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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邯郸。
郭典带着万余巨鹿军正围困着邯郸。
自高览攻破易阳,在本地乡豪刘氏的导引下,趁着泰山军在赵国中部空虚,郭典带着大军长驱直入。
先是在野外伏歼了一支运粮队,缴粮车二百辆。这个过程中,郭典大军又击溃了几次张南的游击,将之赶入到了邯郸西南的九龙山。然后于次日占据了邯郸北部的坞壁,开始截断泰山军邯郸到襄国的补给线。
驻守在邯郸的是泰山军中护军之吕翔、吕旷两兄弟。他们此前就从张南的探报中得知了巨鹿军南下邯郸的消息,所以此刻虽惊不乱。
他们一方面派飞军背旗将紧急军报回传邺城,一方面开始主动出击,依靠吕氏二兄弟之武勇和中护军甲兵之坚,趁着城外巨鹿军立足未稳,出城斩杀二百节首大胜而还。
本还嚣张气焰的巨鹿军遇到这般精锐,忙熄了之前的蔑视,开始认真对待。
一旦认真起来的巨鹿军展现了他们屡破河北黄巾的能力,他们在围了邯郸后,就开始四处劫掠乡野,不断破坏泰山军在邯郸周边的基层里社。
恐慌蔓延着乡野,这些刚从太行山下来不久的山寮黔首们在兵火中再次放弃了田土,或重回深山,或扶老携幼去往南方的梁期。
情况非常危急。
……
也正是在这般危急中,邺城的张冲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选择率军亲征。
彼时,如蔡邕、诸葛珪等大吏皆劝张冲已为一地之主,这折冲沙场的事已经不太合适。
岂料张冲豪言:
“我本马上经略,不是以玄默守成。更何况这天下未定,我又如何能起居百里之外?”
于是,众再不敢提,张冲遂以军副杨茂为邺城尉,军师中郎将度满为邺城守,便帅中护军四千众,并后军校尉董访部三千。
同时,张冲还从突骑中调遣“飞豹”、“飞象”、“飞熊”三营,以及“天威”、“天雄”、“天武”、“天德”四营。
就这样突骑十个营头,飞龙、飞虎两营已经在柏人前线。张冲自己又带了剩下的三营飞字号突骑,四营天字号突骑,最后就留下了“天信”一营在邺城,可以说精锐尽出了。
这些马步营头皆戍守在邺城,所以征召令一下,部队迅速集结。
在征召了万人供给粮秣后,张冲带着精兵八千、突骑三千五百骑,合计马步兵一万一千五百人誓师出征。
随后大军就沿着邺城到邯郸的广阳道迅速推进。
……
在张冲率军北援的时候,邯郸城外的郭典也决定采取行动。
为了切断邯郸南面邺城方面的援军,郭典命心腹将高览带着所部一千五百骑兵迅速南下,准备拔下邯郸南面的梁期,好孤立邯郸。
三月二十六日,高览率领所部急扑梁期。梁期守将,也是张冲老弟兄之一的张琼帅所部五百人出北门迎战。
高览一击不成,迅速放弃梁期,再次超略乡野,试图复制攻克易阳的战例。但张琼早从军报中得知易阳城是如何丢失的,如何会不吸取经验?
