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埠贵一眼就被秦张氏认了出来,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笑道:“嚯,老嫂子,多年未见,您这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真是让人羡慕啊!”
无论何人,能在他人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皆是令人愉悦之事,闫埠贵自然也不例外。
闫埠贵向来不擅于隔空客套,秦张氏则是个实实在在的劳动能手。她家门口那堆沉甸甸的柴火,目测少说也有百八十斤,不偏不倚挡了来客的道。
只见秦张氏轻轻一抬手,那堆柴火便仿佛有了生命,被她毫不费力地挪到了屋檐下。
这要是换作城里的妇人,恐怕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还得担心闪了腰。
不用说妇人了,闫埠贵这个文弱书生,也搬起来费劲。
但在广大农村,这样的场景却是家常便饭。这时代的农村妇女们,干起活来丝毫不逊色于男人,她们有着吃苦耐劳,坚韧,善良,强烈的家庭责任感,是女性们最伟大的品质体现。
秦张氏略显局促,对闫埠贵道:“闫老师,您先坐,家里也没好茶,您凑合着喝口白开水,请您多担待!”她身为乡间女子,面对自城里远道而来的闫埠贵,心中难免忐忑,生怕自家粗茶淡饭,失了礼数,让人笑话了去。
咱也不能说,秦张氏一个农村妇女穷讲究什么?因为,这京城人不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人都讲究老礼儿。
什么是老礼儿,这里我就简单的说几句。
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知道了,即便是依旧讲究的老京城土著们,也只是儿时从长辈的管教中,略微体会一二。
如早起必须去爷爷屋里问安:您起来了?外出回来必须向爷爷回安:我回来了!
还有见到外人,习惯见面就问“您吃了吗”,其实那不是特定问你吃饭了吗,而只是一句见面问候语。
这话源于京城人爱喝早茶,茶里含有茶碱,人睡了一宿觉,早起喝茶能够利用茶碱把存留在体内一夜的脏物和浊气统统排出去!
老京城人大多有这种习惯,所以清晨见面先问“您喝了吗?”他们认为这是一句吉利和体贴人的话,久而久之衍生为现在的“您吃了吗?”
真是三句话都离不开茶,可见京城人对喝茶的这个习惯有多么爱好,即使是有些人家条件不允许,让客人喝壶“高碎”也是极好的。
喝茶有喝茶的规矩,这家里来了客人必须上茶,茶壶嘴不能对人,茶碗不能斟满。
这是表示欢迎和尊重,以免烫着客人,京城有句老话叫“茶满人欺”,放茶壶的时候,壶嘴千万不能对客人,因为老京城人认为壶嘴对人是表示主人不欢迎客人。
留客人在家吃饭,小孩子不能同桌。如果是请人做客别现提遛,京城人请客有这样一种说法:“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为提遛。”
就是说请客要提前邀请,不能到时候现叫,那样会被认为是不礼貌,即便再好的朋友也会挑理儿,特别是结婚请客,您可得留点神。
再就是,大人对话孩子不能插嘴,见到长辈必须先打招呼。
借碗归还不能空着,笑不能露齿,说话不能嚷嚷,走路不能屉拉鞋,吃面条不能嘟噜嘴等等规矩就不一一细说了。
秦张氏,一位典型的家庭主妇,面对家中突如其来的贵客,心中不免忐忑。她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懂,唯恐招待不周,失了礼数,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于是,她恳请邻居闫埠贵多加关照,自己则匆匆出门,欲将一家之主给叫回来,以尽地主之谊。
此刻,闫满囤与闫满银正埋头于生产队广袤的田畴之中,挥汗如雨地劳作。
忽闻秦张氏传来消息,家中迎来了不速之客,兄弟俩相视一眼,心中皆是急切。随即,他们迅速向生产队长说明了情况,得到许可后,便如同归巢的燕子,急匆匆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心中满是对家中来客的种种猜想与期待。
“嘿,还真是闫老师大驾光临!我就说嘛,今早门槛儿上喜鹊叽叽喳喳,原来是喜兆,贵客临门啊。”秦满囤紧握着闫埠贵的手,满脸笑意,话语间透着股子热乎劲儿,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
说实话,秦满囤与闫埠贵总共也没见过几面,能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机会,也只有秦淮茹与贾东旭当初结婚的时候。
秦满囤能如此热情,是因为听闺女秦淮茹回家所说,如今这位闫老师家里非同小可了,一家三位干部。
与这样的人家搞好关系,未来指不定就能用的上,岂不比临时抱佛脚来得更为稳妥与高效?
“闫老师,家里就这条件,您多担待,来请抽烟……”
“客气了,老秦,你们秦家庄的水好,喝起来甘甜爽口,不比喝茶尚强嘛!”
秦满囤一番忙碌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直接向闫埠贵询问道:“闫老师,斗胆问您一句,您今儿个莅临寒舍,到底是所为何事啊?”
