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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突骑进攻失利,卢植已经知道了。
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不太清幽州突骑那边的战场,就让幕僚沮授帮他望着战场的形势。
于是有了这样的对话。
沮授站在战车上,卢植坐在华盖下。
卢植眯着眼问:
“幽州突骑撤了吗?”
卢植估摸着第二波的信使差不多应该将令传到了,所以才这么问。
战车上,沮授手搭着棚,眯着眼看着东面的战场,也越来越疑惑,他对卢植道:
“主公,那幽州突骑好像并没有撤下来,反而在排冲击阵。”
卢植一下子站起来了,惊讶道:
“你没看错,那崔钧真的是想去打泰山贼了?”
沮授不敢确定,又仔细看了一下,才对卢植道:
“他们是在排冲击阵,方向正对东面赶来的泰山贼。”
这话让卢植又坐了下来,他脸色阴晴不定,惊疑道:
“小崔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手段?能有战而胜之的底气?”
但想了想,卢植直接放弃,他不能冒这个险,不管崔钧是否有什么底气,还是要让他们先撤下来,让后面的赵国兵去阻挡。
所以他又喊来一个扈兵,令他带军令让幽州突骑撤下来。
谁知,这令兵去了没一会,一直观察的沮授惊呼:
“大帅,幽州突骑动了,是往南面去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好像还分了一只出来,专门作为先头的。”
听了这话,卢植气得大骂:
“这崔钧会不会带兵?骑兵冲击只在一击,哪有用什么先后?他当是用步兵呐?将骑兵分开用,只会是一波波上去送!”
的确,骑兵的目的是为了冲开阵型,如果分开来用就大大削弱了冲击能力。一千名骑兵冲两次可不等于五百骑兵冲两次。
但卢植的话,沮授没有附和而是看着远处的战场,一阵沉默。
下面,卢植喊了沮授几次,沮授才回过神,然后暗然道:
“主公,刚刚出阵的幽州突骑,皆死了。”
卢植又一次的跳起来大骂,他这一次选了三名令兵,再一次给幽州突骑那边传令让他们撤下来。
只希望这一切还来的及。
……
“来不及了,阿泰,你带着弟兄们撤吧。”
残破的军阵中,祭孙绝望的对张泰说道。
在祭孙突阵受阻,全员下马结阵不久,之前被越骑冲散的黄巾力士们,在张泰的组织下又追上了祭孙,并合阵一处。
汇兵一处后,祭孙大概有一千多兵,就这样被倍于自己的汉兵给包围着,处境越发艰难。
后面,随着千人越骑被卢植下令调遣到东面战场,准备配合幽州突骑阻击泰山贼,祭孙的情况也没有多好转。
因为对面派遣来了个非人悍将,身高九尺不说还腰腹十围,用一杆巨斧,掀起一阵血肉。
祭孙派过去三个扈将,皆被其人剁死。
汉军正是有此一将,所当无有不破,将青州黄巾的阵型挤得越来越小。
后面祭孙带着人也冲过,连自己的左腿骨都被砸骨折了,不是张泰拼死相救,祭孙也要步之前扈将们的后尘。
被拉回内阵,祭孙知道斩首卢植的计划已经是泡影,所以他才有了刚刚那一话,让张泰带着弟兄们走。
但张泰如何可能愿意。
他对祭孙道:
“渠帅,我是因你而入的太平道,也是因你才知道的这一些道理。所以我知道,这天下可以没有我张泰,但不能没有渠帅你。”
祭孙还要说话,张泰就将身上的甲衣给脱了,随后背起祭孙,二话不说就带着他往北面的青州黄巾右阵赶。
那里的主将何黄还带着道徒们抵抗。
祭孙甫被抱起,一边挣扎一边骂,如果让他弃军而逃,他不如死在这。
张泰也知道祭孙的性子,知道不将弟兄们安排好,祭孙真的会说到做到。
于是,张泰喊来还剩下的吏士,开始布置撤退任务。
以黄巾力士为殿后,青州黄巾的下马骑士为圈,护着祭孙一并向着战场北面而去。
就这样,一千多黄巾向着北面撤退,沿路到处是躺倒在地的黄巾尸首和汉军的残尸,煞是恐怖。
汉军并没有放过这些撤退的黄巾军,一方面不断抛射着箭失,一面追赶。
由张泰背着的祭孙,并没有发现,他的后面不断有部下返身回去阻截追兵,然后就再没回来过。
天越来越暗,张泰也受了不轻的伤,一只箭失插在他的肩膀上,血流透肘,但他的步伐却一点没慢下来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很短,张泰终于带着少部分的吏士奔入了何黄的大阵。
甫一入阵,何黄也包着布带人迎了过来,一看到已经疼昏过去的祭孙,何黄大哭,忙问张泰祭孙怎么死的。
在知道祭孙只是昏了过去,何黄才冷静了下来,让人将祭孙扶到胡床上休息。
而那边,张泰一边被处理着伤口,一边问现在战事如何。
张泰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谁知道何黄道:
“还来的及,这一仗咱们输不了。”
张泰惊疑,都这样了这还输不了?
