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姐把这次的事情交由他处置,就是想观察他的品性如何?”
沈霜序没有回答明珠的话语,而是用一双澄亮的眼眸回望着对方,反问道。
“京城里的情况如何?”
“昨日午时,康王爷入宫觐见,与小皇帝交谈甚久。”
沈霜序嗯了一声,未做答复。
明珠跟在沈霜序身边数年,清楚对方关注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小姐,康王爷是京城保皇党的党首,这次趁着太后在太和寺礼佛,莫不是在策划着什么事?”
沈霜序婀娜有致的娇躯背光而立,衬映出皮肤白腻,尤胜冬雪。
她的面色依旧平静,“时局动荡,岌岌可危。”
“小姐的意思是……”
“命承轩坊撤去对康王爷周遭的管控。”
明珠微微愣神,脸上的诧异之情难以掩饰。
承轩坊原名锦衣署,是许太后费尽心思栽培而出,传到小姐手上的地下情报机构。
兼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查腐反贪,刺探军情等诸多事宜。
让承轩坊放弃对康王爷的管控,岂不是意味着对方可以放开手脚,大行对朝廷的不利之事?
“是。”
明珠知道小姐的脾性,便没有追问这么做的缘由。
只是她突然想到了二人回素州的主要任务,便出声询问:“承轩坊下辖有异士门,里面有能力者颇多,不需要从这里调派人手,保护许家少爷的安全吗?”
明珠自己便是承轩坊发掘栽培的异士之一,后来因身强力壮,十二岁独自一人拉断了八国大力士而出名。
后得到天后垂青,被委派赠到了沈家小姐身旁。
那里与她同样遭遇的人不在少数,守护许清也应该是极为容易做到的事情。
“你是否觉得,素州许家看上去羸弱不堪,一碰就碎?”
沈霜序看到明珠哑然失语,轻叹了口气,淡声道:“明珠,日后你就会明白,许清所娶的其他妾室,无一人是平庸之辈。”
……
马车上,披着雪白狐裘的陆晚禾微微蹩眉,手挡在樱唇前咳嗽不止。
“咳,咳……”
连续不断的咳嗽声使得她面色苍白,仿佛一朵在风中颤栗抖动的百合花。
季夏坐在一旁看不下去,关切道:“小姐,要不然您还是拐道回府吧?那边儿由奴婢出面就好,反正他们先前也见过奴婢。”
陆晚禾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待到身体的状况平复下来,她咬紧唇瓣,细声道:“这是夫君交在我手上的第一件事,一定要亲力亲为,不能把事办岔了。”
“小姐你也太拼了,奴婢知道你这两天夜里都在咳嗽。”
季夏揭穿了自家小姐伪装的表象,不满的说道:“可你在少爷和其他各位夫人面前,总是强撑着不表现出来,这又是何苦呢?”
陆晚禾捏着裙膝,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
近日以来,许老太太和其他几院夫人,都与她们三院的关系出现了缓和。
尤其是先前对她态度冷淡的许老太太,每日都会派海总管来三院查看情况,查验三院的屋子有没有漏风,暖炉炭火是不是按时供应。
甚至连后院膳房里的膳食,也是优先紧着三院供应。
“我……要是夫君和老夫人知道我身上的病治不好,说不定会因此嫌弃我。”
陆晚禾眸中泪光盈盈,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的苦色,“前些日子,夫君替我讨回了宅院,又清扫了攀附而来的族人,就连刘师爷替我准备的嫁妆,也是由夫君拿回来的。”
季夏赶忙劝道:“小姐,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全是因为小姐的命不好,才逢此病难。”
陆晚禾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更像是一种释怀。
“以前的我只觉得自己命苦,但其他人的命就不苦了吗?相对于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流民,我已经算是不差了。”
说到这个话题,陆晚禾不由得想到了许清。
世人眼里浪荡风流,在素州城里横行霸道的许家公子,却也只是伪装出来的样子。
这些年夫君的境遇,比她又好得到哪去?
“季夏,若我以后身体不测,你一定要好好的跟在他身边,替我照看好他……”
“小姐!你休要胡说!”