所以高览又于二十七日、二十九日两次攻扑梁期,因张琼坚拒,未获战果。
说到底,高览率领的骑军想要攻克一座戒备森严的军塞,那真的是力有不逮。
就在高览决定放弃梁期的时候,他被“天威”、“天雄”、“天武”、“天德”四营突骑给拦住了。
……
在距离邯郸百里之外的广阳道上,一支雄壮曜日的军队正逶迤前进,绵延十余里。
从高空揽望,这条南北大动脉上,遍是士卒,到处是人声马嘶,到处是旗帜的海洋,军旗、营旗、将旗、背旗、令旗,迎风招展,一看就是经制之师。
毫无疑问,这支大军正是北上的泰山军。
时天放亮,朝霞满天,撒在身披黄衣的泰山军吏士上,满是庄严肃穆。
泰山军大军按各自的营头在道上行进着,每什都有一辆大车,三辆手推车,专由征夫拉着,随着队伍一同前进。
这些大车上都放着这一什的甲衣和备用兵刃,还有所什的帐篷,军资等。本来这些是用牛车拉的,但现在春耕,赵魏之间的牛都被送到田间耕作了。所以才只让征夫牵引。
但好在这些东西不多,手推车也好使用,还有一班人换着,活倒也不重。毕竟和一日管三顿饭比起来,这活能干。
这春天就是常有雨,所以大车上的粮秣甲械都是用藁草盖着的,就是防潮。
各色的营旗在前头排路,然后营头下各曲、屯、队、什皆有自己的军旗,分别指引着各部吏士前进,有条不紊。
队伍中,新的骑将赵云正随着飞雄军的骑团缓步在大道边。因为不需要他们警戒游弋,所以也让赵云有了近距离观察泰山军的机会。
怎么说呢,赵云发现泰山军和他往日在常山老家见到的郡县卒们不太一样。
以前在老家,他也见过大部伍的军队,但这些军队普遍都是各色衣,分数不同豪势部曲,全没个统一。
但泰山军不同,皆是黄衣黄巾,无论吏士,皆配有识别的肩章袖臂。
军吏的肩章有黑、赤、白、青等各色。
如什将一级色黑,队将一级色白,屯将一级色黄、曲将一级色蓝,部将一级色赤,再往上就是校尉级色青。可以说,各级军吏品秩一目了然。
而士卒们的袖臂皆不染色,统一是亚麻的原色。
这些袖臂除了有颜色的区分,还统一写着自己的营头、军职、姓名。泰山军起名的传统从薛氏壁开始,就一直延续至今。数不清的无名黔首在军中获得了自己的名字,也在战事中获得了他们的荣耀。
可以说泰山军就是他们的根,他们的归属。
赵云知道这些都是泰山军五部主力校尉部,皆是能征善战的精锐。尤其是这次出征的还都是中护军部,就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而这精锐,从这着装就可见一窥了。
这当中,赵云还看到了一些有自己营号的步军营头,比如眼前的这一支,就是高举着一面“铁壁”旗帜。
赵云虽然是骑兵系统的,对步军系统谈不上多了解,但他也知道在步军中,寻常营头皆是常规编制号,只有那些功勋卓着的营头才能有自己的独立番号。
很显然,这铁壁营就是这样一支有着自己辉煌历史的精锐营头。
赵云没看错,这铁壁营确实是中护军的一只精锐营头,其部是在荥阳大战中,负责狙击突袭的幽州突骑而被张冲赐予的“铁壁”称号。
其营本是于禁的精锐,其后几名部将先后迁转,但这铁壁营的无双坚韧却一直传承下去。
实际上赵云入泰山军到底还是时间短了,不知道一开始杂牌才会有独立营头。
比如早些年的沂山营,鲁山营,或者来芜营。这些或以地名为号,或以县名为称。但随着泰山军不断整编,这些营头已经降格到了地方守御部队,已经很少再参加大规模野战军事了。
现在泰山军的精锐野战部队,就是五部校尉合计两万人上下,还有突骑十个营头五千骑,飞军背旗两衙各千人。
其中原来的飞军背旗已经被拆分成内外两衙,外衙依旧负责原先的侦查、探敌、刺奸等职司,而内衙被选入作为幕府的仪仗和护卫。
然后剩下的在各根据地整编的地方守御部队差不多在三万多左右。其中老泰山地区六千、来芜地区三千,鲁中南地区六县三千,河济地区是五县四千,濮阳地区是两千,还有河内北部朝歌一带两千,赵魏之间合计是三千。
相比于这些地方守御部队,作为中央直属的五部校尉部无疑是待遇最好,甲械最精,升迁最快的部队。那些守御部队中凡有功勋者,皆要来野战部队一展抱负的。
也正因为此,五部校尉部聚集着以上各地区的精粹,可以说真的是勐将云集。而且很大一部分比例是来自于底层的黔首。
这也是张冲特有简拔的,军队作为张冲的基本盘,一直是他治理的重中之重,那些世家子弟的降将虽然能力不俗,但却并不能成为张冲的倚靠。
