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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的数量越多,秋玹越能够感受到在那被种下了厄尔庇斯病毒的躯体中,另一股强大力量正在撕扯吞噬着黑袍行刑官的躯壳。
那是一种有别于瘟疫病毒的力量,它强大、压抑、充斥着绝望死气又宛如从白骨上开出的花朵,看似处处都矛盾到不可思议,却是另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有点意思。
她将自己完全隐于焦关城高大的身躯之后,全神贯注地往黑袍行刑官身上加注精神力。
有了不可名两股力量的加入,那些黑袍行刑官们的立场开始变得抽象起来。于是在甲板上其他人的眼中,往往上一秒还在与死尸们打得不可开交,下一秒他就莫名转向你的对手又开始狠厉进攻了。
——活像根根搅屎棍。
这下次无论是海盗还是愚人船水手都不禁开始烦躁起来,有了这些“混子们”的搅局,双方之间的斗争变得复杂又荒诞。就这样耐着性子打了一会,终于,在一阵怒吼之后,之前那个暴躁老哥付仓暴起撕碎了自己身上的白袍。
无能狂怒。
被这一下弄得有些发懵,秋玹凝眉缓了会自己被震得生疼的耳膜,垂下的右手抽动两下,重新试图连接上被种在体内的厄尔庇斯病毒。两秒后,她与瘟疫病毒的联系却被切断了。
是卡桑卓?她猛地抬头看向混乱甲板,未曾在任何一处寻觅到那诡谲祭祀的身影,只除了一个个又重新僵硬变回死尸的黑袍行刑官。那个奋起爆衣的男人双手结印竟像是在吟诵佛语,而在一层淡淡金光的笼罩之下,不只是海盗们,连愚人船一方的人都悚然发现自己沐浴在金光中的身体动弹不得了。
“喂,臭小子!”趁着身高优势那金光还没有蔓延到脸上,焦关城臭着脸开口:“你这能力敌我不分?赶紧给老子解开!”
“害,我也没法子啊老哥,”付仓挠挠头开口,听语气自己也是有些无奈。“这玩意儿是个aoe伤害啊,我也不想啊但是没办法啊实在是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哈!”
秋玹移了移手臂发现是真的完全都动不了了,才在心中叹了口气乖乖站在金光中不再试图多费气力。
付仓站在原地挠挠头,在愚人船以及海盗两方快要杀人的视线中才若有所思迈出了第一步。
众人连眼珠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慢悠悠地踱步到海盗们身前。然后一抬手臂,就这样硬生生地将一个动不了的海盗扛起,径直扔进了海里。
秋玹:……
还真是,简单粗暴又十分有效。
他们就像是一个个行为艺术表演大师,跟石雕似的看着付仓吭哧吭哧地重复着走路——扛人——扔进海里——走路的动作。终于,在将最后一个海盗投掷进大海,付仓擦了擦额上沁出的汗珠,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要解除他的金光技能。
老梁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目光复杂瞥了付仓一眼。
“你说,在那种什么都动不了的情况下将他们扔进海里,多半是活不了了吧。”庄晓唏嘘一声,但是看上去也就这样感慨一下,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秋玹能够确定的是,那些黑袍行刑官们根本就没有“死”。虽然说他们本就是海盗们用不知道什么秘术将支离破碎的尸体拼凑成人形的,但是直至现在,秋玹仍能感受到厄尔庇斯病毒与她的联系,若有似无却也始终存在。
她总有预感,她会再次见到那传闻中的海神祭祀卡桑卓的。真真正正的,面对面的,与她相见。
“喂,那个什么大副,快叫船长开船啊,还等着他们追上来呢!”