闫埠贵沉吟片刻,直言不讳:“此番造访,实则是怀揣两件事而来,一则喜讯,一则忧报,诸位意欲先闻那个?”
不久,秦淮茹的家族成员便悉数到场:秦满囤、叔父秦满银、秦淮河、秦京茹及其兄长秦淮北、秦淮南,秦淮茹与母亲秦张氏,以及秦京茹的母亲秦董氏,众人济济一堂,屋内顿时热闹非凡。
此时,听闫埠贵所说,秦家人面面相觑,心中满是不解,闫埠贵的话语如同迷雾,让人捉摸不透其真正意图。
秦满囤见状,心下顿时一“咯噔!”,“这……这个,好消息是怎么说,坏消息又是怎么说?”
“唉,我还是直说吧,免得你们措手不及。秦淮茹,她……出了点状况。”闫埠贵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继续,“因为牵扯到……,至今还没有审理完。但,她情况确实不妙。”
“什么?!我的女儿秦淮茹……这怎么可能!”秦张氏一听秦淮茹遭遇不测,脸色瞬间煞白,惊呼声中,身子一软,两眼圆睁,随即整个人失去了意识,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孩他娘……孩他娘……快醒醒……”
“妈……妈,您老怎么了这是?”
“呜呜……我胆小……您老可别吓我……”
“嫂子……”
“快掐人中……”
“闪开,都闪开,通通风……”
“醒了,醒了,快别掐了,我嫂子她醒了……”
见秦张氏晕倒,在场德秦家人顿时吓地乱做一团,一通忙活后,好不容易才把秦张氏折腾醒。
“呜呜……我这苦命的闺女呦!”清醒过来后的秦张氏,顿时悲痛欲绝,伏地大哭起来。
秦满囤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其实他早已知道秦淮茹可能傍大款了,只是未曾料到对方背景竟如此深厚。
当初,知道秦淮茹傍大款后,秦满囤其实是乐观其成的,毕竟秦淮茹已经是个寡妇,为了自己跟家人们生活好点,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事传出去名声可能会差点……
然而,闫埠贵带来的消息,如突其来的一击,犹如晴天霹雳般,给秦满囤带来了一个沉重而残酷的打击――秦淮茹与她那曾被视为坚实后盾的“大树”,竟在一夜之间轰然倾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秦满囤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与不甘,他暗自思量,若非命运弄人,他们老秦家或许也能借着秦淮茹的关系跟着风光风光。
秦家众人,是神色各异,皆显露出几分古怪表情。私下里,虽然他们也暗自猜测过秦淮茹的惊人变化,却没想到她竟然会搞得这么大,大胆到把自己个儿都给作进局子里去了。
“我说呢,二姐她怎么就突然间抖起来了,原来还真是傍了大款!”秦淮南小声地在他哥哥秦淮北的耳边嘀咕道。
秦淮北给他使一眼色,示意他注意言辞,然后小声呵斥道:“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秦淮南被呵斥了一句,他也不少善茬,吃了亏本能的就想反驳他的哥哥秦淮北。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大伯父秦满囤那布满阴霾的脸庞,以及那双仿佛能吃人的眼神交汇时,顿时吓得就是一个机灵,瞬间收敛了所有轻浮之语,再也不敢妄言半句。
“哼……”秦满囤望着侄子方才的举止,心中怒火中烧,却无处宣泄,只能重重一哼,尽显其内心极度的不满与失望。
“这可是你们自家姐姐啊,她出事了,你们跟着不心疼她也就罢了,怎么还可以去嘲讽她,这还叫一家人吗?”
“大伯,我们没有这意思,您老误会了啊!”
“是啊,大伯,俺们可没有笑话二姐的意思,您老想是多了吧!”
“行了,行了,都别说了,你们赶紧走吧,省地在这看我们家笑话……”秦满囤冷着脸,要将侄子侄女们给赶走,省地他看着心烦。
秦满银夫妇目睹兄长竟在宾客前毫不留情地驱赶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们的子女皆已长大成人,非稚子可比,如此不顾及颜面之举,令他们心中颇为不悦。
“大哥,您这就不讲道理了,我家孩子再不成器,也没有您说的那么不堪,他们怎么就笑话他二姐了,根本没有的事啊!”
“是您自己个儿太敏感了吧!”
秦满囤闻言大怒道:“放屁,你的意思,是我眼瞎吗?”
秦满银将脸一扭,“我可没说啊!这你自己胡思乱想的。”
“孩子们,既然你们大伯不高兴,咱们就回家吧,哼,就不该掺和他们家的事。”说着起身,就要带着自己一家子人离去。
秦满囤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怒目圆睁,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责备:“什么玩意儿你,啊?平日里有好处,你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一出事,就想脚底抹油开溜?哼,真不是个东西!”
秦满银也怒了:“谁踏马的要躲了,这不是你不待见我们吗?咋的又不让走了?再说了,我沾你家什么好处了,我怎么不知道?”
