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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冀北诸道不发援军是事实,但说见死不救就多少错怪了人家。
实际上,在沮授发往北面常山国的求援书送到常山国相冯巡手上的时候,冯巡是有心救援的。
但常山王刘暠严辞反对,说常山国本就不靖,这兵自家用还嫌不够,更何用来救援他郡。
冯巡本就在国中无威信,又是南人,在常山王刘暠的反对下,也只能有心无力了。
常山王刘暠说的也是现实的。
那就是常山境内有三乱。
一为黄巾乱,二为山寮乱,三为宗贼乱。
首先第一个就是这黄巾乱。这也是常山王刘暠反对出兵的最大理由。实际上去年四月黄巾军起事,常山国治元氏城也有黄巾起兵,而且差一点就打下了元氏。
当时常山王刘暠都要弃国走了。后来幸好常山之贼被三张征召南下,这元氏才得以保存。
所以刘暠是谈黄巾色变。
之前黄巾贼虽然走了,但随着河北黄巾的分崩离析,不少原在总道的渠帅小豪都纷纷回到了故里,重新拉人起兵。
现在常山国境内就有一支规模数千人的黄巾队伍,贼号飞燕。再加上原先零零散散分布在常山国四面的黄巾,国中至少有一两万的黄巾蛾贼作乱。
这些蛾贼虽然无力打入县城,但都分布乡野控遏要道,或耕猎为生,或劫掠商旅,使常山国交通陷入了停滞。
而除了境内黄巾为祸外,这常山国还有山寮为患。
常山郡本叫恒山郡,因其境内有北岳恒山得名恒山郡。之后为了避文帝讳,改曰常山郡。
常山郡背靠巍峨的太行山,面朝平坦的大平原。横亘绵延的太行山将河东与河北地区分隔开。
而在太原盆地与河北平原之间唯有一条狭长的山道,它就是着名的井陉道,其道就在常山之内。
而为了控遏此道,常山专门设一关,名土门关,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昔年王翦伐赵,韩信攻张耳,皆从此道走。
但也正因为此道,太行山上的山寮众们就时常出山劫掠,常山国尉不能制。于是,贼势越演越盛,几将郡西北一片皆做山寮乐土。
有黄巾、山寮还不算,原先可以被依靠的大族也与常山国越走越远,现在也成为了宗贼。
这些大族无不是有壁垒有部曲,横行武断,甚至跨国乡吏直接专断一地。
常山国内诸大姓十二家,为马姓、李姓、吴姓、张姓、范姓、郝姓、郗姓、赵姓、郭姓、韩姓、解姓、郎姓。
而变乱的大姓就有七家。
而之所以如此,还和一件事有关,那就是光和四年的八都神坛祭祀有关。
国朝自桓帝以后,凡遇大旱,常山吏士皆会向境内八位山神求雨,如封龙、三公、灵山、无极等山神。在求雨过程中,又不断建庙立碑,也就形成了八都神坛,就是共祭八座山神的神坛。
作为为民祈福的活动,自然是要所有常山百姓共同摊派花费的。当然国相那边也会将此事上报给朝庭,朝庭那边也会相应拨出一笔钱来。
从桓帝以来,这笔钱基本都是国郡和十二家分润的。但自从这任国相冯巡来了之后,这人不讲规矩,直接将十二家从祭祀中剔除,直接找了巫师盖高,督邮成喜、元氏县王翊,一同从朝庭那边要了款子,却将原先祭祀的八都山换掉,换为了恒山。
没了各自山头,这十二家中,有七家因此断了祭祀的收入。但那时候他们敢怒不敢言,因为这冯巡是找了赵国最大的豪强张氏做后盾的。
张氏其家比较复杂,既是以前常山王张耳之后,又是公族之家,后来到了灵帝时期,更出了一个中常侍张奉。
他们还和隔壁中山的豪族甄氏联姻,互通声气。可以说,张氏家大业大势大。
这七家惹不得。
但现在不一样了,汉室大衰,父子对立,谁还在乎一个外地太守?再加上,常上地区本就任侠之风盛行,狂放勇武就是传统,不服王化并不是说说的
于是这七家各自起来,武装了部曲,成了当地的小势力。
就这样,黄巾、山寮、宗贼,互相缠绕,使得常山国根本无力南下救援襄国。
就在常山王一言而定的时候,在场一豪杰恼了。
其人佩戴黑绶铜印,其从众起,对堂上的常山国相冯巡道:
“大丈夫焉能做守户犬。泰山贼悍而多志,此次北上襄国,一路无阻,偏就在襄国困顿十余日,正是因襄国城坚。但守无援必失,一旦坚城襄国丢失,彼辈便可从容经营赵地,到时候遍置伪官,迫其士民,劫其助逆,固粮囤兵,愈蔓愈广。他日再北上,可还有一襄国为守?”
