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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岑樱醒来时身下的床单都已换过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夜里乱动,床单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像有人专门铺过。
但她仍是染上了风寒,三日后抵达洛阳时也未好全。自一回宫又被锁进了徽猷殿中,连原来的春芳殿也不让她回,连身边的宫人侍女也都换完换尽,只一个青芝被召了来,这还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
又三日,定国公府的薛氏兄妹也返回了京,因薛姮刚刚小产不易长途跋涉,薛崇走水路将她送去了位于洛阳乡下的别庄调养,命家仆严加看守,只身返家。
这样大的事情自是瞒不过定国公薛玚,是而薛崇甫一返京,便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陛下知道吗?”定国公只问了这一句。
“应当是知晓了。”薛崇应。
定国公负手,深深皱了下眉:“自己的事,自己摆平。”
薛崇却道:“难道直到如今,阿父还觉得这件事只是儿一人之事吗?“
“嬴衍迟早会与咱们清算旧账,不管有没有这件事都是。上阳宫,也不过是拿我父子做枚牵制他儿子的棋子,一到关键时刻必然舍弃。”
“刀都已悬在了脖子上,我父子三人,已毫无退路。与其干坐着担心那柄屠刀什么时候落下,不若拼死一搏。阿父难道忘了当年追随太上皇起事的血性了吗?”
这一点正是自新帝登基以来薛家父子日夜悬心的,眼下不过是新皇登基万事草创一时腾不开手,刚刚结束的春试,即将到来的四月殿试、新进士授官,五月的柔然来访……一旦新帝稳住朝纲,他定国公府很快就遭清算。最迟也就是今年年底了。
定国公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你想怎么做。”
“阿父麾下的军队都在城南大营,我父子总不能留在城内。”薛崇道,“不过,在这之前,总要去试探试探太上皇的态度为好。”
嬴衍离京十余日去捉一个女人的事,同样瞒不过上阳宫。
他起初就瞧得不错,岑樱,的确是枚用来激起父子相残的好棋子。就看太上皇舍不舍得废掉他的好儿子了。
从父亲书房出来,薛崇回了自己的书房,拟了一封辞呈,便要去上阳宫中复命。
其妻小郑氏恰带着新熬好的鸡汤笑容满面地进来,还不及侍卫通报,两人在门口遇上,她笑容一僵:
“郎、郎君是要辞去职务?”
“与你无关。”薛崇脸色不耐,启步欲出。
二人成婚两年,说过的话不过五指之数。想起那些闲言碎语,小郑氏的心忽然就凉了下来。
她秀丽的脸上蕴出凄苦的笑:“与妾身无关,与姮妹妹就有关了是吗?”
“薛宁渊,郑家把我嫁过来,是为了替你薛家绵延子嗣、以修秦晋,不是让我来守活寡,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小姑子通|奸的。”
门口执勤的侍卫个个噤若寒蝉,薛崇脸上如覆霜雪,双眼赫然射出阴寒的光:“郑氏,你找死?”
小郑氏面色苍白,再不敢言。
他又冷道:“想被男人睡,就找你姑母去要男人,我没兴趣。”
说完即扬长而去,徒留小郑氏摇摇欲坠地立着,忽地双泪长流,手中的瓦罐摔了个粉碎。
她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薛崇从不拿她当人,姑母也只会叫她为大局着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她迟早会疯掉。
但,真到了那时候,她就是不要这条贱命,也一定要薛家给她陪葬。
——
薛崇去了上阳宫复命,禀明了岑治被新帝带走一事,又请辞:“臣才疏智浅,几次误了上皇之事,实在无颜忝居此位。”
“你想辞职?”
嬴伋掀眉,语气辨不出喜怒:“一件小事而已,办不好就办不好吧,他是皇帝,你是臣子,还能忤逆他不成。宁渊何必妄自菲薄。”
“你和你父亲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如今也老了,再无你们父子可倚仗,又能倚仗谁呢,你那两个被关起来的表弟么?”嬴伋冷然扯了扯唇,一番话说得无比凄凉。
“宁渊,朕的生辰又快到了,还要靠你和你父亲替朕张罗呢。”
一来一往之间,薛崇已明了他的意图,但仍是请辞:“臣妹此次出逃遭遇剧变,失去记忆,臣将她送去了乡下别庄调养,想过去照看几日。”
“姮丫头么?倒真是可怜。”嬴伋深深叹道,“去吧,你的辞呈朕压下了,这一月间,就先与你批个长假。”
事情就此定了下来,次日,薛崇回了白鹭府与副职交接完毕,去往定国公府建在乡下的别庄。
薛姮已于昨日被送了过来,原属聆水小筑的丫鬟侍女也都一并遣来,此时正陪着她在院里爬满牵牛藤的秋千上玩耍。
隔着一丛蔷薇怒放的篱笆,他驻足看了许久。她坐在秋千上,正扭头与丫鬟们说说笑笑,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明艳,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面色也比往日红润许多。
难道,是真的失忆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许久,最终也未过去。
——
薛崇辞职不成的事,很快传进了紫微城里。徽猷殿中,嬴衍听后,嘲讽笑了一声:
“朕是天子,他要辞职不来找朕,去上阳宫做什么。”
案上还放着上阳宫中送来的太上皇的亲笔谕旨,言生辰将至,思念次子三子,特解了二人的幽禁,官复原职。
嬴衍指节无意识轻敲着桌面,冷不防问身侧的封衡:“伯玉,你怎么看?”
