然有些感慨。
他坐直身子,习惯性摸烟,手伸到半路后,意识到医院禁烟,于是往上,转向衣服口袋,掏出刚才那封信。
确实跟吴慧说的一样,信封磨损得厉害,像是从哪个平行时空蹦出来的一片纸,除了收件地址是打印字体,其他手写的部分几乎难辨,能顺利寄到简直像是奇迹。
反正无聊,他把信封拿出来,沿着边缘撕开一条缝,里面是对折的信笺,抽出后夹带的东西掉在地上,像是一张相纸,他奇怪地拾起,只看了一眼,差点就要因为剧烈的心跳而产生晕厥。
因为那居然是一张合照!
而主人公不是别人,是他和聂斐然。
拍照的地点正是那个电台广播提及的北国小岛,有温泉,有火山,有他们的很多很多的甜蜜记忆。
陆郡不会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照片上,两个长方形的格子,每一格都框着他们两个人,他们还穿着聂斐然买的情侣装。
上面那一半,聂斐然甜蜜地微笑着,脸颊红扑扑的,甚至带有几分羞怯,而下面那张则搞怪地借位,微微嘟着嘴唇,做出飞吻他的表情。可他无知无觉,侧对爱人,正在酒店服务台办理什么东西。
但无一例外,两张照片里,聂斐然眼里都只有他。
就算路边随意抓个人来评判,也能看出来,拍照的人在那一刻实实在在地爱着自己,仿佛沐浴在爱河中,流露出的感情那么真挚,那么饱满,那么自然。
而右下角,拍摄日期定格在七年前的春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