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莫尔斯提出了那一独特的问题之后,纯血秘会的话题迅速从严肃的天使送别会,一转滑坡至给每个兄弟起别名的讨论会里。
圣吉列斯明显乐得如此,他站了一会儿,就快活地席地而坐,翅膀在背后时不时扇动两下,上面缠绕的饰品叮当作响,甚至连侍者上来为他梳理羽毛的请求都一并同意。
天使主动放低了双翅,以便凡人替他更换最新的挂坠,顺着生长方向拨顺细小而光滑的羽毛,并在羽翼表面涂上调配好的防护香膏。
“凤凰天使福格瑞姆,银发紫衣,听说他戴着半张银铁面具,他是我们之中相当俊美的一位天使,”圣吉列斯双手自如地叠在腿间,和他的子民介绍,眼睛里闪动着明快的亮光。
未曾现世、仅仅存在于现实的兄弟们暂且不提,剩余的康拉德·科兹已经他描述过的兄弟们,则可以依次地起一些名号。
“凤凰天使有翅膀吗?”伊姆莱特·伊尔萨克斯提着一支炭笔,身前支起一张矮桌,桌上摆放着一叠空白的羊皮卷。
他是从康拉德·科兹的王庭廷臣们手下学习书写历史的巴尔人中,习得成果最好的人。圣吉列斯降临在巴尔、捕捉火蝎、战胜变种人等等功绩,就是由他亲手记录的。
“接着,那食人的变种现世,其数目以百计、远超吾等之众。口内生剑,昏眼凝视,畸手持以锈刃。刹那之间,死意临至。于是,天使开始他的圣工……”
当他为圣吉列斯呈上这段记叙时,伊姆莱特·伊尔萨克斯相信他从天使光辉的面庞上看见了难掩的笑容。
回到此时,圣吉列斯倾身向前,告知众长老“我的兄弟之中,唯我生有真正的羽翼。”
“感谢你,大天使。”长老开始记载他所知的信息,天使的兄弟无疑也将是巴尔信仰体系中的重要一环。
“接着,是……”圣吉列斯犹豫着要将“钢铁天使”的名号颁给谁,最后,由于佩图拉博序列在前,他决定放弃思考先后顺序,“……建设天使,佩图拉博。他性格严肃,但很擅长建设生活所需的物质基础。”
长老一笔一划地写下手稿建设天使佩图拉博,尤擅天界之构造,是为黄金之主人类·帝皇的建筑大师……
莫尔斯略微挑起眉毛,在阴影中听着这些巴尔人为各位原体起的别名,对圣吉列斯的起名能力产生了一定的怀疑。
当康拉德·科兹决定组建他的私人军团组织时,备选的称谓中充满了弄臣、午夜元老、大总管、鬼主、幽城猎手、常侍宰相、游魂哨兵等等莫名其妙的词汇,验证了康拉德·科兹的心理年龄被科摩罗维持在了一个古怪的档次。
然而轮到圣吉列斯这边,他为自己兄弟起的名字就变成了与巴尔的黄沙相称的朴实风格。
从可以理解的狼天使、顽石天使、银手天使、红天使,再到极限天使、数理天使、智慧天使、长子天使、金文天使、龙天使……圣吉列斯越是列举,座下的众位长老越是以庄严的态度将这一序列依次录入巴尔手稿,莫尔斯就越心情复杂。
是的,圣吉列斯的确没有弄错描述的内容,但莫尔斯很确信马格努斯不会喜欢他的新称号。
从天顶缝隙里透射而来的光线正在削弱,巴卫二的白日缓慢地步入终止。酷热的气温急转直下,寒夜涌入沙原,辐射尘再次降落聚集。在外的居民早已纷纷回到室内,以便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延续自己的生命。
莫尔斯向圣吉列斯送去一道灵能讯息,告知他自己决定出去转转,然后悄然离开洞窟。
康拉德·科兹此时并不在他悬于高空的私人飞行载具之内,而是顶着高浓度的辐射,钻进了巴卫二地表的一座荒城中。
夜之主身披黑暗,周身温度较夜晚的气温更冷,他坐在城楼的阴影中,看着巴尔三重天球的天文系统下,夜空里相差大小约四倍的巴尔行星和巴卫一比邻而居。
“每每我见到巴尔的纯血部族向天空祈祷,我便知道,那位天使兄弟必然在心中叹息不止。”科兹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黑眼里反射光芒,“但这正是他的宿命。他那伟大的光辉,正是为了照亮凡人的前路——呵,父亲将无休止的职责赋予他,缔造出一位不情愿的神祇。”
“有些时候,他也能从中获取乐趣。”莫尔斯挑选了比科兹所在之处高上几阶的台阶,甩了一下袍子,落座。“猜猜我们的天使在做什么?”