于是,他痛心疾首对冯巡道:
“我救襄国非救襄国,实是救我常山,难道诸君还不知道此消彼长,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但可惜,此人遍看堂上诸人,皆不敢直视于他,此人心中气愤,但只将期冀的目光看向冯巡。
但可惜,冯巡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如看戏一般的常山王刘暠冷笑道:
“刘长乐,你和你那做反的老祖一样,是个伶牙俐齿的。但可惜,我为常山王,而你们真定王一系早就衰了,这地方,我说的算。再说了,你说这么多,万一出兵之后,襄国已破了,如何?到时候,凭白惹恼了泰山军,给常山惹来兵祸。”
原来之前那位出言豪杰叫刘惠,字长乐,是真定王一系的宗室子弟。当年光武来河北,就是得到了真定王一系的支持才有力后来。但后面真定王刘杨作反,其一脉就衰落了。
这叫刘惠的被常山王刘暠当面说破家族禁忌,拳捏的发白,但还是忍辱道:
“襄国若陷,惠愿请死以谢常山王。但常山王难道真的不知,襄国既灭,下一个就是常山。彼时,常山王难道再像去年一样弃国吗?”
刘暠被如此讥讽,也气急败坏,他指着刘惠就道:
“你现在不过区区斗吏,命值得几个钱?军争事关兴衰,你就觉得一死就行了?果然是小儿辈。竖子,这军国大事,不是你能为谋的。还不退下。”
刘惠满脸涨红,最后还是不甘退下了。
一出来,刘惠的伴当郭曙正带着数十部曲谒在道左。
一看到刘惠出来,郭曙等人就围了上来,皆问出兵的事如何了。
刘惠脸色难看,只摇了摇头。
郭曙是刘惠的戚家。他们真定刘氏与郭氏互相联姻已经十数代了,早就休戚与共了。
所以郭曙知道刘惠要发兵的真实原因,见计划没有成功,他就安慰刘惠:
“没事,长乐,下次还有机会。这兵权咱们早晚能抓住的。”
但刘惠没有郭曙的乐光,而是惨笑道:
“如今天下方乱,英雄并起,而我还困在这元氏。何时,我等才能复父祖之志啊!”
突然,一阵阵车马声从身后传来。
郭曙担心刘惠激动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忙就提醒刘惠噤声。
刘惠忙稳住心神,看向身后。
只见道上一支煊赫车队正从后面开出,王侯节度车马,明显就是常山王的车舆。
即便刚刚刘惠受了常山王的大气,但这上下尊卑怎么都要遵,不然留人口舌。
于是刘惠就带着郭曙和部曲们跪在道边,等常山王的车舆过去。
但就在刘惠等人伏谒等待的时候,常山王的车队停了。然后车上就传来了常山王的讥讽声:
“咱刘氏就是一颗树,但有些枝叶注定长在高处,有些注定就在低处,甚至有些不小心还要跌到泥土里。刘长乐,安心点,我看着你呢。”
听到这里,刘惠已经攥紧了手,抓着地上的黄土忍耐着怒气。
但突然刘惠又听到车内的常山王道:
“对了,你妹子真的润。哈哈!”
此言一出,边上一同跪着的郭曙暗道不好,然后果就听到一声虎啸:
“你敢辱我妹?”
就见暴喝中,刘惠已经抽刀暴起,然后钻入了常山王车内,瞬间,车内就是血红一片。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无论是刘惠的部曲还是常山王的扈兵们皆没有准备。
但郭曙反应得快,弯着弓就将常山王一个雄壮扈将给射翻,然后高喝:
“都给我杀!”