封衡笑了一声:“太上皇的用意,只怕不止于此。”
父子近来关系很僵,这回陛下御驾东去,带回了岑氏父女,上阳宫那头必然是瞒不住的。
樱樱还好,岑先生的身份却极为敏感,他是旧太子乱党,是太上皇的忌讳。
嬴衍终究是不欲将事情闹得过僵,沉思了晌,拟了两封加封两个兄弟为亲王的圣旨,交由宦者送去了尚书台。
料理完政事之后,他遣退了封衡,忆起一人,脸色又极沉,蹙着眉进了内寝。
殿中服侍的宫人次第跪下行礼。青芝正捧了药来,扶岑樱倚在床靠上欲要喂她,闻声忙将药碗放下,出殿见礼。
“还没好吗?”他拂帘进入寝殿内殿。
那病榻上的小娘子长发披散,只着了件玉色绣缠枝花的寝衣,亦怯怯抬了眸来,视线还不及与他触上,便瑟缩移了回去。
青芝尴尬地笑:“县主的病已经好了许多了,太医说再把汗出出来就能痊愈了。”
她的风寒是怎么来的嬴衍一清二楚,无端心里发虚,又有些内疚,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脚步又转了回去。
自回京后这尚是他第一次来看她,岑樱原本还以为他会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心软一些,不想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眼波一黯,端过药碗一饮而尽,苦药穿喉竟也没有半分知觉了。
吃过药后她迷迷瞪瞪地又睡了一会儿,再醒来,窗外已然残月半空,身侧锦褥微陷,已然坐了一个人。
“闷罐儿?”她揉揉眼,无意识便唤了出来,待那道轮廓在眼前渐渐清晰后,又讷讷地改口,“……陛下。”
既被发现,他亦不好离开。仍板着脸:“你好些了吗?”
她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忽又摇摇头,涨红着脸低低两声:“……可以和你……的,不过,还没有好全,陛下可以等我好转一些再、再那个吗?”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嬴衍皱眉奇怪地看了她一晌才反应过来她脑子里又在乱七八糟装的什么,当即黑了脸色:“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怎可能是那般荒唐的人。
“你、你来找我,不是为了那种事吗?”她知道自己大概又说错了话,眼睫慌乱地扑闪着,脸色愈白。
“不是。”他否认得斩钉截铁,见她嗫嚅着唇瓣又要言语,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只是无事走走,到了你这儿,不要多想。”
岑樱便不说话了,心内却有些委屈。
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他那样对她,把她像个玩物一样翻来腾去,不管她怎么求他都没有用。
虽然并不疼痛,但那种灭顶的、灭顶的……像潮水一样压下来要将她整个人吞噬的感觉,她至今想想仍是害怕。
他从前才不会那样对她的。他会很温柔地亲她,安抚她,虽然什么话都不说,也能让她知道他在照顾她的感受。
现在的他,却让她感觉到极为陌生,不禁问自己,他真的是她的闷罐儿吗……
她又想起在白马津的那天。
她从没见过那般可怕的他。拿箭指着阿爹的时候,分明是真的动了杀心……
那么,有一天他不喜欢她了,也会这么对她吗?
夜里,嬴衍歇在了殿中,两人虽是同榻而眠,帐内燃着馥郁甜香,气氛却冷滞如檐下垂冰。
嬴衍扭头,看着身侧的妻子。她裹着被子背对着他,身子却在微微颤栗。
他目光一沉,心头忽而有些不是滋味。
他自是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那天晚上,他承认是他失控了。也许是喝了些酒,也许是想起那天是他们成婚的日子,是她真正的生日,又也许,是想瞧瞧她是否有真心悔过,莫名其妙就走到了她房门前。
他本来是想着,听她说几句认错的话,若是真心也可以考虑原谅她。不想竟看见了她颈上又戴上了那串狼牙项链。想起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从无一句是真,一时无名火起,就……
如今想来,把她一个人丢下,的确是不堪了些。她长在乡野里,一向身子康健,若不是他也不会受凉……
正沉沉想着,身侧的人突然动了动,她扑进他怀,哽咽着说:“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生那么久的气啊?”
作者有话说:
闷罐儿:渣女又来骗人了,我要不要原谅她呢?
嘿嘿嘿走一章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