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虽不解冯雪霜何故找上门来,彼此间早已无言语可述,如今因事更多了嫌隙。冯雪霜却若事不关己,有颜面对,她又如何避而不见?
何况冯雪霜选此良辰——靳景川在外公务,她无可逃遁。
“那就……会一会她吧。管家你先招待一下,我梳妆片刻。”南音拂乱发丝,对门外老仆吩咐道。
“遵命。”老仆得了指示,应了一声,退下。
楼下,老仆见夫人自始至终立于窗台旁,便亲自煎煮一壶冯雪霜昔日钟爱的武夷山大红袍,期望能暖一暖这份久冻的情谊。
冯雪霜转身,瞥见那自靳景川幼年便照料他们母子的忠诚老仆,百感交集。
“多谢,管家你亦不妨稍息片刻,你年岁渐长,长久站立辛苦矣。”冯雪霜微笑应道。
老仆站在一侧,震惊于冯雪霜的变化。一贯威严分明的夫人今日不仅面露笑容,竟与他并肩而坐,平起平坐,此举令他不胜惊讶。
老仆迅速调整面容,笑道:“夫人勿虑,老朽尚可耐受片刻站立,毕竟身骨尚未至脆弱不堪。”
“时间飞逝如疾风,犹记得你初入靳府时正值芳龄,此刻回首,岁月已催人老,你银丝毕现,景川亦已成家立业。”冯雪霜品一口茗茶,喉嗓如春泉滋润,清朗动人。注视身旁老仆,心中涌上诸多感慨。
老仆望见冯雪霜的感触,首次听到她如此诉说,一时怔住,直到意识礼仪不周,他连忙收回目光,低头谦逊。
“诚然,时间如梭,仿佛我初入靳家不过是昨日之事,此刻回望,已是漫长岁月。”老仆抚须感叹,镜中白头映照出他对时光的感叹。
“夫人,妾身感觉近来你变了颇多。”老仆忽然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或许是多年的孤独,或是老来的心境变换,他的话语透出深藏的情感。
“少夫人。”老仆欲言宽慰,蓦闻楼阶声响,望去,苏南音已洗妆完毕步入厅堂,遂展颜致意。
“嗯。”苏南音视线与同样看向她的冯雪霜交汇,未主动示好,只对还在等候的管家微微颔首。
苏南音缓步下阶,落座未被冯雪霜占去的椅榻。见靳家两位女主人皆到,老仆便识趣地点头离去,留下两人静谧的空间。
这是自苏南音初次被冯雪霜派来之人擒走后,历经风雨,终于在此刻相逢。昔日无声的对立,在只有她们二人在场的情况下,一时显得分外僵硬。
“南音,你......”
“你想与我说...”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试图打开沉默的局面。苏南音脸颊微赧,略感失礼,对上冯雪霜期待的眼神,抢先一步开口。
雪仪轻轻一颔首,神色悲悯地道:“南音,想必你得知了我诸多恶行之后,心头应是不愿再见我的。然而最后你或许通过管事明白我是特意寻你而来,即使内心充满厌恶,仍是硬着头皮相见了。”
“南音姑娘,你愿意下楼与我会面,倾听我的心声,雪仪深表谢意。”冯雪仪轻笑道,对苏南音的宽容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寻常人若是置身于南音的地位,面对数度企图夺取生命的仇敌,恐难以保持这份淡然。若换做冯雪仪自己,恐怕亦难逃内心的纷乱。这一刻,她重识了苏南音,对其仁慈之心感激不已。
苏南音紧闭双唇,欲启齿言说。
冯雪仪抢先一步说道:“此时不必言语,我今日来,便是要解释过往对你所述之言。”她说罢,微笑中透着释然,向苏南音道出了长久以来对她厌恶的根源。
“你应该能看出,我对景川向来抱以严苛的标准。景川或许并未提及他父之事,他父亲因沉溺美色耗尽心力,不但糟蹋了自己的身体,更是让家族事业陷入泥潭。或许从那时开始,我变得偏执,深觉男子不应沉迷爱情过于执着。”她徐徐道出往事。
“得知景川瞒着我与你完婚,婚后越发重视你,我觉得这是不祥的前兆,认为你会毁掉景川来之不易的一切,甚者,让他重蹈他父覆辙,那是我不能承受之事,所以我始终对你抱有成见。”冯雪仪望向苏南音,续道。
“我认为你非但无益于景川的事业,反而使他流连儿女情长,故此心中失衡,做出伤害你的事。南音,我对不住你,恳请你原谅我。景川得知此事后,不再认我这个母亲,我内心愧疚,令你承受这般屈辱。”冯雪仪说到此处,声音中满含哽咽,直挺腰身,向着苏南音屈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