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慧云等人换了俗家衣衫,再次来到南都城。
这次依然没有直奔慈幼局,而是先去附近的牙行,找了人牙子打听了价格,又租了好几辆马车,这才带着人去了慈幼局。
南都城的城东和城南就不说了,寸土寸金。
哪怕是城西,地价都不便宜。
南都曾经是京城,如今也是留都,官府拨款多,民间捐款也多,慈幼局的规模很大,因此设在了地价最便宜的城北。
走到慈幼局外头,便看到一个围墙很高的大宅子。
黑色的大门紧闭,门头上悬着牌匾,红底金字,上书“官办慈幼局”几个大字。
慧明前去敲门,拿着李千户的帖子,自称是李千户亲戚家的下人,前来采买些年纪小的孩子在家中使唤。
与官府的人打交道,自然是有官府背景最好。
李千户拿了陈青竹那么多钱,为表诚意,自然也留了一张名帖,以供她需要时使用。
今日来慈幼局,陈青竹就让慧云把李千户的名帖拿上了。
看门的见惯不怪,“等着,我这就去禀告局正。”
没多久,就让她们进去。
得知李千户是兵部钱侍郎的小舅子,局正的态度热情了两分。
带着慧云等人先去看人。
走进里头的一间院子,没多久,四五十个打扮还算干净整齐,相貌清秀的孩童便被拿着鞭子的管事驱赶到了院子里。
“姑娘瞧瞧,咱们这里头的孩子一个个长得精神,又听话,您买回去绝对有排面!”
一问价格,二十两一个。
这年头,人最不值钱,尤其是这种没长成的孩童。
人牙子手头,容貌上等的七八岁小姑娘,大概二三十两一个。
(当然,这是卖出的价格,收的时候会压低,如同陈青竹那等被抓去抵债的,又刻意扮丑了,价格也会大打折扣。)
普通的,差不多是五两一个。
女孩再养几年可以生育可以换彩礼,男孩长大了可以干重活,在此时,各有各的长处,所以价格上是差不多的。
慧云来买人,主要是为了填补慈幼局的人手,有排面与否,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性价比才是她考虑的第一要素。
“我们家买回去都是干活的,也不需要长得多好看,手脚伶俐听话就行。”
听到这话,局正的态度顿时就冷淡下来。
“那便让管事带姑娘去另一个院子看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慧云跟着管事去了另一个院子。
那里远不如先前的院子房子好,而且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酸臭味。
坤道中,有人忍不住捂了下鼻子。
带路的管事见状,解释道:
“哎呀,姑娘别嫌弃,小孩子家家的,冬天洗澡容易得病,所以就脏了点,洗干净了是一样的,你们瞧,这一个个的干活多麻利!”
慧云等人朝院子里看去,只见这个大院子里,至少有六七十个小孩。
大的不超过十岁,小的只怕才三四岁,头发蓬乱,脸上满是脏污,衣服鞋袜也是破破烂烂,手脚上到处都是冻疮。
每个人或坐或站,手上都有活。
有的在糊纸盒子,有的在打络子,有的在浆洗衣物,有的在磨箭矢,没一个闲着。
旁边还有好几个手里拿着鞭子的胖管事在一旁监督。
那脑满肠肥的样子,和瘦骨嶙峋的孩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姑娘,五两一个,随便挑吧。”
说着,招呼众人:
“好了,大家手上的活儿停一停,都站起来,脸都抬起来,让这位姑姑好好看看。”
“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姑姑,来带你们去过好日子呢!”
众多孩童都听话的站起来,只有其中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童,始终低着头。
管事的一鞭子抽在他单薄的背上:
“叫你把脸抬起来,耳朵聋了!”
小童痛叫一声,带着哭腔,却不敢叫得太大声,被扯着头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慧云看得皱眉:
“这一个我要了。”
那小童顿时被推到一边。
“同等货色,牙行里头可以入奴籍的才五两一个,管事这价格只怕得再少点。我要的数量多。”
这慈幼局里的孩子,没法正大光明去官府入奴籍,得买家自己想办法,价格上自然应该便宜些。
双方一番讨价还价,价格说定在四两银子一个,打包卖,没得挑。
除了那个小童,慧云又要了四十九个,总共二百两。
慈幼堂的管事们,拿出麻绳,将这些孩子一个个绑了手,拎到慈航观的几辆马车上。
众多小童被扔上车,神情麻木地靠在车壁上一动不动。
说什么去大户人家过好日子,他们一个字都不信。
先前真正被卖去大户人家的,都是长相好的。
原以为是去过好日子了,可据那些曾经溜出去的同伴说,其中有两三个人,都被发现丢在乱葬岗。
浑身上下遍体鳞伤,下身全烂了。
他们中许多人都已经知事了,而且在慈幼局也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情,自然明白那些所谓的过好日子的同伴,遭遇了什么。
而他们这样长相平平的,被卖出去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能选中他们这些人的,哪里是什么真正的大户人家。
不过是为了省些钱。
慈幼局毫无成本将他们从街上抓回来,尚且逼着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活。
这些所谓大户人家,花了那么多银子将他们买回去,为了回本,还不得拿鞭子逼着他们做到死。
他们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被转移到另一个地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