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图拉博绘图的手停下了,两支细长的羽毛笔在他手中显得那样渺小。
年轻巨人的两排牙齿短促磕碰了一下,像是咬碎了一层不存在的沙土颗粒。
“哦,你要去哪?”他继续画起子嗣们的雕像图,寥寥几笔就勾出一个摔在地上的阿斯塔特努力快速爬起的形象。
“帝皇给了我无数个选择,但也给了我两条建议。”莫尔斯站着说。
他站着不比佩图拉博坐着高,主因是他对重做一个更大的外壳毫无兴趣。
他的手在空中挥动,划过的空气中浮出一张大部分区域漆黑一片的广阔图纸,黑雾中隐约闪着的点点星碎般的银光证实了这是一张宇宙地图。
一段时间前,这张地图唯有核心区域,即太阳系附近,被绘图者点亮,并明确标注出地名、航道、是否驻军等信息。
现在,已有两条细细的亮线将用以标注泰拉的天鹰徽标与银河相连,一根线连着克苏尼亚,一根线连着奥林匹亚。
另有两根暗金的线将天鹰与银河中的幽暗迷雾连接,一处正巧大致位于奥林匹亚和泰拉不通过亚空间的航道直线上,另一处则偏远少许,金线的末端也不甚明晰。
“你有两位兄弟正等待着帝国的光辉照到他们头顶。”莫尔斯说,“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否真的期待。”
“你什么时候出发?通过何种方式前往?”
下一刻,他的感官和思维同时分成两半,一部分躺在地上朝着褐色的木质天花板看,另一部分看着幼年的自己朝天花板看。
“至于这副外壳,就由你负责携带,佩图拉博。在不同外壳间转换,是我迄今为止确认可以安全使用的最高速星际移动方法,我随时可以回到这副外壳中,看看你正在做什么。”
“也许这就是灵能。”莫尔斯耸了耸肩,找把椅子坐下了。“我不建议你深究,因为就算是我也不会无聊到盯着浩瀚之洋看个不停。甚至帝皇也不会。”
“那他怎么知道在那儿?”
“你罕见的灵魂力量和思维能力能支撑起这种微型分割。我会带着它前往普洛斯佩罗,你可以如我去拜访你一样来拜访我。”
“另外,我采用此种形态,是考虑过能源承载和消耗的结果。如果我想做放得下现在这个你的壳子,那就不该是我研究的范畴,而是帝皇研究的范畴了。就算是这一躯壳,也已是基于我对你有足够了解的情况才做得出。”
他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再进行工作。
“所以你的建议是普洛斯佩罗。”莫尔斯总结道,“上述理由是能向上级提交书面报告的那一类官方理由,你的私人理由呢?”
“是什么让他如此特殊?”佩图拉博问。
佩图拉博抬起头,他盯着地图,就好像希望从这张信息量极低的地图上窥见宇宙的真相。
一种熟悉的、泛着金色文字的力量帮助他的意识合二为一。他的神经短暂地疼痛了一瞬,接着立即习惯了意识的转换。
“链接已经建立。你可以将这个躯壳当成一个更加方便的通讯装置,经过几次训练,你就可以随时分出一部分意志前来此处。消耗由我来支付即可,在这方面我经验丰富。”
“一些直觉告诉我,你父亲有意花费心思教导出来的子嗣反而容易成为麻烦的黑暗源泉。我十足地怀疑,让那名子嗣继续失落在广袤群星深处,也许将会有令人相当不愉快的结果在多年后到来。”莫尔斯笑了笑。
黑麻布笑了一声。“第二件赠礼,看。”
佩图拉博疑惑地皱眉,手中繁忙地换到下一张空白画纸。
“这儿,普洛斯佩罗。”
“这儿,奥特拉玛。帝皇认为他有一名子嗣失落于此,虽然他不确定具体位置——实在是个麻烦,奥特拉玛区域的宜居星球太多。”
“事实上,帝皇一直与那名子嗣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联络。在灵能构建的梦幻汇聚之处,他们常伴在彼此身旁。”莫尔斯冷静地转述着帝皇与他讲的绝密消息,“除却帝皇不曾真正涉足普洛斯佩罗,将他金灿灿的战靴踏在提兹卡那些金字塔的尖顶上,他们彼此的交流和教导并不比普通意义上的父子要少。马格努斯,这正是你第十五兄弟的名字。”
实际上是因为他十年前封印佩图拉博力量时,灵能在当年的孩童身上整个检测了一轮,所以才有了现成的模型。
