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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朝着长安街走去,沿途街贩争相叫卖,好不热闹。
沈拂烟同沈佩芸与沈东宇坐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东宇在松山书院入的哪一派?”
她知晓松山书院分文武两派,两边的教书先生、学课内容也大不相同,但沈东宇文质彬彬,在江南时念的也是寻常书院,怕是会选文。
果然,沈佩芸笑着开口:“东宇自然选了文院,他连刀都未曾拿过的,和武院丁点儿也搭不上。”
沈拂烟觑着沈东宇的神色,却觉得未必。
她柔柔笑了笑,看向沈东宇:“东宇,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沈佩芸奇了,也跟着看向沈东宇,却见沈东宇神色不甚分明地坐着,并未点头附和。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这便是沈东宇心底有事的模样。
沈佩芸沉默了一瞬,紧接着道:“东宇,原来你自己也是有其他想法的?为何不说呢?”
她自觉并未逼迫儿子,沈东宇也一向乖巧,谁知竟连选学院都出了岔子?
沈东宇动了动腿脚,低下头:“娘,就如同您说的那般,我连刀都未曾拿过,除了文院,还能选什么。”
他摇摇头:“我并非不喜文院,只是看见武院的学子拉弓骑马,也有一丝羡慕罢了。”
“东宇有这想法是正常的,原本便是君子习六艺,也就是松山书院这般分开文武太过武断,所以京城里的学子们,但凡家中有些门路的,都是在书院习文,回家补武,抑或是在书院习武,私下自己琢磨文路,力求一个平衡。”
沈拂烟露出了然神色,沈佩芸听罢,面露愧色。
“东宇,是娘没能为你提供一个正常的家。”
她害怕旁人知晓沈东宇是未婚女子的儿子,连送沈东宇上学都做不到,更何况在这偌大的京城请人习教呢。
沈东宇紧紧攥住了拳头,并不再言语。
沈拂烟见状微微敛眉,赶紧宽慰沈佩芸:“姑姑被这般说,东宇最是孝敬您,你这样说,不是在剜他的心吗?”
她想到偌大的公主府,便又开口:“往后东宇有假不如来公主府小住,正巧我想请个武师傅为自己巩固身手,届时一并为东宇上课好了。”
她身手那么好,哪里需要再请师傅?不过是为了沈东宇上课寻的借口罢了,沈佩芸听出来后立刻摆手:“不行,拂烟你的意思我明白,哪能再麻烦你做这些。”
“姑姑何必同我客气,我那公主府大得要命,东宇去了,正好也能让府中多些生气。”沈拂烟坚持道,“况且让书院的学子们知晓他有个公主姐姐,也能免去诸多烦扰。”
京中子弟多是看碟下菜,做没爹的野种,与做长乐公主的弟弟,那在书院中遭受的待遇乃是天壤之别。
沈佩芸不是不知道其中关键,只是让沈拂烟数次为沈东宇操心,她总有些不忍。
沈拂烟是一举跃上高枝了,她这个做姑母的,却不想让人以为她在攀龙附凤。
她还要拒绝,沈拂烟却直接看向沈东宇:“东宇,你看着姐姐,告诉我,你想习武吗?”
沈东宇愣愣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东宇!”沈佩芸不赞同地皱起眉,沈拂烟忙护住沈东宇,露出女儿家的娇意。
“姑姑!”她声音柔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身段不自觉地放软,轻轻环住沈佩芸的臂弯,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情都凝聚在这一抱之中,“东宇就和我的亲弟弟一样,我想对弟弟好,这又没什么,若你连这都不肯,那我还要为东宇置办行头、笔墨、还要亲自送他上学、为他长脸。”
“东宇的未来,我也想尽一份力。这些看似琐碎的小事,却是我对他最真挚的祝福与期望。若您连这份心意都不肯成全,那我这心中,怕是要留下莫大的遗憾了。”
“什么?”沈佩芸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她以为沈拂烟只是受她所托,出来带着沈东宇逛两圈,好解开心结,探明异样,谁知沈拂烟竟要做这么多。
这下就连沈东宇都不肯了。
半大少年乖巧地摇了摇头,眼神一片赤诚:“拂烟姐姐,你能帮我就很好了,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傻孩子,”沈拂烟的唇边绽放出一抹温柔而略带戏谑的笑意,眼眸弯成了月牙状,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我本就与沈家断了亲,姑姑是我唯一的亲人,而你,便是我最珍视的弟弟。为你铺设前路,不遗余力,是我心之所向。试想,他日你若金榜题名,亦或驰骋疆场、建功立业,那于我而言,岂不是最大的欣慰与荣耀?”
她看着沈佩芸犹豫的眼睛,一点点加重了语气:“姑姑,我们虽曾是无根的浮萍,漂泊无依,但从这一刻起,我要用双手筑起属于我们的避风港。家,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是我们将要携手共创的温暖之所。”
沈拂烟的话语,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渐渐驱散了沈佩芸眼中的犹豫与阴霾,让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在沈家,她就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女人,她过得不好没事,可沈东宇……沈佩芸捏紧了手,一直压抑麻木的内心,终于鲜活地跳动了一瞬。
她的东宇,这辈子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那……”她在自己身上看了看,从腕上褪下一个银镯,塞到沈拂烟的手心,“这是姑姑的一点心意,多谢你,拂烟。”
这是沈佩芸为数不多的首饰,但沈拂烟没有推辞。
只有拿了,沈佩芸才会安心。
……
马车停在朝云阁前,沈拂烟为沈东宇选了两件质量样式皆佳的学子服,又要定制一些,沈佩芸没说话,沈东宇自己便先不愿意了。
“这两件够我换洗了,姐姐,真的不必为我破费。”
少年举手投足间已隐隐有了翩翩公子的风采,沈拂烟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东宇,你在学院,定然见过那捧高踩低之人吧?”
沈东宇何等聪慧,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紧紧抿起唇:“是,但这是他们心性不纯,如何要我去迎合他们?换了这衣服,或许是能得到一时的善待,可这与和他们同流合污有何不同?”
他一脸耿直,沈拂烟没觉得不好,只宽和地笑了笑。
“你能这般想,我也很欣慰,只是需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你连自己都不能保全,又何来改变他人呢?”
她上前为沈东宇选了一件绣着獬豸莲纹的荷包,亲手别在他的腰间。
獬豸代表清廉,莲纹不染尘埃。
“京中子弟在书院中好攀比、喜享乐,你可以不同流合污,但起码得先在书院站稳脚跟,若你连书院都待不下去,又何以谈及其他?”
对上沈东宇懵懵懂懂的眼神,沈拂烟笑了。
“东宇,你只需记得,若你自身的力量足够强大,身侧所有人自当向你看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