刘惠的这些部曲得令,纷纷拿弓箭射向常山王的扈兵队。
一时间,惨叫连连。
虽然刘惠等人是先发制人,但常山王的扈兵队到底是有百人的。他们以一方面抽刀和刘惠部曲厮杀着,一方面有数骑折身返回郡府,沿路高喊:
“刘惠作乱,速速镇压。”
“刘惠作乱,速速镇压。”
……
刘惠跳出车厢时,浑身鲜血,几近癫狂。刚刚在车内,他直接将常山王剁成了肉泥,一把环首刀都砍崩了,可见刘惠平日与常山王的积怨有多么深。
他从车上飞跃,一把将一个正砍杀的常山王扈兵从马上掀翻,然后十指并拢,撅断了身下人的脖子。
刘惠捡起此人的刀,还要再杀,就被郭曙给抱住了,其人大喊:
“咱们赶紧走,一旦城门落了,咱们死定了。”
刘惠眼中的血色迅速褪掉,他茫然问了声:
“咱们能去哪呢?”
郭曙一把将刘惠扶上一匹空马,一边招呼部曲们上马,道:
“天地广大,哪去不得,先冲出城再说。”
于是刘惠等人就架着马,沿着南北街奔行出城。
直到刘惠这边出城了,那追来的郡国兵才姗姗赶来。
……
奔行在路上,刘惠已经想好了去路。
他转身命部曲们将他府中家卷都送入山内,然后就带着郭曙转道向西南奔去。
一路上避开可能的追兵,刘惠终于来到赞皇山外的一处小坞壁。
他带着郭曙来此,正是要请此家主人一同出奔。
这小壁落的主人叫张骧,其祖是当年真定王一系的亲从扈将。只是因为这几代真定王一系已经养不起那么多武士后,其家才拆分出,来到了此处。
但这些年,刘惠有心恢复家族的昔日的部曲,所以经常和这些扈将后人走动,而这叫张骧的,正是当中最豪杰者。
刘惠二人来,张骧欣喜若狂,忙喊仆隶置酒杀鸡,招待主家。
但刘惠这边看着饭菜,只顾唉声叹气,张骧知道刘惠是王侯之家,可能吃不惯这个农家劣酒粗菜,所以悄悄退出,就要喊妻子去典当一些好的,招待刘惠。
但张骧妻子却是个有心的,她见刘惠二人匆匆而来,必然有事,非是惦记了几个口腹之欲,就让张骧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张骧一拍脑子,然后就入室对刘惠直言:
“主公,何事匆匆来此。”
刘惠逃亡一路,早就饿得不行,正要吃眼前这些酒菜,就听张骧来问。他知道没必要骗,直接照实说了一路的事。
最后刘惠对张骧道:
“汉室负我家。我祖昔年毁家纡难援助光武,更与之结秦晋之好。但彼辈不需要我们了,就诬陷我祖谋反,更是无诏杀我父祖。这个仇,我们世世代代都记着。更有那常山王一系,占我祖地、家宅不说,更屡屡欺压我族。这个仇我没法忍,索性就先杀了那常山王,然后再和汉室讨个公道。”
张骧万万没想到自家旧主竟然杀了常山王,这明显是要造反啊。
于是试探问道:
“主公,那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刘惠将路上思考的计划和张骧道:
“我观河北诸多郡守国相,不是猪犬就是朽骨,非是成事之人。反而魏赵之间的泰山军,军威赫赫,秋毫不犯。所以能安堵这河北的,必为此间。所以,我意南下投奔泰山军,搏一把富贵。”
张骧听刘惠要投奔泰山军,反问了句:
“主公,我听说泰山军专以豪强田地邀买穷困,主公就不介意自家的田土吗?”
刘惠哈哈大笑:
“就是这样,我才更要投奔泰山军。能行此非常之事者,必非常之人。这天下也到了乾坤逆转的时候了。再说我?我乃堂堂八尺男儿,公侯富贵但从马上取,和会像牛马在田土上汲汲营营。所以,阿骧,你意如何。”
张骧见刘惠想这么明白,于是郑重对刘惠拜道:
“敢不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