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禅意在竹亭议事结束后便独自一人离开了,万秋没有挽留她,只是叮嘱她下月初七前要抵达万仞山。
李宗贤也没有邀请解禅意回东武,虽然他心里很感激解禅意,但是他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高战黑着脸离开了,离开之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他怕解禅意找他麻烦,虽然道藏要求所有人不得再起内讧,但明显那女子不在约束范围之内…
夏尔玛灰头土脸的带着潘迪特也走了,他的大军根本没有机会回婆珈国,只能立刻开拔去诸羽的万仞山。
此一役高山部族大军全灭,东武国恢复了对高山郡的主权,但是东武和高山族的心隙怕是需要几代人去弥补和修复。
战后解禅意的恶名无可避免的被宣扬了出去,尽管各国都严令禁止谈论此事,但天下人之口哪里堵得住,魔女之称早已响彻流放之地,其它词哪里配得上如此疯狂之人?
一路独行,解禅意幽闭了好几天,她的心很乱,乱到不知所措。她没有后悔那么做,但是她也清楚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像一只孤魂野鬼一样,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她穿上了一身白衣,戴起了面纱,仿佛雪白的衣衫可以抹去双手浓烈的血腥一般。
一路东行,然后北上,最终在北域遇见了真武上门平叛而归的军队,也见到了天意双绝中的另一位,秦天。
废弃小庙,一对儿旧蒲团,两个天仙般的女子。
“你可真会选地方,两个女人在和尚住的庙里会面,你敢不敢再奇葩一点。”
秦天一边调侃着解禅意一边坐了下来,素手轻拂,一套茶具摆于两人身前。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解禅意盯着秦天的眼睛说道。
“当然知道,魔女之名名副其实,想想我都起鸡皮疙瘩。”
秦天不以为意的拿起茶杯递给了她。
“你…不在乎?”
她没接。
“为什么要在乎?死的都是高山部族的叛逆,他们杀了我们多少子民,死了活该!”
秦天将茶杯硬塞到了她手上。
“可是…”
“可是什么?手段残忍?放点鬼出来杀人而已,这世上每天被虐杀的人还少了?死就是死,怎么死的不都一样,反正死了。”
秦天翻着白眼说道。
“你觉得你落到他们手里会怎么死?我想一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要是非觉得太残忍,下次对在意你的人更好点就是了,对敌人下杀手不用内疚,不然你就是背叛朋友加忘恩负义!再说,剁碎了喂狗不比你残忍多了,鬼是你放的,但人又不是你亲手杀的…愧疚个屁!”
“…”
解禅意无言以对,秦天的歪理一套一套的,但却也解开了她的心结,她杀过的人已经数不清了,既然杀人不是负担,那怎么杀又何必计较。既然是敌人,既然要你死我活,那便各显神通吧!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孩子,利用死人杀点人怎么了…俗话说打仗亲兄弟,她的“亲兄弟”就是死人,你找你的亲兄弟,我找我的“亲兄弟”,也没毛病吧?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可塑的,这次刺激到解禅意心灵的事件,打开了她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而秦天的话刚好趁虚而入改造了她,直到多年以后她才又重塑了自己。
“秦天,谢谢你。”
“小意思,既然战事结束了,那我就以茶代酒敬你这位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干!”
秦天的出身之好自不必说,但性格古怪也是真武上门里出了名的,皇太子李沐都拿她没有办法。
“算了秦天,我不想喝茶,喝酒去吧!”
“嗯…好!”
“戒律?”
“狗屎!”
“那走!”
“走!”
酒楼之上。
“喝!敬你,秦天。”
“好,我受了!再来!”
“喝!我敬你,秦天!”
“好!我受了!再来!”
“喝!我敬你…”
…
两个年轻女子在酒楼上车轱辘话转圈说的喝了好多酒,两人越喝越开心,嘻嘻哈哈絮絮叨叨的聊了太多太多,直到一夜过去,才摇摇晃晃的出了酒楼去客栈休息。
“唉…嗝!那个小意啊…嗝!我怎么觉得这一夜好长啊…好像多出来一个时辰似的…嗝!”