然后,他就被何黄指向了东面,就看到代表汉军的绛色军衣纷纷撤退,同样一支身着黄衣的军队正结着阵驱赶着他们。
他还时不时的就能见到汉军有人栽倒,并被后面压来的泰山军斩首。
张泰还见到一些熟悉的骑士,是之前突袭他的黄巾力士的越骑。
这些人早没了之前的威风,此刻惶惶头也不回就从青州黄巾大阵的北面奔没了踪影。
这时候,南面的汉军中军也响起了尖锐的鸣金声。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战,结束了。
……
汉军撤退了,但无论是泰山军还是青州黄巾都没有去追击。
一方面是两军缺乏足够数量的骑兵去追击,另一方面青州黄巾的损失是真的非常惨重,他们要及时去找到受伤躺在战场上的袍泽。
天已经黑了,这个夜非常冷,注定会有很多人熬不过去。
泰山军正在清点着各营队的名单。虽然他们打赢了,但损失也不小。
从赶到战场到战斗结束的半个时辰内,已经有十八名吏士,二百多名士卒牺牲了。
大部分的伤亡都是在幽州突骑的第二波冲击中出现的。
所以在那汉军百人勇士先锋投降后,泰山军不少人都想顺手弄死。不是因为战斗结束的太快,这些人没准真的活不了。
泰山军虽然没有追击逃走的汉军,但很快就缴获了汉军留在战场的辎重。
靠着这些辎重,泰山军趁着天黑的最后的空,开始在战场的南面搭建出一个巨大的营盘,好为自己和青州黄巾遮蔽夜晚的朔风。
然后泰山军们还见到无数的汉军伤病员也被遗弃在了战场。这些人被丢弃在冻土上,自身自灭。
泰山军有心要救他们,但奈何青州黄巾的伤病员都还没送入营盘,更别说他们了。
留给这些人的结果,终究是在黑夜中慢慢冻死。
青州黄巾的伤亡真的非常惨烈,目前还能形成编制的就是一个济南黄巾右军,就这还剩个五千人左右的编制。
但青州黄巾真正的伤亡又没预料中那么多,多数人都溃散在四处,没了编制。
现在战争结束,只要将部队重组,还是能再编出一些部队来的。
真正损失的是青州黄巾的精粹和上层。四万青州黄巾中,能算得上披甲的黄巾力士,大概在五千人上下。
但这一部作为此战攻坚和防御的重要力量,折损的非常厉害。这些人的死才是打断了青州黄巾战力的骨头。
尔后,平原郡渠帅张饶的尸首也被找到了,是和一千多黄巾力士们死在一起的。
但因为穿的朴素,并没有被汉军发现他的身份,所以首级还能完好。
他的大纛也已经被汉军带走,成了不知道哪位的功勋。
这会,张饶的尸体被收殓好送到了祭孙处,祭孙已经醒来,看着张饶的尸体悲从中来,趴伏在张饶的尸体上就是痛苦。
边上的徐和劝慰着张饶,但内心同样悲愤难过,因为和他一起北上的乐安国子弟,现在清点后就剩下了三千多人。八亭去了五亭,基本是垮了。
青州黄巾上下都沉浸在悲痛中。
而那边,泰山军正在生火、煮粟,还剜了马肉混着一起煮。香气混着战场的血腥味和屎尿味,怎么都让人食欲不起来。
附近早没有了树木,自然没什么薪柴可捡。所以泰山军们烧的柴都是汉军遗留在战场上的戈矛木柄。
还有一些厢车也被噼开做了柴禾,就是好多点些篝火,为那些青州黄巾的伤病员多驱赶些严寒。
泰山军保留了一辆战车,那是汉军主帅卢植的战车,上面还有他的华盖。
经张旦同意,这辆车被保留了下来,后面将要送给渠帅,以代表东征军的武勋。
天越来越暗,泰山军招呼着青州黄巾们来吃马肉粟饭。
但这一次,青州黄巾们的情绪很不对。他们连这些粟饭都不用,就几个围着一团取暖,中间就留给受伤的袍泽们。
有些泰山军正要骂这些人不识趣,就被各自的军吏们给劝住了。
在匆匆给这些人留下了些毛毯和帐篷,泰山军就撤到了营盘的一角,将大部分空间留给了青州黄巾。
