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人就离开厦门,到泉州港口上安排把日本人送上厦门岛之事。
诸直接叫来民船只,装载了那几个倭人和他们所要运的物资。
民的分布从江浙到福建,一直到广东,遍布了中国的东南沿海。
民只以小舟入海,颇有神出鬼没之感。除了诸这种和民之间有足够信任的人外,大多数人都找不到他们在哪。
看着船只悄悄趁着月色向厦门港摆渡而去,一直出没到视线的尽头,黄程这也才回头,在夜色掩护之下赶往泉州一处偏僻的渔港。
进入鱼港之中,黄程已经换了一身妆束,他直接按照之前联络的地址找到李锦。
“人已经送往厦门。”黄程小声对李锦说。
“那个诸值不值得信任?”李锦问道。
黄程笑着说:“这人在福建的海商之中口碑颇差,这一次也是因为公司对于澳门的封锁,他才在福建海商那里有了些好感,根本和那些海五路的商人不是一条心。我此番动以钱财大利,他跑不脱的。”
与此同时,不远处海面上,诸收了钱之后颇为热情的请那几个倭寇喝酒,两方虽然语言不通,但是在诸熟练的劝酒技巧之下,很快就把那几个倭寇给灌的不省人事。
诸走出船舱,将几件衣服丢给手下,又说道:“叫几个女人去陪客,他们要想出来,就让女人拉住他们。”接着又一指远处运送倭寇物资的船只:“快去看看,究竟运的是什么东西这么精贵,我总觉得这桩买卖有古怪。”
朱的手下在那些日本人的衣服中一番翻找,很快拿出一封书信,借着烛火将粘连书信的浆糊给烤脆,小心的拆开,看到信上内容的一瞬间,朱的师爷吓了一跳。
……
“荷兰人要弄我?”王文龙不禁皱眉。
李国助点头:“今天早上才收到那诸的通知。”
诸作为一个海盗,的确就像黄程所说,根本不受福建商人的信任,和福建商人也不是一条心,但黄程却没想到诸这家伙的人品会差到毫不犹豫地吃完上家吃下家的程度。
当诸发现那些倭寇所携带着的东西之时就感觉到事情不妙,一方面在海上拖延时间,另一方面则连忙派人来通知李家――这可是结交李家集团的绝好机会。
李国助解释说道:“我叫懂得日语的帮办看了一下那些书信的内容,那是他们所伪造的一些你与日本人的通信,其中假装以你的口吻向日本人表示会利用你在大明的影响力去阻挠荷兰人和大明做生意,帮助日本人在大明恢复市场。”
王文龙拿过书信一看,朱那边抄来的日文都已经被翻译出来,他通信的对象直接就被写成了德川家康,荷兰人对他的影响力估计还真是高。
看到书信中所提到荷兰方面商业代表的名字时,王文龙瞬间瞪大了眼睛。
简皮特斯佐恩科恩。
这个在名字对亚洲殖民史稍有了解的人听来都会如雷贯耳,王文龙更是熟悉。
科恩这人的性格让王文龙用来形容,那只能说是“毒”。
西班牙人搞殖民是通过奴役土著人建设种植园已经非常缺德,而科恩发明出来的模式则是将印尼群岛上一批一批的土人屠掉,地过火,人换种。
甚至有一些部落根本不打算和荷兰人作对,但是荷兰人为了立威也会把整个部落屠杀,然后在当地引入听从他们话的土人,以此方法让新搬到这里的土人对荷兰人感恩戴德,并且不敢生出丝毫反抗之心。
王文龙总算明白为什么这时空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会提早几年就和西班牙人陷入激烈冲突,而且对福建海商下手也这么狠,原来是这科恩家伙比历史上提前好几年来到了亚洲。
原历史上科恩就通过驱逐日本商人垄断了和明朝海商的贸易渠道,几乎逼迫明朝海商接受了檀香木换生丝的买卖,让他成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史上对公司业务扩展贡献最大的印尼总督。