“瞎…瞎说…太阳…还会偷懒啊!哈哈!不过…好像是有点…嗝…长!”
十月初四,诸羽国,烈羽城。
“今年的秋天怎么如此冷?”
“是啊,到了夜晚更是冷得很!”
“唉?怎么城中到处都是修真者?好像大都不是咱们诸羽国人啊!”
“你还不知道?咱们周边这几国好像结成了什么联盟,要一起去万仞山干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是啊,你可别瞎掰啊!”
“切!我表爸可是…”
“等等,表爸是什么鬼…”
“让开让开!军队行军,闲人避让!”
解禅意一身白衣戴着面纱倚在问仙楼的角落里,偶尔探出螓首观望城中街道,离集结的日子没几天了,各路人马也都陆续来到这烈羽城。
她在东武与秦天分别,孤身一人来到这故地,现在依然没有嫦情的消息,为了避免给温儒雅兄妹添麻烦,她也未曾去温府,只是默默盘算着即将到来的大战。与五御皇朝的战争,可能是一场玉石同焚的悲剧。
从崂山关之战到现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她参与了几场大规模的战争,做为一个年轻女子,她从天性中就不喜欢杀戮,更是厌烦了没有仇恨的厮杀。
修真界的争强斗狠大多是因为人性的贪婪和仇恨,但战争不同,双方的士兵不一定都有国仇家恨,有些战争只是上层建筑的利益诉求,与其他无关。
“姐…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解禅意的思绪,她猛然转头,看见了一个满脸激动正望向她的青年人,是玉九锡!
“少爷你等等我,火急火燎的…啊!解小姐!终于找到你了!”
金乐始终跟随着玉九锡,他们一路游历一路寻找解禅意,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找到。
“姐!”
玉九锡一个健步就冲到了她的身前,强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解禅意本能的想要抗拒,但还是控制住了身体,从刚刚接触的僵直到慢慢舒缓下来,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男子拥抱。
她的右手从玉九锡的身后抬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温声安慰。
“九锡,你还好吗…”
玉九锡紧紧的抱着她,声音不禁有些哽咽,一旁的金乐想起以往的经历也有些失神。
仿佛体会到了玉九锡的心情,静静的任由他抱着,心里翻涌起阵阵温暖,这难道是家的感觉…
良久,玉九锡还是没有撒手的意思,在吃瓜群众持久的围观下,解禅意有些撑不住了。
“你…差不多得了…”
“呃…好吧…”
玉九锡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双臂,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和女子如此亲密的接触,感觉…太好了!
“姐,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是啊,解小姐,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姐,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去玩好不好?”
“解小姐,你们要是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可以放我走…”
“嗯?金乐你几个意思?”
“咳…好了,一见面就唠叨个没完,坐下让我看看,个子长高了不少,像个大人样了。”
解禅意柔和的看着玉九锡,这是她很难见到的温柔的一面。
“姐,我在宣武城…看见你了,当时我就在宣武城的城墙上,本来都跑到城门那了,但是后来没能过去…”
玉九锡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回想起以前的一切,恍如隔世。那个调皮又暴力的女孩已经出落得如此卓越,而他渐渐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了,当初就打不过她,现在根本就不用打了…
“姐,我本来想跟着你一起去闯荡,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去生死磨练,我要追上你!”
玉九锡咬着牙发着狠,虽然他也知道基本上实现不了,但是不想被落下,此时他的心里早已有了漪涟,从认识解禅意开始,就再没有异性能够入的了他的眼。
解禅意没有给他泼冷水,她看着眼前这个像弟弟又像朋友的青年微微一笑。
“那你加油,我可不会在原地等你,但你要量力而行,活得久才有机会。”
玉九锡的心思她懂,但她没有去面对,未来到底如何谁也无法预料,她能不能过得了御龙行这一关还不知道,如果她死了,其他的事情又何必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