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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破烂陈旧的出口拱门外面,一层又一层肉眼根本看不见尽头的感染人呈黑云压城之势朝小镇的方向涌来,他们密如蚁巢难以计数,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震撼得任何一个士兵失去提起武器的勇气。
密密麻麻的感染人群中央,一个健壮身影走了出来。那同样是一个感染人,失去腐烂眼眶遮蔽的可怖眼球直直在小镇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拱门不远处生死不明的人身上。
季大仰头发出一声高亢的刺耳嘶鸣,在他身后,层叠腐烂的感染人纷纷应和回应。这样光是看一眼就让人san值狂掉的场面把所有士兵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彻底给尸体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让出了位置。
强壮的感染人上前几步背起倒地不起的姑娘,又是低声嘶吼了几声,接着尸潮默契般地褪去,如潮退般静而有地序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
“刚才你明明能拦住她的,孟歌。以你的能力,这并不是一件难事,不是吗?”白禾溪挑着斜斜上翘的眼尾,浑身像没有骨头似的倚在高直的墙壁上。脸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处理过了,他目光深沉地死死盯着感染人退去的方向,沉默了良久,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站在一边的人顿了顿,没有理会兀自收起重新换型成怪异黑匣子的武器。孟歌转身走向天台的台阶处,即将跨过门槛时终是回了句“你想多了,她的实力比你我预料得都要强大许多,一时失手也是正常的。”
“哦?那你等会回去怎么和那群老家伙们交代,十二长老出动了两个却连个黑色人小丫头都抓不到?哈哈,我才不愿意陪你丢这个脸呢,反正她已经被幻觉药剂的毒素侵染……这样死去是不是太便宜她了?还从来没有人敢划我的脸。”
“……白禾溪。”即将被阴影笼罩的漆黑台阶上,孟歌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忘记当初在竞技场和秦九渊的那场战斗了?我早就提醒过你和那些人,黑色人的觉醒是迟早的事,要是再这样大意轻敌下去,科学院终将落得和魔法师协会一样的下场。”说罢,他也没有再去管白禾溪的回应,一脚踏出门槛径直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在他身后,白禾溪精致漂亮得不像话的脸庞突然狠狠扭曲了一瞬。他闭上眼睛仰头深深吸了口气似想要尽力忘却那段刷洗不掉的屈辱回忆,下一刻右手配戒上光芒一闪,空无一人的天台上隐隐绘出了一道裹挟着沉重威压钢铁气息的巨大轮廓来。
……
秋玹从浓稠黑暗中睁开双目,身下的颠簸震得她难受的不行,费劲地直起一些身子看了眼四周的情况。此刻视野正以一种匀速行走的速度行进在渭河边上一望无垠的荒原之上,而她呈平躺状被什么东西簇拥着举在头顶上,举目是一片密密麻麻看不出相貌的人群,让此刻的她活像个被什么食人部落簇拥拥戴着的酋长。
她尽量保持着平衡探出一个头向下瞄了一眼,下一刻,一张半面腐烂脸皮要坠不坠外翻在外面的悚然面孔与她对上了眼。
秋玹:……
被短暂地惊吓了一瞬,秋玹愣神了一会,然后发现身下所有密密麻麻簇拥着她的人群全都在一瞬间内或转头或抬起头看向她,无一例外地拥有着一张在车祸现场被碾得稀烂又用破烂针脚拼接起来的惊人面庞。
她半躺在数只托举着她身体的腐烂手臂之上,一时有些诡异的沉默。
“……季大?”
某个走在几个身位之前的感染人闻声回过头来:“111!”
果然是你。秋玹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道:“素素呢?不是叫你背着的吗?”
季大歪歪头看着她,似乎是在努力分辨着话语的寓意,而就当秋玹正欲再次开口解释一遍的时候,他长臂一伸从行进着的感染人大部队里拎鸡仔一样拎出个瘦小身形。
叫做素素的黑色人女孩子乖乖地被拎在手中,看见秋玹后惊喜地眨了眨眼睛。“秋玹!你终于醒啦,谢谢你救了我!这是你第二次帮我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提!”