在这时空,科恩也很敏锐的发现了河兰东印度公司最需要处理的关系就是和中国海商之间的关系,毕竟中国人所产的丝绸是现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利润来源。
王文龙在中国人之中鼓吹民族主义、科普殖民地运作方式,成为科恩的眼中钉实在再正常不过。
直接来对付王文龙不是好办法,荷兰人塑造对王文龙不利的舆论,只会给王文龙的名气加分。
即使荷兰人找间谍把王文龙杀了,先不说他们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哪怕付出相当高的代价得到成功,也只会使得王文龙的名声更大,还会让荷兰人惹来众怒,不光是大明的商人恐怕朝廷也会对荷兰人不得不做出一些举动。
而此时虽然丰臣秀吉已经死了,但是他当年做的事情造成的影响还远没有消退,现在大明朝廷和福建商人最为厌恶的势力就是倭寇,想要降低王文龙的影响力,把王文龙和日本人扯在一起就是最好的办法。
特别是荷兰人此时正在东亚洋面上和日本商人竞争生丝贸易权,科恩这一招还真是釜底抽薪,如果成功肯定会给王文龙带来不小的损害。
“那些日本人现在在哪里?”王文龙问道。
李国助回答说:“诸以厦门港封锁严密的借口让那些日本人先住到了厦门附近的一个小岛上,他们要带上岛的东西,书信货物之类的也没动,说是等待咱们的发落。”
诸还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既通知了李家和王文龙,又不想得罪黄程,到现在,他除了看了一眼那些日本人所带的宣传单和货物之外依旧对那些日本人伺候的好声好气。
诸也没有违背和黄程之间的约定,他只是答应帮黄程把日本人和货物送上厦门岛,又没答应不准将货物信息透露出去。
王文龙思索一番,道:“让诸送那些人上岛吧,如果现在把这些人除掉,荷兰人还会派来下一批,咱们只会更麻烦。”
“这……”李国助有些犹豫。
王文龙笑道:“你让他送人,然后在岛上监视住那些日本人,不要打草惊蛇,我去通知衙门。”
李国助这才点点头,又颇为感慨道:“海五路请来黄程,只以为他和葡萄牙人关系好不会轻易把消息透露给荷兰人,哪知道这人居然是荷兰人的探子。”
王文龙点头道:“这也是我写《民族国家论》的初衷,咱们海外商人实在是太不团结了,有奶便是娘。”
黄程和诸大哥不要笑二哥,都是唯利是图两面三刀的人物,某种程度上也可说是海商的形象代表。
黄程也是福建人,早年去澳门经商,通过和葡萄牙人之间的关系在澳门好生发迹。
历史上几年之后,黄程还会提携自己在福建没有出路的外甥去澳门一起发展,他的外甥名叫郑芝龙,为了在澳门混出头,郑芝龙和黄程一样受洗信奉了天主教,郑芝龙在家中行大,教名是“尼古拉斯一官”。
看到这样的背景就能发觉郑芝龙起家过路程的奇怪,澳门信奉天主教的葡萄牙人和信奉新教的荷兰人是死对头,但郑芝龙后来却是通过跟荷兰人贸易而起家――郑芝龙和黄程这舅甥俩在历史上就是从葡萄牙人那里反水到荷兰人手下的。
至于他们信奉天主教、受洗、用教名的虔诚态度,基本只是为了方便做生意。
事实上,郑芝龙的起家就是一个反复横跳的结果:先帮葡萄牙人对付大明、再帮荷兰人对付葡萄牙人、接着帮荷兰人对付大明、然后又利用大明朝廷对付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后来帮助大明对付满清,最后投降满清。
郑芝龙的力量非常强大,但没有一个理想做主心骨就注定他永远无法像他的儿子郑成功一样成为青史留名的大英雄。
王文龙写《民族国家论》的初衷,就是希望大明的郑成功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