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开的缺口进入地下世界。
他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孙远诚把他带回自己暂居的小屋子,让李子越安稳地躺在上面。
怕李子越醒来没人照看,他还放上几个洗干净的玩具小熊在李子越枕头旁边,整个屋子被他改造地跟个儿童房一样。
上面陆陆续续传来震天响的轰鸣声,地下部分报废的机器又开始躁动起来,孙远诚早已熟练管理,把那些机器教训地跟孙子似的,乖顺地站成一排不敢说话。
这段时间孙远诚只安静地望着那漆黑的、仿佛看不到头的地下屋顶。
远处黑色愈深,偶尔见几抹惊悚的红光闪烁,报废金属僵硬刺耳的摩擦碰撞声永不停歇。
那里正孕育着某个东西,偶尔孙远诚能看到它身上密密麻麻的“触须”,似滴了血的千手观音。
应该过了两天,这片地下又进来个人。
她神色疲惫,着了身裙尾到脚踝的浅蓝长裙,长发简单用一根深红的细长丝绸束在后颈处,露在衣料外的两边手臂留了不明显的伤痕。
孙远诚知道她是来找李子越的,甚至猜到她就是李子越六年前死去的学姐。
但他没想到李子越特别尊崇的学姐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
“这什么茅草屋?怎么住这么寒酸?”
“啊?我已经很努力啦!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过得多惨!”
通常都是孙远诚让别人抓狂,很少有他目瞪口呆的时候。
学姐对这里格外熟悉,且在地下区域有着顶天的管理权限,几乎不过半天,孙远诚所在的居所便被改造一新,竟像个很适合长期居住的小洋房。
霍浅云站在房门前叉腰仰头,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谢谢学姐,学姐太伟大了,”孙远诚坐在房前一小片院子中间,手里捧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惬意地抿着,全然不顾身后就是垃圾堆,“从此我不仅是您的嫡系学弟,还是您的提包小弟。”
霍浅云拍拍孙远诚肩膀,赞扬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学姐好有文化!”
孙远诚前脚是机械大师,后脚变成快乐大厨,就着霍浅云提供给他的烹饪工具和食物材料,暂且负责他们三人的一日三餐。
尽管李子越基本是靠葡萄糖溶液吊着生命的,桌上还是摆了副他的碗筷。
用孙远诚的话说就是:“别管哥什么时候能吃饭,他醒来看到桌上留了他的位置,心里准高兴。”
霍浅云眼睛亮了一瞬,很欣慰地再次夸奖孙远诚。
她时常坐在李子越床边,一坐就是半天,视线落在李子越脸庞上时,她的眉眼便变得格外柔和。
偶尔孙远诚从门口走过,听到的都是她的絮絮低语。
“在正式和你见面前,我想了很久很久的开场白。”
“说生活琐事?听上去不太重视你。”
“说你长高了?瘦了?我现在可是人工智能哦,不要小瞧我的信息获取能力,这六年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我从未停止收集你的消息,恐怕你会觉得我这样开场很奇怪吧。”
“我因此忐忑了许久,甚至担心你会不会对我感到失望。”
她很轻地笑了声,头稍微往上扬,不让在自己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滚落下来。
“毕竟你现在已经26了呀,越越。”
霍浅云说话有了不正常的停顿和沙哑:“和你分开时,你20岁,我24岁,现在你26岁了,我还是24岁,好像已经无法承受你的那声‘学姐’了。”
她看着天花板,看那散发温柔黄光的灯在眼中逐渐变得模糊,晕出圈圈浅色光影。
李子越放在身边的手指好像无意识动了瞬。
“其实当时很多人都说我太溺爱你了,我太把你当小孩了,我什么都不让你做,什么苦都不让你吃。”
“我反驳他们说副本已经够痛苦了,越越刚进来不久,我们还能陪伴他很长时间,为什么不让他尽可能拥有一些美好的、被无条件爱着的记忆呢?”
“如果有人之前过得艰难又小心翼翼,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努力增加他很少得到的幸福和快乐,而不是强迫他、让他提前接受残忍的副本生活。”
“那些人却说如果没了我们,你成不了大气候,你会很快被副本击溃,你接受不了从高处突然陨落。”
霍浅云对着李子越笑,她的眼睛很明亮:“我说不可能,因为我们会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你无限的爱,爱会比你们这些人对他的冷嘲热讽更厉害。”
“你真的没有被击溃,”霍浅云缩了缩泛红的鼻尖,泪水滴在床被上,没激起一点声音,浅蓝色的被子被染成如海洋深处般的沉色,“你做得很好,越越,我和你的学长们从来没后悔过爱你。”
“你做得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好,真的。”
李子越眉间很小幅度地颤动。
“前几年我在影像中看到你被人欺负,被人辱骂,被人瞧不起,我便恨我自己。”
“我不恨我对你的好,我只恨我自己没有留在你身边更久一点,如果我知道……”
她咬住嘴唇,胸腔仿佛被千万斤石头压着般让人难以喘息:“如果以前的我知道你后来会受那么多苦,我只会比那时候更爱你,李子越,我想让你记得你值得被爱。”
“你是个很可爱的人,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适合笑的人,你的眼睛会弯成两枚小月亮,你嘴角露出尖尖的虎牙,脸颊缀有小巧的酒窝,我从未见过比你笑得更漂亮、更真切的人。”
她微凉的手指覆上李子越平展的眉,又往上将他睡乱的黑发理顺。
她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眼睫控制不住地颤抖,像是蝴蝶即将起飞前的羽翼晃动,同样晶莹的水珠自他的眼角滚落,陷入枕头边贴着他的玩具小熊手掌中。
“可是我……”他很艰难地开口,声音已经哑地快让人听不清,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可是我……”
可是我杀了你们。
如果没有我,如果不是我,你们就不会死。
你们这样好的人。
你们这样好的人,却因为我而死,你们爱我,而我却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如果当时我心里真的没有一点邪念,要是我真的如你们想象中那般纯洁无暇,那般阳光积极……你们不会死。
“这不是你的错。”霍浅云笑着看他。
“人们往往刻意愿意追求强大和优秀,好像如果不是永不停歇地朝高处走,就罪不可赦。”
“然而允许自己弱小也是件很伟大的事,允许自己有缺点,允许自己在见到他人成功时心生嫉妒,允许自己在累的时候停下来喘息,允许自己在面对危险时先保护自己……太阳固然重要,月亮也不可缺少,人这个字往两边分开,有正反两面再正常不过。”
霍浅云很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