见女孩子原本全身的烧红都已褪去,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高涨,性格看起来相较之前也活泼了许多,秋玹挑了挑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对了,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
“是子期告诉我的。我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好!抱歉,具体我也形容不出来……但是是我之前的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拥有过的充实与轻盈。”
那就好。秋玹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就看见被挤在不远处感染人堆里的孟子期正艰难逆着人流朝他们走来。
“嗨,秋玹,你终于醒了。”孟子期走到素素身边,虽然看上去还是一副隐隐对周围的感染人抵触的模样,却在这几天内已经克服恐惧心理能够做到和平相处了。“被大潮冲散后我就跟所有人都走散了,只好一个人慢慢沿着渭河边缘行走,没想到竟然遇见了那么一大波感染人。”
说道这里,他似乎心有余悸地拉了拉被挤得凌乱的领子,继续道,“我原本怕得要命想要撒腿就跑的来着,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你!咳,就当时你就像现在这样被举着往前走,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我还以为是你得罪了那么一大群感染人,他们要把你抬到一个地方分食了呢。”
“不过毕竟队友一场——我们还欠着你一个人情呢!后来我悄悄跟在后面跟了一段时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更何况我还看见了那个你当初一定要保下来的感染人。”孟子期小心地指了指季大,“他们似乎并没有攻击你的欲望,反而更像是一种保护。而直到有一天,素素突然醒了,我才发现她竟然也在其中。”
“那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感染人已经能够拥有一部分的智慧与理智,所以当初才会竭力阻止他们放弃那个被感染了的佣兵啊?”
“算是这样吧。”秋玹顺着他的话语在脑中理了一遍思路,大概与之前已有的认知对上号之后,就开始着手考虑起下一步的计划来。
“总之我们现在还是得先往诺贝利走吧。”在习惯了时不时的颠簸和腐尸散发出的独有气味之后,秋玹已经渐渐有些麻木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仍在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她干脆正大光明地偷了个懒,盘腿坐在了感染人群托举着她的手上。
“到了诺贝利之后再找人也方便些。对了,科学院在到处找我们,他们派出的人里就有你的祖父孟歌。”
“你见过祖父了?!”孟子期惊异地瞪大眼睛,“我的通讯器坏了联系不上家族所以只好跟着你们回诺贝利,他竟然亲自来了!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吗?”
面对着孟子期和素素期冀的眼神,秋玹一时有些说不出口那句“当然不是啦他是为了杀我而来的”,只好含糊了两句诸如他可能比较忙吧之类的先应付了过去。
“哦对了,我记得再走大概十几公里的距离就是诺贝利的小型驿站了,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有没有他们的讯息。”孟子期道。
是了,路程没错的话前面就快到那个最靠近主城的驿站了,一瞬间福灵心至她终于想起了那一直觉得忘记了什么的事情——“安全上岸的话给我发个讯息,顺着渭河一直往前走会路过一个必经的驿站,我们的人会在那里接应你。”
秋玹愣了愣,手指向下摸到口袋深处那枚微微透着凉意的戒指上,紧接着神使鬼差般抬手做了一个傻透了的动作,对着圆戒轻轻喊了一声“秦九渊”。
“……”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两秒,孟子期反应过来,单手握拳抵在嘴边发出一声轻咳。“咳,那个……秋玹啊,我知道你挂念心切,但也不用……呃,等等,你们是已经订婚了吗?!”
