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骁不解其意,道:
“当初隐瞒,不过是不想让舅兄与岳父责怪裴某治家不严,让瑾哥儿遭了难,闹到外界知晓,也恐影响官声。如今我已尽力让瑾哥儿痊愈,舅兄何必再提旧事?”
张经宏却一脸怒色道:
“难道因为瑾哥儿侥幸被治好了,就不再追究罪魁祸首,让他往后依旧置于陷阱?”
裴骁坦言道:
“那罪魁祸首已送入慈航观修行,为瑾哥儿祈福,终身不得再踏入伯府,不会再威胁到瑾哥儿的安危。”
张经宏却是冷笑一声:
“那姨娘的事我早已经打听清楚,别的不说,瑾哥儿所中之毒甚为奇特少见,又岂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府中无钱无宠的婢妾能弄到的?”
“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当初裴瑾中毒一事是他亲自调查,那陈氏作案动机充分,自己也认了罪,裴骁并不认为有什么错漏。
可张经宏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又如此言之凿凿,为了给张家一个交待,他也不得不旧案重提。
“舅兄查到了何人头上?”
张经宏直接指向了站在他身边的张氏。
张氏顿时一副遭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
“大哥,我对瑾哥儿的慈母之心苍天可鉴,为了治好他的腿,我宁可罚跪三天三夜,您怎能这般我误会我?”
张经宏却冷笑着道:
“去年你这做继母的刚一恢复生育之力没多久,瑾哥儿就中了奇毒,世间焉有如此巧合之事?”
这个消息,让裴骁不可谓不震惊,当下就要让人来给张氏把脉。
张氏却凄声道:
“不用把脉了,我的确无意间调理好了身子。但正是为了不让瑾哥儿多想,也不让伯爷您为难,我一直自行服了避子汤。没想到,这在大舅兄眼中,竟成了我的罪过了,呵呵,后母难为,世人诚不欺我……”
张经宏却是丝毫没有被这番说辞打动,一连串的质问脱口而出:
“都是千年的狐狸,少在那里惺惺作态!若不是你做的,你又岂会几次三番阻挠张家得知真相,为此甚至不惜拿一万两贿赂大夫?”
“还有,为何你那奶嬷嬷的儿子一口咬定是你指使他纵火慈航观?难道不是为了将那慈航观清修的姨娘灭口?”
“后来你那奶嬷嬷竟能在伯府的严密看守下,带走一万两银票与侯府印信,在即将被捕之前,被你最信任的陪房张贵一刀捅死,这可真是巧啊!”
一桩桩旧事全然浮现心头。
裴骁自认不是个糊涂的人。
当初的疑惑被张经宏所说的张氏已经恢复生育之力这个关键性线索一串,答案顿时了然于心。
被愚弄欺骗的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他终于明白,他的这位娇妍如花的继夫人是何等蛇蝎心肠,何等心机深沉,简直令他厌恶至极!
张氏依旧在抵死狡辩:
“当初旧事,公堂上已经说得一清二楚,我不想再多言。大哥只凭一厢臆测便要给我定罪,就是告到陛下处,我也不服!”
“闭嘴!”
裴骁暴喝一声,只想狠狠地打烂张氏那张巧言令色的嘴。
她不过是仗着已经杀人灭口,毁灭了罪证,才敢如此无耻地继续抵赖。
然而,他根本没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就狠狠地跌了回去。
也正是这一跌,让他的理智重新回归。
张经宏的神色因他的反应缓和了些,道:
“妹夫,我依旧叫你一声妹夫,这件事你身为一家之主,必须给我和张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交待?
看张经宏这架势,不严厉惩治张氏,保障瑾哥儿的安全与地位,张家嫡支只怕就要彻底与他翻脸。
可张家嫡支满意了,宫中的淑妃娘娘又岂会善罢甘休。
他必须在张家嫡支与淑妃娘娘之间做出选择。
沉吟许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平和了神色,缓缓开口道:
“舅兄,你不能因为我夫人恢复了生育之力,可能生下孩儿对瑾哥儿的地位造成威胁,就随意污蔑她的名节。”
“除非你能拿出铁证,否则我永远相信自己的夫人!”
张经宏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好!好一个趋炎附势的靖南伯!”
一旁的张氏却立刻露出无比感动的神色,那模样不似作伪,叫裴骁心中好受了不少。
不论这妇人品性心性如何,她都是真的十分在意他这个夫君。
哪怕他被筋骨方面最权威的大夫宣判从此双腿废了,她也从未露出嫌弃之色,依旧一如既往地对他温柔体贴。
张经宏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双方已经撕破脸,他便图穷匕见。
“既然你选择维护这毒妇,那就给瑾哥儿一条生路!”
“写下契书,瑾哥儿与你靖南伯府八字相克,需在外家养育至二十岁,单独开府,方可保性命无虞。”
“否则,我便把这事闹得满京皆知,我看宫中那些娘娘们的母家会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淑妃在宫中独占陛下盛宠,又育有最多的子嗣,宛如烈火烹油。
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娘娘们,暂时不能奈何淑妃,但这件事一旦闹开,叫他们抓住了一点把柄,这些人定会一拥而上,千方百计对付靖南伯府,剪除淑妃的左膀右臂。
谁也不敢保证,这件事真的经得起查。
慎重考量之下,裴骁终究签下了张经宏要求的契书,等于将自己的嫡长子拱手送给了张家。
放弃嫡子,放弃张家嫡支的支持,甚至放弃了自己的尊严,赌的就是淑妃腹中这一胎能生下健康的皇子。
若是赌输,他可真就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