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站在一边的孙远诚却沉了眉眼。
他缓慢垂头,看着几乎要穿透自己掌心的铁针,它最尖锐地方已经透过手背深入到手心最外层,透过皮肤和血脉,隐约能见一点银灰金属光泽。
血液混在地上。
“不要有任何违抗做题的念头。”李子越沉声丢给孙远诚一瓶治疗药水,随即径直朝讲台走去。
他脚下起伏着红色波浪,那是学生眼角渗出的血液汇聚成的厚重血洼。
时间后移,机械尖刺愈多,逐渐要把整个教室扎成凸满尖刺的刺猬。
鲜红的脚印停在高出一截的讲台边缘,有几个学生已经按耐不住激动到浑身抽搐的情绪,他们嘴角流下粘稠透明的液体,脸部人皮开始扭曲变形,似百年墙皮般层层脱落,显出里面丑陋的机械组装。
李子越没时间思考,先在最边缘写了个解字,攻击的尖刺瞬间停下生长的趋势。
他终于缓口气。
李子越粗略瞥了眼,黑板上的题乍一看很吓人,实则难在题目阅读上,解答和计算皆不费精力,比很多仅两三行题目说明的问题要简单,是披着其他学科的皮让他做阅读理解。
当他在题干上勾画出理解重点时,身后的东西便会放松姿态,仿佛所有机器都在认真观看他解答一般。
这是在干什么?
又是拟人化学习?
他皱了皱眉。
题目似乎是无穷的,写完一道后下一道会紧接着浮现,且解答速度也要逐渐加快,否则尖刺会继续生长。
李子越手心微热,粉笔在黑板上艰难地停滞了一瞬,随后感到自己后颈一阵冰凉。
没有任何生命力的机械手指抚摸上他的肌肤,如阴冷的毒蛇缠绕。
李子越手腕换了个方向,将下意识写反的“ε”改回正确的“3”,机械手指的颤动这才停止。
他以前练过一段时间左手写字,留下了容易把数字“3”写镜像的毛病,没想到这样极小的错误也能引起教室中npc的异变。
“做题”的任务没有任何关于时间的提醒,现场给的线索也太少,他不知道这个环节到底要持续多久,说到底做题不过是死刑暂缓罢了,本质结局并没有改变。
题目更新已经快到一分钟一道,而李子越却要在这短短一分钟内读懂题,并写出两面黑板的解答过程,他的字从最开始的工整到现在潦草到只能识个大概,脑力方面暂且不论,手腕确实要脱力了。
又一次将“3”写错,李子越感到身后有人骤然靠近自己,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鼻息,只有机械吞人无声的寒意。
他感到那东西贴着自己左侧耳廓往下再往上,冰冷如刀,硬生生划过他大半张脸,留下一阵僵硬又炽热的疼。
眼角余光看清了那东西的脸。
一半是裸露的电线,一半是完美拟人的模样。
那样的眸,那样的眼尾,那样的嘴角。
人在对面某个看不清却又熟悉的事物时,大脑会自动补齐模糊的地方。
图像成形的那刻,李子越手一顿,心脏在一瞬间皱缩。
“哥。”
那个脸和他一模一样的仿真人用熟悉的腔调粘腻地喊了他一声。
李子越手中的粉笔突然断裂成两截。
“铃——”
外围走廊发出响亮的铃声。
下课了。
所有机械模仿着人类学生下课时的放松活动,不再看李子越一眼,同时黑板上的题也自动消失了。
李子越却呆愣在原地,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湿他全身。
它不见了。
像他的仿真人不见了。
外面微风吹来,惹得他被浑身汗水带来的凉意给惊地哆嗦了下。
霍浅云刚才在给孙远诚处理伤口,暂且没有看到李子越这边异样。
李子越听到自己心跳慌乱的扑通,教室外阳光依然刺眼,光线落到他身上,却让他觉得如坠冰窟。
那是谁……
是【李子越】吗?
不……不太像……
然而还未等他想明白,空气中突兀地泛起不正常的潮湿,李子越眉间稍动,似乎听到远处有潺潺水声流过。
不过半秒,染着血液的冷水便从教室前门猛地袭进,孙远诚指腹再度抚过自己侧脸。
他仰头往上看去。
乳白天花板正凭空溢出暗红粘稠的液体来。
见到血液,那些机器仿佛发疯了般,不分敌我地殴打起来,出手的动作格外一致,皆是先掐住对方脖子,随后按上头盖骨,径直往坚硬无比的墙壁上撞。
砰砰声接连不断,损坏的零件掉落在血水里。
这样的场景过于熟悉,李子越几乎没有停滞地想到了最开始吴天在卫生间对那npc的暴力攻击。
他们好像以吴天为样本,在进行攻击模仿,李子越躲过几个机械的袭击,往后将霍浅云与孙远诚拉住。
“如果铃声能改变这些东西的行动……”他沉声道,“先出教室,去找广播室,无论如何要提前拉起上课铃。”
手掌心弯刀旋转,锋利的刀刃在机械表面快速划过,竟只造成一点擦伤。
李子越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以他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只能这么办了。
而后再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他们刚跑到教室后门,却听走廊又发出一阵异响。
一串小巧的铃铛接连碰撞,狭长昏暗的走廊尽头浮现一个身着长袍、带着宽大圆帽人的身影。
他步履缓慢,长袍尾部陷在深红血液中,将那一圈暗黄染成深沉的黑,手中捏着串佛珠,铃铛挂在他腰侧,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帽檐遮住他的脸庞,使李子越眼眸微眯。
这人……
学生好似受铃声的牵引,他们纷纷停下殴打彼此的动作,如排列有序的游鱼般往教室外涌去,再将自己身体整齐贴在墙上,随后双膝弯曲。
“扑通”下跪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好像将那人看作神明,皆安静又虔诚地跪拜。
“真是奇了怪了,机器人也要靠卑微的肢体动作表示臣服,”孙远诚一句调侃打破了环境的沉闷与压抑,“这叫什么?赛博祈祷?”
霍浅云迟疑地摇头。
“……我们仿真人是讲科学道理的……”
她面色不算好看。
走进了,李子越才听到那人好似念叨着什么,铃铛声逐渐模糊,由一长串富有节奏的机械敲击替代。
他停在李子越面前一米处,头往上扬,帽檐移开,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章行止。
章行止对所有人快速做了个“嘘”的动作,他捏着佛珠那只手稍用力,链条瞬间断裂,珠子纷纷掉落至水中,溅起的水声配着整个环境的崩塌,众人再睁眼时,人已经回到光线暗淡的地下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