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黄道周对自己的夸奖,王文龙心中有自知之明,他没有继续把话题往这儿扯,而是转而问黄道周:“黄贤弟此去衢州准备到哪里落脚?”
“去岁包山余熙廷到广东,和我相谈甚欢,邀我去书院游学。”
王文龙拱手笑道:“小友想必才学过人才能得到熙廷先生赏识。”
余熙廷本命余建隆,是衢州大户子弟,易学精通,王文龙知道他是因为他是明末有名的清官,不过余熙廷一辈子也没考上举人,能当官靠的是恩贡。
王文龙样想当官同样也能走这条路,不过要花大钱去买,而且最后多半也就只能当到知县这个级别。
比如余熙廷后来能够流传出清廉之名就是因为他在各种贫苦地方担任知县,对地方分文不取,遇到百姓事物全都十分上心,在百姓之间广有名声。
其实这也是他真心想要为国家做事但是没考上功名的无奈选择,但哪怕他的为官名声再好,没有一个进士名头,到老也就只能当到知县。
叶成学和王文龙对黄道周的感觉不错,三人便结伴同行。
一直走到傍晚时分几人还没到仙霞关。
眼看天就要黑下来,叶成学的管事回报:“少爷两位先生,今日是到不了仙霞关的了,晚上赶夜路也是辛苦,不如先在路边旅店休息。”
王文龙和黄道周都点点头,于是叶成学便吩咐道:“去捡一间干净的来。”
几人走进一个村坊,因为离着仙霞关很近,村子中倒是颇有几家旅店。可这些旅店做的都是商队的生意,要说有多干净也谈不上。
最后几人挑了一家门脸比较大的旅社,却是一家寺院改的,门面粉刷一新,把匾额上原本寺庙的名字给涂去了,重新写上了旅店的店名。
占地倒是颇为广阔,进门之后左右两边还有马棚和更房,过了一个大厅照壁后面才是客房。
刚过年关,赶着要去衢州的商人不少,王文龙他们到达之时天色已晚,这家旅店已经几乎住满。
好在叶成学财雄势大,直接花钱买下三间单间,至于手下带着的随从就只能安排去住大通铺。
大家买好了房间,房中却是有些肮脏,叶成学的仆人连忙去收拾,三人便出来天井休息。
这一晚上月光正好,大通铺里头的环境更不舒适,所以许多跑生意的人也都在天井里坐着聊天,要等到晚上要休息时才愿回房。
这时几个商人围着一个中年人说话,中年人戴着大头巾,一看也是个读书的,多半是商队之中账房一类人物。
一个肥胖商人笑着说道:“张先生,你再把那《葡萄牙国史》的书拿来念念,也叫我们听来解解闷。”
那张先生的老板开了房间出来,他对那肥胖商人说:“老陈你好不晓事情,我家张先生给你们念了一路的书,到晚上怎么还不让休息?他是我请来帮手的,可不是请来给们说评话的。”
那陈老板的伙计有十几个,是个挺大商队,伙计全都笑着说:“就让他再念念吧,《葡萄牙国史》里的故事真是比评话说的还好听。”
就是张先生这边的伙计也有不少脸上露出期待的目光,天井之中还有其他商队休息,听到《葡萄牙国史》的名字也都凑过来。
“敢是说的王建阳的《葡萄牙国史》?”
那个最先起哄的老陈笑道:“吴老财,你见这么多人都要听《葡萄牙国史》的故事了么?不行就把《葡萄牙国史》借给我,我让我队伍里的先生来念,你们要听也坐下来听就是。”
吴老财闻言却是连连摇头。
老陈不高兴说道:“你生意做的也不小,为何这般小气?”
吴老财道:“谁小气?这书是我自家买来的,当时在建阳买书时问你买不买你不说话,现在却又来怪谁?”
老陈笑道:“那闯客店的书贩子说是三台馆刻的书,但你看那书籍质量哪里是三台馆的?一看就是小作坊的翻刻,一套还要卖我二两银子,我当时也是嫌他贵了一时没舍得下手。”
“当时没舍得下手,现在就来白看我家的书?”
旁边的人连忙上来劝架,两个商队老板闹了一阵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而客店中的其他人却已经议论起来:
“这《葡萄牙国史》写葡萄牙国的故事就像写活了一样,你们说作者王建阳该有多大的才华才能写出这样的故事?”
“王建阳才是真正的读书先生,讲的都是落在地上的道理,不像其他文人高来高去的掉书袋。”
“我年下回乡跟县学的秀才们吃酒,人家还主动说起《葡萄牙国史》呢,幸亏我看过这故事,第一次可以和那些秀才们说上话。”
没出正月,这时住在旅店里的多半都是要赶去浙江的商人,而且所经营的贸易额也不算小,不少都看过写商业发展史的《葡萄牙国史》。对书中透露出来的重商主义思维感到十分受用。
“唉,那些秀才们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们做商贩的,还就是《葡萄牙国史》出来之后人家才知道咱们做商人的厉害。”
“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像《葡萄牙国史》里头的那些葡萄牙商人一样,做出一番事业就好了。”
“呵呵,在葡萄牙国他们的大商人可以开衙建府,国家自然强大,在咱们大明呀,那是一辈子也别想!”
谈话之中也有读书人。
那张先生正翻着《葡萄牙国史》,听闻此言抬起头来不满说道:“小小葡萄牙有何可与我大明相提并论?他们左右不过那点手段,我大明人士读了《葡萄牙国史》知道了这些道理,日后定能超过那些蛮夷。既然葡萄牙国能够靠商业发家,我大明如何不行?若是真能靠商业发达,我大明的商人日后地位同样能够得到提高”
哪怕是做生意被歧视的大明商人心中依旧认定自己是天朝上国的子民,对于有人认为大明居然连葡萄牙国都比不上都有些感到不喜,众人听了这张先生的话,便纷纷附和:“这位先生说的对,正是这个道理!”
一群人聊的兴高采烈,渐渐也有其他的客人参与讨论。
叶成学听着众人议论不无羡慕的对王文龙说道:“建阳,你如今可是天下闻名了。”
王文龙也有些惊讶,但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敢过于骄傲,只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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