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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州城外,安置灾民的帐篷绵延数十里。
许梦玉施完粥,正耐着性子同灾民们说话。
“许姑娘,您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啊,给我们饭吃,又为我们包扎熬药。”
白发的婆婆们颤巍巍地向她跪下磕头,许梦玉赶紧微笑着扶起她们。
“不必多礼,能够帮助你们,我很高兴。”
她在州府里只会遭受白眼,还不如在城外来,装模作样做一点事,剩下的时间,只要坐着闲聊就行,而回去后便可说自己忙碌了一天,谁也挑不出错。
“仙女姐姐,送给你。”
话音刚落,旁边帐篷的帘子被掀起,一个活泼的小丫头跑了过来。
她手中高举着一尊憨态可掬的泥人,那模样依稀有着许梦玉的几分神韵。
然而,对于许梦玉来说,这所谓的“神韵”更像是一种对她的亵渎。
什么肮脏的泥巴,还敢捏成她的样子!
她垂眼藏住眼底嫌恶,转而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
“暖暖,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姐姐很喜欢这个礼物。”
暖暖见状,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将泥人递到了许梦玉的手中,然后乖巧地退到了一旁。
\“娘说,只要捏了泥人后日夜祈福,就能保佑仙女姐姐平平安安。\“暖暖眨着大眼睛,认真地解释道。
这种乡野传说也信?
许梦玉在心底嗤笑一声,见远处沈拂烟带着人过来了,连忙收起手帕,随便找了个借口。
“谢谢暖暖,我要去另一边的帐篷了,你和婆婆在这,乖乖待着哦。”
出了帐篷,她沉下嘴角,将手帕包裹着的泥人直接扔给了跟在身后的丫鬟。
“拿着,等回了州府捏掉扔了,脏死了!”
她拐到另一处帐篷,里面的妇人身上戴着闪耀的首饰,衣着也比其他帐篷里的人华贵许多。
“许姑娘,”看到许梦玉,那妇人谄媚地笑着迎过来,“您可算来了,孩子已经准备好了。”
许梦玉微微一笑,看着帐篷深处坐着的一个孩童:“好,少爷跟我来吧。”
她站着不动,孩子起身慢慢走到她身边,被妇人一把拉住。
“儿,你入了城内,记得直接回家找爹,告诉他娘还在这儿。”
妇人一番叮嘱,又从脖子上摘下好粗的金项链,塞到了许梦玉手中。
“多谢许姑娘这段时间的照顾,您放心,我一定对此事守口如瓶。”
许梦玉毫不犹豫地收下金项链,扯起嘴角:“夫人必须得守住此事,若让州府的人知晓您的孩子从安置营入城,恐怕他会被直接送去疫病村。”
妇人自然是拼命点头,犹豫片刻,又从袖中掏出一只金镯子:“劳烦许姑娘费心了。”
她本是肃州城内一家权贵的小妾,受老爷疼爱,于是特批带孩子回娘家,没想到遇上了水患,与孩子一起被隔在了安置营,眼看得疫病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只好铤而走险贿赂了许梦玉,想要她带孩子进城找人,再出来接她。
许梦玉心安理得地收下金镯子,将孩童带在自己身后,慢慢走到城门偏门。
“许姑娘,按规矩,只有您与侍女可以进去……”守城的士兵面露难色。
虽然这许梦玉是丞相公子的宠妾,但也不能……
“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去买些酒喝。”
许梦玉的丫鬟走近两步,塞给他一个白布包。
士兵摸了摸,好几锭银子。
他犹豫地看向许梦玉身后那半大孩童,见周围无人,于是一咬牙拉开侧门:“许姑娘快些进去吧。”
“多谢。”
许梦玉嘴角噙着笑容,带着那孩子进了城。
一进城,她便垂下脸:“知道自己的家怎么走吗?我还有事,便不送你了。”
虽然看着她陡然变化的神色有些害怕,孩童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多谢姨姨。”
看着他跑开的背影,许梦玉松了口气,这才伸手摸出那条金项链和金镯子。
“姨娘,您这下既做了好事,又发了财,真真是为二爷排忧解难,树立好名声,等到时候城里恢复,那些百姓们都会对您感恩戴德的。”
丫鬟不露声色地恭维着,许梦玉心中高兴,也丢给她几粒赏银。
“就你嘴甜,记住了,什么话不该说,回州府后赶紧去把那泥人处理了,别让人看出是我的模样。”
她想到暖暖用泥巴捏自己,还捏得惟妙惟肖,不禁有些恼火。
“是,奴婢省得。”
到了州府,外头设了关卡,所有从城外回来的人都得更衣洗净,许梦玉不厌其烦地沐浴更衣后,发现门前架起了一口大锅。
“这是做什么?”她走过去,嗅到了浓浓的苦涩药味。
“是沈女官带着医者们研制出来的一种汤药,祛寒暖体,用以预防时疫的。”
熬药的人同许梦玉解释。
“故弄玄虚,她又不懂医术。”
许梦玉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神色,为了不惹人注目,还是端起药喝了一碗。
当晚用饭时,见饭桌上没有裴晏危,宣文央问了一嘴。
“怎不见裴都督来用饭?”
李刺史笑道:“都督几日未合眼了,如今在休息,稍后下官差人将饭菜送到他房中去。”
净找借口单独开小灶!
宣文央暗自攥紧了拳头。
肃州州府条件有限,又是灾时,同他寻常在京城吃的菜肴根本没法比。
他暗暗留了个心眼,晚上一直在大厅里留意着仆从动向,见有人往厨房走去,于是远远坠了上去。
刺史一定将好菜留给裴晏危了,若他当众揭发出来,也能将这个死阉人此次经营好的名声拉下马。
仆人从厨房端了菜走向裴晏危的房间,宣文央在远处未看清楚菜色,但瞧见托盘上放着满满当当的,打心底觉得这定然是开了小灶。
裴晏危的房前有锦衣卫把守,仆人只能走到走廊尽头,宣文央离得更远,在楼梯缝隙间偷偷摸摸地觑着一点缝隙。
只见仆人将饭菜交到锦衣卫手上,因着紧张,托盘微微倾斜了一些,落下几张帕子和一包药渣。
宣文央微微蹙眉。
他知道裴晏危做派谨慎,前些日子抗洪救灾后,便连喝祛寒汤,也要先验过毒,还得将熬汤的药渣的留底。
裴晏危病了?
靠在木头栏杆上,宣文央心如擂鼓,“怦怦”作响。
这个关头,病了岂不是代表着……
他又往暗处站了站,果然听到房内传出沈拂烟的声音。
“将这些给我吧,你们都走远些,不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