“与他那依依不舍的子民含泪作别,”科兹不无讽刺地说,“我离开科摩罗的那一日,他们也是聚集在核心尖峰的港口,一个個流着不舍的眼泪,焦虑不安地目送我与他们告别。”
“然后呢?”
科兹真心地咧开嘴笑了起来,“在我离开的第一个月,维克特处理了三十七起抓紧时间展开的叛乱,最忙碌的一个晚上,他连着清洗了六个新成立的阴谋团。这就是我的黑暗子民存在的意义,他们的恐惧与颤抖只不过能抵消他们罪恶的千分之一。”
莫尔斯摇了摇头,假装同情地叹息。
“真是辛苦你了,尊敬的幽都缪斯。要管理一座永不安宁的幽都,确实需要找到一个拥有极大的耐心的代理人,这可不太容易。何况你还得每月在百忙之中减少往皮革上雕花的珍贵时间,抽出五分钟来应付维克特的周报。你多么不容易!”
“你明白就好,”科兹低语,“所以圣吉列斯到底在做什么?”
“在给帝国未来的访客们起名,比如我,现在你可以称我为巫术天使了。”
“佩图拉博是什么?土石与木料的天使?”
“建筑天使。我以为你好歹会猜一个钢铁天使。”
“圣吉列斯可没有那等好心,”科兹摆了摆手,“有时他甚至不喜自己被称为天使,他才不会奖励给每个兄弟一个漂亮的名字。”
他揽了一揽自己身上的血红披风,细小的沙子簌簌滑落。“在他发现自己很难平躺着睡觉时,我敢赌咒,圣吉列斯恨不得把自己的翅膀卸下来。”
莫尔斯的指尖扫过下巴,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任何帝国下属组织或者军团被喊来改善巴尔的宗教环境或者生态状况之前,我们还有不少时间。”他说,“如果圣吉列斯暂且失去了翅膀,你觉得会发生何事?”
科兹的神态霎时变得危险。“伱要做什么,莫尔斯?”
“当然不是半夜去揪他的白羽毛,”工匠丝毫不受血侯身周散发的冷意所影响,“纳尔尼之庭的虚拟技术可不必限于战斗试演……我们所需的,只有马格努斯或者佩图拉博手里的应用接口密钥。”
在无人的荒城中,莫尔斯抛出了他的倒数第二句怂恿“他都给你起名午夜天使了,康拉德·科兹。”
“以及,我不觉得有任何人该毫无选择地承担圣像符号之责。一旦心生犹疑,舍弃身份,受损的将是你那可敬的伪帝的恢弘大业。”
科兹盯着他自己的指尖“我一次又一次地自问,他是否始终知晓万事,是否早已料到一切的将至?抑或是他与我一致,对此毫无所知?光明未来付之一炬,腐朽堕落取而代之。我咒诅你……直至终焉之日。”
“你竟会这样慨叹?”莫尔斯随意地试探。
“哦,这可是圣吉列斯在末日来临前的多愁善感。”科兹收起手掌,握紧,就像将某件东西在苍白的掌中捏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