要想睡得稳,还得是穷弟兄们。
赵云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此时的他虽然展现出不俗的战技,但到底还未久战,无论是眼界格局皆没什么出挑的。
但谁都知道赵云必然是前途无量的,因为他有个好姐夫。
对于军中这些传言,赵云当然清楚。他也曾羞赫,觉得大丈夫当自立自强,如何因人成事。
所以他索性就和自己的姐姐讲了,想靠自己的本事在军中立足。
赵娥既感念弟弟的不矜,也伤感弟弟和自己生分。但她还是觉得尊重赵云的选择,就找张冲谈这个事。
听到赵云这个话,张冲哈哈大笑。
他将赵云喊来讲了前汉之卫青和霍去病的故事。问赵云这两人是不是古之名将。
赵云点头,卫霍为这个时代所有军人崇敬,自然也包括了赵云。
那张冲就问,卫霍可曾因为自己是汉武的外戚之家就损了他们的功业?反而因为这个关系,他们才有了一个充分展现他们才能的舞台。
所以,张冲让赵云明白,作了他的妻弟已经是事实了,但这不是权力而是压力,只有真正做出一番大工业,军中才会知道你叫赵云,而不是什么渠帅的妻弟。
赵云郑重的点头。
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姐夫,赵云内心是复杂的。
从小,姐姐在她心中就是他最敬重的一人,是他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但后来父亲冤死,姐姐失踪,他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那时候的他就知道,这天下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于是赵云更加磨炼文武,渴望弥补过去的遗憾。
但谁知道,他的姐姐出现了,还带了一个姐夫。赵云在错愕之余,更多的狂喜,他又有家了。
那日在武备学堂的射宴中,赵云力拔头筹,在与张冲相认后就随他去了府邸,与姐姐一起团聚。
时隔多年,姐弟两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但赵云对张冲则更感兴趣。这位年纪并不比他大许多的人,已经成了天下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便是他偏居真定乡野也知道冲天大将军的壮举。
但这种认识是朦胧的,直到张冲讲了很多,有他是怎么被发去践更的,有怎么就为民请命的,从发心到一路走来的种种,张冲都讲给了赵云听。
赵云也沉浸在这一个故事,也对自己的这位姐夫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这是一位大豪杰,大英雄,甚至是大圣贤。
因为只有那些古之贤圣才会将为民请命作为自己一生的使命。
对于黔首的贫苦他见过,但说实话,并没有多少感同深受。实际上他们赵氏在真定也是一小豪了,不然也不能让赵云学文习武。
所以赵云在过去对于黔首更多的感觉是怜悯,是一种孔夫子讲的,见其生,不忍见其死的怜悯。
无论从其父,还是从师长那里,赵云受到的教育都是匡扶汉室,做一个扶保社稷的君子。
换句话说,那会的赵云只往上看,从未往下看。而在泰山军这些日子,赵云不再无视,也不再只怜悯,而是真正的开始为黔首们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赵云看向了中军的位置,那里是一面杏黄大纛,也是自己的姐夫所在之地。
姐夫,你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啊!
……
也是同样的时候,在中军大纛下,骑着彪马向前的张冲,以同样的问题问着一位骑将。
“德谋,你觉得我与孙文台相比如何?”
叫德谋的,正是刚加入横撞队的程普,这会他和韩当一同随扈在张冲左右。
许是对孙坚的好奇,又或是其他的原因,正在行军的张冲对程普突然有此一问。
面对张冲突然问来的“死亡”问题,程普镇定的回道:
“孙司马为非常人,渠帅为非凡人。”
张冲觉得有意思,遂问:
“这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