“很难说。也许是因为他出众的灵能天赋,也许还有更深层次的、连帝皇也不敢确认的原因。总不可能是因为肤色。”
佩图拉博花了一个短暂的瞬间用于思考,接着他边画边说:“你要单独前往并对我的兄弟进行搜寻,而我需要带上我的钢铁勇士返回泰拉,正式宣布第四基因原体的回归。”
佩图拉博感觉自己的呼吸暂停了一秒,直到他见到那片熟悉的透着金光的黑麻布正飘在他身边。
“哦,他说若干年前那片区域有个人梦见帝皇要向本地人托付一个子嗣。那个人做梦时,帝皇同样有所感应。”
“你要去替帝皇找到他们。”他笃定地说。
“这个躯壳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站起来的佩图拉博说。
“你总是足够敏锐,佩图拉博。”莫尔斯承认了他的判断。“而我更希望优先见到马格努斯的原因,正是帝皇对他的长期教导。”
在知晓莫尔斯将要离开时,他绝不愉快。
“假如你要去奥特拉玛,那么我也可以先重新规划路线,率军前往奥特拉玛。如此决策下,军团推进用时会较长,在补给方面可能存在困难。”
佩图拉博面无表情:“这是小时候的我。”
从空气中掉出另一副空躯壳,平摊在地面上。那看起来像是个身穿布袍的矮个男孩,黑发剪得整齐,眼眸蓝如苍冰。
“看起来效果很好。”声音同时传入两个佩图拉博耳中,强烈的感官错乱在他极佳的分析能力中迅速得到调整。
“假如我从实体宇宙中缓步推进,以奥林匹亚为起点收复泰拉-奥林匹亚路线上的全部区域,并将这份功绩作为我返回泰拉向人类帝国献上的首份贺礼,同时更好地与我的军团相互磨合……那么在这一过程中,我完全可以途经普洛斯佩罗,将伱和那个新兄弟一起带上,一并去往太阳系。”
十秒之内,地上的佩图拉博站起来,仰着头看了自己一眼,清醒而冷静。
“等我把给你的临别赠礼给你。”莫尔斯说,下一刻,他的躯壳再一次瘫软折叠,变成一块柔软地摊在座椅上的仿橡胶制品。
“是这样。”莫尔斯说,他的手指首先移到较偏远的一片星区,在地图上随意地框出一个圈。
“在独自高速穿行于至高天时,回归我的本来形态会容易太多。”那片由咒言勾勒形体的虚空说,“到达彼处并从亚空间上浮至现实宇宙后,我会另做一个外壳。”
两个佩图拉博同时露出见到不可思议之事的神情。
“我会带上的。”他尽力让神情表现出象征成熟的平静和理性。
但骤然知道莫尔斯随时能回来找他,看他的实时动向,他不仅没有愉快起来,心里更是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发憷。
佩图拉博点了一下头,声音里说不清是克制还是烦闷。“你要先去找谁?”
佩图拉博捞起椅子上挂着的东西,决定之后做个木盒用来收纳。他确定自己的表情正变得十分奇异。
佩图拉博怀疑地踟蹰了几秒,终于伸手去碰了碰这件奇怪的东西。
莫尔斯摇头。“这一次要实际些。”
“又是梦境感应?”
“为什么?”佩图拉博一时不解。
“嗯,你可以试试触碰它。”
“你有建议吗?”莫尔斯说。
佩图拉博眼睛微微发亮,他仔细地感应着自身灵魂的状态,压下过多的探究欲,尝试收回分隔在外的、完全不涉及他灵魂本质的部分意识。
“因为我的参考对象就是十年前的你。”金色的光芒话音中带有笑意。
“再来试试?”莫尔斯建议道。
并在这个休息间歇和莫尔斯将此事商议完成。
在他的彻夜劳作中,普通设计图已经全部完成,此刻正按各个大营分类,规规整整地在桌面角落里叠好。
他用缠着黑布的手指朝着地图一点,奥特拉玛上的临时标记消失,另一根暗金丝线末端的一颗星球被标亮。
佩图拉博看了他一会儿,轻轻挪开目光。
佩图拉博放下笔,手腕转了一圈。
佩图拉博深深吸气,下一刻,他再次从两个躯壳中同时见到这奇妙的世界。
“我可以听出你想先去普洛斯佩罗,莫尔斯。”佩图拉博说,“你描述我的第十五位兄弟比描述另一人要细致,并且你将他放在后面来讲。而我,则更想知道为何你与帝皇都对那位兄弟施加了格外的关心。”
现在只剩佩图拉博准备亲自雕刻的艾瑞克·安德森塑像与第四军团集体射击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