这些军吏们知道这些青州黄巾的情绪。
他们正怪泰山军的半道而走,如果不是泰山军突然走了,青州黄巾的损失绝不会这么大。
至于,如果不是泰山军及时赶到,他们都会死。这一想法是理性的而不是他们感性去考虑的。
有些泰山军士卒从自家队将们那里知道这些情绪,也很委屈。
自己等人来回奔波,不就是为了他们?一场大战结束了,还要给他们搭营做饭,最后还将大部分营盘让给了他们。
真当他们泰山军是欠这些人的呀!
不应该是这些人欠着他们命吗?
无论谁有道理,结果就是这一战后,青州黄巾和东征军真的有点难回战前的亲密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也躺在帐篷里休息,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突然,青州黄巾来了一大帮人,他们直接闯入了泰山军设置的俘口营。
这里有一千多人的汉军俘虏,大部分都是魏郡兵和被遗弃的中山国兵。这些人都是泰山军在追击过程中,跪地投降的。
至于阎柔等百十名突骑勇士因为是临战而降,沾着点主动反正的意思,所以被别立一营。
当青州黄巾闯入后,营地内很快就传出凄惨的嗷嚎声。
这些青州黄巾在杀俘。
闻讯赶来的泰山军忙将这些青州黄巾围起来,见他们在那屠杀手无寸铁的汉军士卒,忍不住嘲讽:
“你们咋这么厉害,人家拿兵刃的时候咋没见你们这么厉害。”
这类话一出口就遭了。
此部冲来的黄巾是平原郡黄巾,他们在渠帅惨死后,怎么都放不过这口气,一时激愤就闯入了这里,要为渠帅复仇。
但现在泰山军这话一出口,他们就炸了。
一个显然是领头的,满脸涨红,指着围来的泰山军到:
“放你的狗屁。你们这些泰山军就知道来捡现成的,咱们在这里厮杀,你们到来做了好人。还有,你他娘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他顶着一个泰山军吏,怒道:
“乃公死了多少袍泽,这些人不该死吗?你们拼什么阻挡我们复仇?真以为你们那点心思没人知道?不就是想将这些人吸附到队伍里吗?你们这些脏心思,我雷大富第一个瞧不起。”
“这些人杀了多少我们的弟兄,早就该死了。现在怎么着?你们想宽恕他们,然后这些人摇身一变就能混到我们队伍里?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你们问过我们吗?问过我们那些死难的弟兄们吗?”
这一番番话,直说的在场的泰山军吏们哑口无言,甚至有些不敢直视他们的怒火。
但这时候,汉军俘口中,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吏道:
“战场上各为其主。我等与你们有何仇?我们做的这些不过就是服从上令罢了。就和你们一样。”
但这话刚落,那个叫雷大富的平原郡黄巾,突然就奔了过来,一刀就搠进了此人的胸膛。
看着此人不敢置信的眼神,雷大富快意道:
“服你个鬼的上令,乃公杀你也是遵黄天意。弟兄们,给我杀,杀了这帮汉兵。”
在场的泰山军已经被雷大富的道理给拿住了,一时间就呆愣着那里,看着平原郡黄巾准备屠戮汉卒。
就在这时,一声虚弱但威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看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