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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末尾留了个期限,从他离开学校算起,他有三个月的时间考虑是否前往纸条地址所在地,逾期纸条作废。
李子越眸色渐深,捏着纸条的手渐紧。
“哥。”
听到身后人叫他,李子越将纸条收了起来。
张敛早上刚醒来,人惯例双目无神地愣一会儿,唯一清醒时刻要先叫一声“哥”,等李子越走过来,他也差不多“成功开机”了。
李子越手覆上他的额头:“不烫了,感觉怎么样?”
昨晚凌晨三点张敛又发高烧,把李子越担心地一晚没睡,临近天亮,张敛状态才略有好转。
张敛坐在床上,人眼眸还是眯着,头发乱到一边,看样子是没睡醒。
感受到额头有李子越的触碰,他双手将李子越手腕往下拉,随后脸很乖巧地贴在李子越掌心,声音还带了点发烧后的沙哑:“没感觉。”
此时张敛14岁,正是自我意识增强,与亲人疏远的开始,他却只想黏着李子越。
李子越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李子越要睡了,他就自觉缩到旁边,除了要把头埋在李子越颈窝才肯睡觉,其他都很听话。
李子越无奈轻扯他侧脸:“张敛,你已经14岁了。”
张敛这时候人还没完全长开,脸上留了点孩子气的婴儿肥,眼睛眨巴眨巴,嘴稍往下咧,很会装委屈。
“……”李子越沉默半晌,拍拍他后背,叹气,“靠过来吧。”
李子越吃软不吃硬,经常对张敛一脸要掉眼泪的模样举白旗。
张敛有个让李子越非常满意的优点——不挑食,好养活,甚至很多让李子越闻着就受不了的药汤,张敛也能当白开水似地喝下去。
刚开始李子越很吃惊。
“我以为像你这样睡觉不给靠就要掉眼泪的小孩会很娇气,”李子越给他收好被子,“喝完这么苦的药,不想含颗糖吗?”
他以前贴别人窗户,见富有人家少爷吃药就是这样的,旁边还要有几个仆人围着伺候。
张敛对着李子越眨了眨眼,随后伸出手来:“哥,你过来。”
李子越不明所以。
张敛手环抱住李子越的腰,脸在他胸膛蹭了蹭。
“好了。”
他慢腾腾地放开李子越,将床前的药端起来,没有半点犹豫地喝完了。
李子越撑着半边脸若有所思地看向张敛。
药苦这件事只是个引子。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李子越发现张敛很能忍耐,对于很多客观来讲非常糟糕的情况接受度很高。
原先李子越单纯以为是张敛情绪稳定,然而有次张敛流鼻血,李子越看见张敛面无表情地将沾有血迹的手指举在面前。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脸庞的弧度缓缓往下。
他却只是凝视,眼神冷漠到不见对自己身体安危有一丝紧张。
这明显不正常。
李子越分不清张敛是真的漠视自己的生命,还是习惯性压抑自己所有的欲求与渴望。
张敛的咳嗽时常闷在胸膛,手脚被寒冷冻到生红,人的精神状态愈差。
但他却是一声不吭,唯一任性的事情是想牵着李子越。
李子越眼眸下垂,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你跟着我受太多苦了,张敛。”
“哥,”张敛抬起头来,却突然怔住,声音哑着发抖,“你不要哭。”
“我……”李子越别过脸去,将眼泪藏在深冬的雪片里。
“我没有。”
那段时间张敛身体素质极差,像个漂亮易碎的小花瓶,动不动就发烧,而药稀少昂贵,为了养好张敛,李子越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早出晚归是常有的事,脏活、重活、高风险的龌龊事……只要是能挣到钱的工作,李子越基本都做过。
张敛的病情反复无常,即使李子越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也时常攒不够张敛突然需要的医药费支出。
李子越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对着其他人下跪。
李子越从来不算乖学生,他有自己的傲气和坚持,在学校期间,即使被绝大多数人孤立,他也未曾低过姿态。
在他极为冷漠的面庞下掩着一腔温柔的热血,以及实则瞧不起所有人的傲然。
李子越有他自己的聪明,而这点聪明让他持有清高的傲气。
这样的人,却为了张敛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少年心气丢在一旁。
他的17岁最后,充满了向别人的妥协。
无数个寒冷的夜,他身上载了风雪,轻轻、又沉重地叩响别人的门铃。
“求求您,我将我自己卖给您……”
他跪在结了冰霜的雪地,头发被眼前人粗暴地扯起,不得已将清瘦的面容对着那人。
“一个漂亮的孩子。”那人笑了一声,“你知道,一个漂亮的孩子对我说要把自己卖给我,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子越眸中已经没了神色,他原本就瘦,此刻竟到了只剩骨头架子的状态。
神情麻木,动作僵硬,曾经那个略微骄傲地对刘煜澈说“我不会手抖的,我什么都能做很好”的李子越仿佛早死在了另一场冬季。
他的余光瞥到屋内另一个躲在墙边偷看他们的少年。
和他一般大,一边脸新痕叠旧伤,累了惨不忍睹的淤青。
而在这少年身后,还有数不清的更多。
他们或许已经被掩在了无声的雪层下。
李子越透过这点小小亮光,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走过的死亡道路。
他猛地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而那人仿佛看不见他的疼痛一般,毫不怜惜地将他往屋子里拉。
掩着死的残忍的门关闭了,雪还在飘,他一路走来的痕迹会被逐渐掩盖。
另一边,漆黑的屋子里,张敛正烧得难受。
李子越浑浑噩噩地瘫倒在一片狼藉中,那人气息微弱,已经被他揍地暂时失了意识。
他不敢耽误,忍着一身伤痛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着,从屋里摸索到了他真正雇主需要的东西。
临走的时候,原先躲在房门边偷窥他的男孩胆怯地走了出来。
他腼腆笑笑,手里捏着个小毯子:“带上这个吧,外面太疼了。”
毯子下面还装了些止疼、退烧药。
李子越怔住。
“他已经昏迷了,”李子越犹豫着,“所以……你可以趁这段时间逃跑。”
那男孩只是笑着摇头。
“我逃不走的。”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