人群中有行刑官反应过来,大声对着阿瑟喊道。后者复杂目光在甲板上的行刑官们身上扫了一眼,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吩咐了一瞬收尾工作,抬脚带着水手们往船舱走去了。
剩下的人们也纷纷想要往回走,精致漂亮得堪比海妖的男人混在人群中也想要浑水摸鱼,下一秒却被人拎住了后领。
“嘻嘻嘻,我们现在还不能表现得太熟哦玹玹,要知道……”
“少废话。”秋玹面无表情地看着白禾溪,“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柳青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是有我的要紧事呀,再说了青青有玹玹保护着我也很放心呀嘻嘻嘻。”
秋玹翻了个白眼,“那我就不保证到时候苍梧会不会也‘很放心’呢嘻嘻嘻。”
“玹玹你这样可就不太好了呢嘻嘻嘻嘻……”
“快来医务室!加里发疯了,你们知不知道那塞壬不见了!”
就在这时,一阵声响打断了她与白禾溪之间令人听得就头疼的“嘻嘻嘻”声。秋玹皱皱眉,闻言迅速朝医务室的方位冲了过去。
开玩笑,阿珂尔当初可是特意给自己开小灶来颁布个人任务的,要是她就这样不见了不就白白错失了获得分数的机会吗。
只是当她拉着白禾溪赶到的时候,抱有着相似的“可能又会有分数任务了”想法的行刑官们将医务室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体力与精力都好像用之不竭的老狗们前脚刚匆匆查看完了海盗接舷战中自己加的分数,后脚就又迫不及待地想要来接新的任务了。
由于开场时的混子行为,秋玹根本就没有杀几个海盗。不过小组的其他人在老梁的带领下倒是十分争气,这样算下来他们组的人在这一场中总共加了3800分。
秋玹只能勉强从人群的空隙中听见加里的无能狂怒,乱糟糟的酒鬼跪在地上,通红双眼像一头力竭而死的困兽。
所有人都冷漠地看着跪在中间空地上的男人,就等着他在绝望悲歌下颁布“替我找回我的挚爱阿珂尔”的分数任务。没有人会真正关心原住民的哀乐喜怒,对于行刑官们来说,这些人就像是促进试炼发展的npc,即便心里清楚在成为行刑官之前自己也同样曾是某个世界的“原住民”。
秋玹听见身边白禾溪似是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感慨了一句“真是可悲啊”,接着视线就被人群中踏步而出的一个少女吸引。
少女径直从浪潮中走出,她朝着中间悲恸哀嚎着的加里单膝跪下,同样面露悲哀地从随行空间中掏出一块手帕。
“没事的,”她安慰道,“我能够理解你的情绪,你所有的痛苦我都曾经感同身受过,所以没事的。我们会帮你找到阿珂尔,一定会的。”
行刑官中,有人大声冷哼了一句:“新来的蠢货。”
少女僵了一下身子,却坚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你告诉我们,你最后一次见到阿珂尔是什么时候,我们帮你想办法。冷静一点,不要哭了。”
这样的安慰显然有效,加里接过手帕狠狠擤了把鼻子,再次开口时声线都因为长期的嘶吼而变得砂砾。“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见到阿珂尔,那时候她伤口开始愈合了,正躺在床上难受得不行。我好不容易将她哄睡了,接着自己也睡了下去。可是等到我再次被甲板上的动静吵醒,也就是今天早晨的时候,才发现我旁边的床位已经空了……阿珂尔,我的阿珂尔,我听说海盗来了!一定是那帮畜生,是他们夺走了我的阿珂尔!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说道最后,加里眼中悚然的红血丝已然遍布了整个眼眶,配上他那疯癫的动作看上去可怖得不行。行刑官们已经开始商量着要怎样再从海盗们手中抢过阿珂尔,秋玹凝视着酒鬼那张乱遭遭的脸,冷笑了一声。
他在说谎。
简直是漏洞百出。
昨天晚上的时候秋玹被窗外接连不断鬼鬼祟祟的身影吵醒,随后才去指挥室见的船长。而当时因为担心柳青赶回医务室的时候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别说是阿珂尔,连加里自己都不在,可见他所谓的“搂着阿珂尔睡了一夜”的说辞并不成立。
更不要说后来海盗们跟他们打接舷战时那么大的动静,连利维坦的一部分都出来漏了个面,就这样还吵不醒近在船舱医务室里的加里?