“闭嘴。”
“……哦。”
浩浩荡荡的感染人潮簇拥着唯三的几个人类向前行进,秋玹盘腿坐着占据了视野的最高点,一时下方各种行径尽收眼底。
虽然素素的痊愈复苏是在意料之内的事情,但总觉得有些太过轻易了。如果她之前的猜想并没有错的话,素素作为一个“黑色人”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是觉醒自身携带了某种能力的——先不管那能力是好是坏。但是现在看来除了比起之前精力充沛了一些,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不同。
难道傅泽漆烙印在黑色人身上的图腾与她铭刻的是不一样的?秋玹摸了摸下巴,深陷进了自己的思考之中。
而她没有注意到,鼻尖一直萦绕着的一种淡到几乎不可查觉的香气渐渐浓郁了起来,等到那诡异香气浓稠到了铺天盖地不可避免的程度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最先开始变异的是一个一直隐在队伍中存在感微乎及微的感染人,他一直行进着的步伐停顿了一瞬,紧接着,腐烂身躯似是痛苦地抽搐痉挛。本就尖利泥泞的指甲瞬间又暴涨了一倍,大块大块夸张的长满尸斑的肌肉从他身上隆起。他突然引颈长啸一声,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整只眼球被诡异的猩红色填满。
他张开血盆大口,尖利指甲一个撕扯就凌空将走在他前面的感染人整个从中撕碎,锯条般的利齿几下撕下了同伴身上粘着的血肉囫囵吞下,不过几息之间又接着朝下一个目标攻去。
这一下像是个什么预告,在他之后,感染人群纷纷停下了向前迈进的步伐,一个个仰颈抬头地发出凄厉的嘶鸣声。
察觉到不对劲,秋玹连忙撑手翻下了被托举着的地方,一手拉着素素朝孟子期喊道:“快跑!先跑出他们的包围圈!”
“那……他怎么办?”孟子期有些犹豫地指了指正貌似一脸茫然看着眼前乱象的季大,季大依然是之前那副烂了大半的模样,可是比起那些突然变异被施加了狂暴模式的感染人已经要正常太多。
秋玹犹豫了一下,终是咬咬牙分出了一点的精神力来控制着季大背上素素跟他们一起跑。她冲在最前面滑出子母刀不留半分余力地开路,而敏捷与气力都生生在短时间内暴涨了一倍的感染人们如虎添翼。他们不知疲倦与疼痛地无差别攻击着,只要是眼前能动的活物,无论是同类还是那几个闻起来就很香的人类,全都成了他们狂乱攻击的范围。
情急之下,秋玹不惜飞速消耗的体力与精神力,更无暇顾及身上未愈的林林总总的伤口,强行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提了一倍速进入危险感染激化状态。
聚集或发散的五感在一瞬间就已经自动规划好了最佳的进攻方式与路线,再加上神秘精准的第六感,秋玹诡谲的身影穿梭在感染人狂暴的浪潮之中,所到之处残肢断掌一片,冰冷锋芒闪出决绝杀伐。
她以一人之躯生生在尸潮中杀出了一道血路,拼上了最后一点残存着的精力,她手中挥出狠厉一刀总算是看见了包围圈的突破口。
“孟子期,”她朝身后喊道,“从这里攻出去,然后就一直往驿站的方向跑知道吗。”
“秋……秋玹。”身后却传来那人期期艾艾似是见到了什么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的声音。
秋玹皱了皱眉回过头去,看见孟子期瞪大双目抖索着,失去了命令指示的季大傻愣愣地站在一边。而早已不在季大背上的素素此刻正孤身立于人间炼狱般的惨景中。
纤细瘦弱的黑色人女孩子站在狂乱的尸潮中显得格格不入,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正在互殴血肉横飞的感染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畏惧般地后退了几步。
素素立于被空出来的中心空地上,完全被漆黑覆盖住的眼眶里没有一丝情感。她突然抬起诡异可怖的眼睛看向秋玹,细瘦手腕直直向这个方向抬起。
都不用危险感应的提示,秋玹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寒毛耸立,瞳孔紧缩了一阵。
而在一片乱象里,她隐约似是听见了有一道陌生而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说着:“小姑娘,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