秦满囤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吼道:“怎么就没有?淮茹特地给我带回来的好烟好酒,你难道没有喝一口、抽一支吗?好家伙,你反倒是连喝带拿,我何时说过半个不字?”
“如今,你侄女遭了难,你不但不想着怎么帮忙解决,反而还想着逃避责任……”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愤怒,字字句句如重锤般落在人心上。
秦满银别一顿呵斥,自知不对,唯唯诺诺的道:“那个说要逃避了,我亲侄女出事,我怎能不急,这不我也在想………”
秦满囤一摆手道:“用不着,你赶紧滚,就是个白眼狼……”
“走就走,哼……”秦满银被他哥一顿挤兑,彻底恼怒了,起身一摔胳膊就要往外走。
这会儿,搁一边看了半天戏的闫埠贵,却突然接茬道:“你们先等会儿走,我这事还没说完呢!”刚才,他的来意才说了一半,便被秦家人的乱象给打断了。
因为,这是秦家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插不上嘴,等他们吵吵完,这秦满银一家要走了,他才出言阻拦道。
秦满银朝闫埠贵轻轻一拱手,言简意赅地说:“闫老师,您跟我哥聊吧,我们这儿也没啥可掺和的,就先撤了。”说罢,他转身欲离。
闫埠贵猛地一拉,将他拽回身边,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又故作神秘的意味:“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听好了,我这儿有个好消息,跟你们家可是息息相关,得好好说道说道。”
“啊!好事,还跟我们家有关?”秦满银一家人闻言,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件所谓的好事在等着他们,关键是他们跟闫埠贵不熟啊,这是闹哪一出?
就是秦满囤一家也是面露异色,这跟老二家有什么关系?
闫埠贵察觉到众人目光聚焦于己,他轻轻颔首回应秦家人的示意,最终,一抹温煦的笑容特意为秦京茹绽放。
秦京茹心头微颤,思绪不禁跑偏:“难道……哎呀,哪有父亲亲自上阵提亲的,这规矩不是该媒人先行吗?”
“哎呀,算了算了!不必纠结这个……他究竟是为闫家解放哥,还是老三解旷而来……”秦京茹念及此处,脸颊绯红,双手掩面,羞涩难当。
“这……”秦满银的目光在闫埠贵与满脸通红的秦京茹之间游移,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揣测,他略显激动地开口道:“闫老师,您此番前来,莫非是为了令郎的婚事,特意来向京茹提亲的?”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喜从天降。
闫家如今已非普通人家,老闫膝下的三个儿子皆是出类拔萃,能与此等门第结亲,对秦家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荣幸,自然满心欢喜,无可挑剔。
即便是方才怒火中烧的秦满囤,此刻也不禁面露喜色,心中暗忖:“倘若秦京茹亦能嫁入城中,有了这等亲戚作为依靠,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好过许多……”这番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让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秦京茹的兄长,秦淮北与秦淮南,内心激荡难掩喜悦。长久以来,他们对堂姐秦淮茹能嫁入城中、去享福之事,满怀艳羡。
而今,自家小妹秦京茹亦有机会嫁到城里去,而且条件更为优渥,二人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憧憬与期盼交织成一片。
“哈哈哈……”“嘿嘿嘿……”
“哎,瞧这误会闹的!“闫埠贵瞥见秦家人神色骤变,心中便明镜似的。
说实话,秦京茹那模样,真真是出挑,比起她堂姐秦淮茹年轻时还要水灵几分,若是以前的闫家能有幸迎娶这样的媳妇,那可真是祖上积德了。
奈何时过境迁,闫家人的眼光也随之水涨船高,如今的秦京茹虽然相貌不错,但是家庭条件,自身能力差多了。
“老秦啊,您误会了,不是你们想想的那样,不过这也是件好事,特别是对你家闺女秦京茹来说。”
“诸位稍安勿躁,容我细细道来……”闫埠贵沉稳地开口,将此次来访的核心意图,条理清晰地向秦家人和盘托出,每一个细节都阐述得既详尽又直接,没有丝毫隐瞒。
秦满银一家一听,虽然不是来求亲的,但是能安排秦京茹进国营大厂当办事员。
这件突如其来的喜讯,对他们这些祖祖辈辈在地里刨食吃的人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
他们也知道,若无此番机遇,仅凭他们自家之力,秦京茹这样的农家子弟想鱼跃龙门,没有学识能力的话,恐怕是件遥不可及的梦想。
此刻,他们一家人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对未来的憧憬也悄然滋生。
秦京茹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冲击得有些发懵,她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京城生活,竟如此猝不及防地降临,让她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真切感。
她生怕这一切只是黄粱一梦,轻轻一触便会烟消云散,那份忐忑与激动交织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不息。
“凭什么!”这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周遭的空气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秦淮河身上。
他双眼赤红,仿佛能喷出火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怒与不甘:“凭什么我亲妹妹的工作机会,要拱手让给秦京茹?她何德何能,为什么不可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