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清波满意点头之后又有人拉着王文龙前去攀谈。
王文龙刚才一番话,俨然已经将自己推到了通晓西洋事物的地位,一时间众人都围着他询问打转。
而王文龙的知识面自然不是这些明代人物可比的,说起东南亚以及欧洲此时的情况,这些明代人就更不是他的对手。
不一会儿,什么满剌加、苏门答腊,乃至锡兰国、古里国各种海外名词满天飞。
其实每个时代身处其中的人以为纷繁复杂,但是在几百年后看起来一个时段的重要历史事件也就那么几个,有时甚至几十年都没有什么值得在史书上写明的变化,放到东南亚历史事件就更少了,以此为勾连,整个东南亚的情况以几百年后的眼光来看,稍稍抓住几个主要矛盾,就很容易理清。
只不过此时众人却没有这样的视角,在他们看来,王文龙旁征博引,从当地风俗讲到文化,从宗教讲到历史,还有各地人种语言的介绍,甚至时不时给出一些事情未来发展的预测,全都说的头头是道,众人瞬间就觉得王文龙果然是见多识广。
甚至连屏风后面的几個女眷都好奇的叫人出来瞧瞧王文龙长得什么模样,听说王文龙年轻俊朗,便更有女子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众人讨论完欧洲人的航海技术之后,眼看天色将晚,外边的宴席又摆起来,高宷终于是从内屋走了出来。
大家准备吃晚饭略略散去。
李国助跑到王文龙身边,满脸诚恳的说道:“王兄大才,改日有时间一定到我家里来做客。”
王文龙知道李旦作为大海商,现在正在积极拓展着对日本的航海贸易,肯定是十分缺乏自己这样一个熟悉海外情况的人物,有了自己帮忙,李旦未来的家族无论是和红毛人还是和日本人交往都能够得到很多方便。
如果自己早几个月遇到李国助,去他府上做个幕僚肯定是不错的选择,不过现在高宷这家伙把自己关在这里,李国助也不一定愿意帮助自己逃离,多半是想把自己请回去说说东洋的情况。
而现在王文龙眼界也已经更高,不太想掺和李旦的海盗活计。
不过能有这么一个关系还是不错的,王文龙点头笑道:“改日一定到府上拜访。”
李国助万分满意,连连点头。
走到廊下才对一个小丫鬟说道:“回去跟小姐说,王先生已答应了。”
那小丫鬟忙跑了回去,来到女眷那边小丫鬟到李国仙耳边说了几个字,李国仙点点头。
想起刚才王文龙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的模样,又想到先前和哥哥在屏风后面看见王文龙那高大俊朗的样子,李国仙眼中不禁溢彩连连。
王文龙还以为李国助是想要为家族拉拢自己,其实兄妹俩如今才十几二十岁,根本想不到那一层。
只不过是因为李国仙觉得王文龙很像自己在日本时读到的戏曲之中书生的模样,所以特意求哥哥让他到府上再去见面而已。
刚刚送走李国助,龙国禄和韩擢又来到王文龙身边。
他意味深长看着王文龙,良久才道:“先生班班大才,如何到了高公公府上做事?”
王文龙看见龙国禄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瞬间露出一副委屈表情:
“在下个把月前写了一本《儒林外史》,受到了高公公喜欢,便将在下从建阳抓到福州做了个幕僚,在下也是……唉唉唉……”
王文龙连叹了三声。
漳州知府韩擢一脸愕然,万万想不到王文龙是这样来到了高宷府上。而龙国禄则是瞬间大怒起来:“哪有这般霸道的?那高宷也太不尊重读书种子!”
王文龙继续演戏说道:“说来惭愧,我自小生长在西洋,虽然读了一些杂书,却没受什么礼教学问,做起八股文来一篇也做不通,要不然也入场考他一个秀才功名,那时我也有胆子跟高公公说想要去自谋生路。”
“唉……如今我只是一个没进学的穷酸,说话都没底气。”
听他又唉声叹气,龙国禄愤慨道:“先生虽不会做八股文章,但是有这样的见识人才,比起读书种子也不差分毫。”
王文龙偷眼看看韩擢,见他还没反应,又摇头道:“没功名在身,说话都矮人一截。”
韩擢终于开口道:“我本来以为王先生钱财不凑手,刚才还想找先生约一份书稿到府中去刊印,也好给先生赠一份薪资。”
王文龙心中点头,这韩擢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万历年间的福建不光是私人创办的书坊非常多,官方刻书业也是天下闻名。
官方刻书的工匠就是服徭役的刻字匠,编修勘校则直接抓府学县学学生出白工。
虽然官刻作坊靠徭役驱动,但产业链这么大,想要养活几个闲汉也是轻而易举的。
各地官员也非常乐于做这种事情,因为如果一地的官员发现本地有什么大野遗贤写出了一部好作品,帮助将之刻出来就能得到广播文教的名声,花官家的钱财为自己扬名,何乐不为?
韩擢对王文龙笑道:“不过先前见到先生大才,书贾争相购稿,想必先生钱财方面是无虞的了。”
韩擢点头:“不过先生如此人才,连个功名也没有实也不成样子。正好今年漳州还有一个纳贡名额,不若先生就在我漳州补个监生,虽然不比秀才清贵,但好歹也是文人之流了。”
听到韩擢这话,王文龙喜出望外。
明代的国子监监生是他这种考不上秀才的人想要得到秀才同等学历的唯一方式,王文龙早就想当监生了。
当监生的方式有恩荫、纳贡和例选三种。
恩荫的名额他不要想,即使纳贡和例选每个州县每年也是有一定数额的,理论上他得回祖籍建阳找一大堆关系才有机会办理,却没想到这么复杂的事情韩擢一句话就能搞定。
王文龙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但是还得装作矜持,保持着名士风范说道:“这未免太劳动韩太守?”
韩擢:“国子监为国选材,正当选求先生这样的人才,许个监生理所应当。”
王文龙勉为其难:“如此,多谢太守高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