似乎是她脸上的荒谬太过明显,白禾溪轻笑一声,低声道:“你管他是不是在说谎呢,我们的任务就是完成这些原住民疯人们颁布的分数任务,其他的一律与我们无关。”
秋玹对此不置可否,就见下一秒那名少女用力点了下头,义正言辞道:“就交给我们吧!”
行刑官们围着没动。
“怎么了,我们赶紧去找阿珂尔啊!”见自己的同行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少女怔愣一瞬似是有些茫然。“你们怎么了?”
“他还没颁发分数任务呢!”一个大胡子男人粗声粗气地说道,另一些行刑官们纷纷附和。
少女不可置信看了他们一眼,又回头去看垂着头看不清神情的加里。“你……”
“任务任务,你们眼中就只有那狗/屁任务!”加里猛地抬头,那布满红血丝的眼中恶意地看向每一个人。“你们有人真正关心过我与阿珂尔吗?我们之间最纯净的,洁白无瑕的爱情,在你们眼中就只是个任务吗?!”
“那不然呢,不是看在加分与那海妖足够漂亮的条件下谁会有时间跟你这疯子耗啊。”一个男人听罢后夸张地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个蠢货,配得上愚人船的身份。”
“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少女拧眉看着他。后者乃至所有的行刑官们耐心等待了一会,见加里始终没有颁布分数任务的意思,不禁咒骂了起来。
“嘁,这死胖子耍我们呢,不是为了发任务谁会来这里啊?老子被海盗砍得伤还没好呢,真是浪费时间。”
“回了回了,太倒霉了。”
“那塞壬也是瞎了眼了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个东西,无语死了,我走了。”
人群如来时那般熙熙攘攘地抱怨着往回走,老梁看见了与白禾溪站在一起的秋玹,走过来拍拍她的肩。“阿芙,我们回去吧,马上船只就要靠近下一个港口了,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最终团战的战略对策。”
“你们先回吧,我得去吃点东西,别管我了。”
“行。”老梁也没多问,算是给予她充分的个人时间自由。白禾溪站在一旁了然地笑笑,也朝她挥挥手,“那我回去看青青啦,走了哦嘻嘻嘻。”
目睹最后一个人踏出医务室的门,秋玹抬手将门板上锁,回身朝跪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似乎是惊讶竟然还有人没走,少女抬起头来,秋玹眼尖注意到她脸上多了两道未干的泪痕。
少女胡乱抹了把脸像掩藏这些痕迹,才瓮声开口:“你也是想要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来帮你。”
言简意赅地说着,秋玹干脆也坐了下来与狼狈二人组对视着,“我也愿意帮忙找到阿珂尔。”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加里粗着嗓子朝她吼,“我告诉你,我是不会给你颁布个人任务的,你们两个都是!别妄想着能从我这里获得一分!”
“你别嚷了。”秋玹头痛看他一眼,“我知道,我又不是为了你。”
少女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响亮抽泣。
咂舌看去,她胡乱用手背抹着脸上不停垂坠的泪珠,口中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对不起”与“谢谢你”,一张清秀脸庞哭得乱七八糟。
“呜呜,真的谢谢、谢谢你能够理解我们……你知道吗,我也曾经有着一个和他一样的‘挚爱’,我……”
秋玹(头疼):“好了你也别嚷了,我同样不是为了你。”
少女:“……”
秋玹从地上爬起来,深深叹了口气看向两个几乎在脸上写了“麻烦”两字的大麻烦。其实从本质上来说,她与那些自利薄凉的行刑官们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阿珂尔还欠着她一次分数任务,她不想白白浪费分数罢了。
不过……至于有多少是源于同理共情而生的私心,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