季夏见自家小姐的话语越来越不懂得忌讳,急的怒斥对方,训诫道:“小姐再说这些胡话,奴婢就把三院里的事情都告诉少爷。”
陆晚禾的脸颊微红,只得向季夏服软。
倘若季夏把自己身上的病症告知给许清,保不齐会闹出些什么事。
更重要的是,在那件落水的事件里,三院也不像表面上那样清白无辜。
“好,我不说了,你也莫要多嘴。”
“知道了。”
主仆二人的谈话声刚结束,马夫就在外提醒道:“三少奶奶,过了前面的这个弯,就到鸿福客栈了。”
“好,辛苦你了。”
陆晚禾柔声答道:“季夏,一会儿下车的时候给车夫一些赏钱。”
“是,小姐。”
过了一小会儿的时间,马车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停了下来。
季夏搀扶陆晚禾下了马车,没隔几步,就瞅到了一名身形熟悉的年轻男子立在街口。
对方背着一个长盒,盒子上裹着厚厚的黑布。
“小姐,少爷介绍的人真奇怪,我们赶着马车……却还是没他快。”
刚出许府宅院的时候,三人就在后门打过照面。
虽然知道对方是镇南忠武军的校尉,但季夏没想到这世上竟真存在健步如飞的功夫。
“三少奶奶。”
单永培看见陆晚禾与身边的丫鬟前来,抱拳问候了一声。
随即他跟在了这位许府少奶奶的身后,一同进到了鸿福客栈里。
陆晚禾在在外面出行的时候,通常会带着斗笠遮面,这次也不例外。
鸿福客栈的小二认出这位素衣狐裘的贵人就是先前包下客栈二楼的大金主,忙迎了上来。
“小姐,您来了?”
季夏从布袋中摸出来一块碎银,扔到了伙计的手上。
“今日没你的事……我家小姐来这儿的消息,不得泄露给其他人。”
季夏摆出自认为凶厉的表情,但店小二这种在酒楼里面摸爬滚打的人,可不觉得给钱的客人有什么不好。
更何况这丫鬟生的俊俏,即便是店小二待客众多,也对在第一眼时被惊艳到了。
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哪家府上的小姐夫人,出手竟如此阔绰大方。
陆晚禾三人在打发了店中伙计后,缓步登上了二楼。
不待主仆二人先行,单永培就伸手制止了她们,随手推开一间屋子的屋门。
“喝!”
寒芒撕开周遭的空气,朝着单永培迎面而来。
其后伴随着箭矢出弓,“飕”的一声!
单永培伸出二指夹住了刀片,右手捏断门框上的木块,将那道利箭拍落一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的犹豫。
“好功夫!”
黎叔带着边军从各个屋子里走出,其中不少人在看向单永培的时候,都在目光中显露出了狠厉的敌意。
瞳孔里的锐芒,只有亲临过战场的人才能拥有。
“阁下上楼时候的脚步声沉稳,底蕴十足,想必是一位常年习武,且有过军旅生涯的人吧?”
军人平日操练出行时,穿的是不易磨损的马靴,极好分辨。
黎叔一行人在听到楼梯的脚步声有所异样后,立马就起了疑心,共同布置了杀局。
“你们几個怎么回事?”
季夏不太清楚其中的情况,她娇声怒叱道:“我家小姐好心帮伱们,你们却大打出手,还在楼上埋伏我们?”
“三少奶奶恕罪,我们篁岭关的人南下,得小心为上……但凡是放松警惕的兄弟,都活不过三日。”
黎叔并不想解释太多,因为一路上要他们性命的人数不胜数,若不是他们几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哪能走得到素州?
“好了,都是误会。”
陆晚禾制止了季夏和背手身后,准备拔刀的单永培。
她解下系带,摘下了斗笠,款款步行到这群边军面前。
“这位是镇南忠武军的昭武校尉,是我托人特地寻来的帮手,来帮我们带路。”
“镇南忠武军?”
黎叔几人在听到忠武军的名号,观察了单永培身上的着装打扮,俱都放下了防戒之心。
镇南忠武军与杨家军同属于大齐的精锐之师,只不过前者坐立于富庶之地,也更加忠于朝廷。
两军在前些年时,常会举行一些军演与比武,因此双方的关系算得上良好。
单永培在忠武军中的名气不小,黎叔几人也有些耳闻。
“我们还在想哪路的将士竟如此生猛?原来是忠武军中的校尉,那就不足为奇了。”
单永培虽然没有吭声,但却对篁岭关的边军刮目相看。
他已是镇南忠武军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在忠武军里难逢敌手,经常可以以一敌百。
可这几名篁岭关的边军,经验丰厚,警惕性极强。
刚刚要是真打起来,他都不能保全自己,更别提守护好身后的许家三夫人了。
看来只有实战磨砺,才是强军的唯一出路。
黎叔的脑袋转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关键的问题上,“三少奶奶把昭武校尉请过来,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季夏在后面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有也不告诉你们,你们这群白眼狼。”
黎叔一群人被说的面红耳赤,不敢还嘴。
三少奶奶陆氏不仅给他们寻了落脚的地方,还把一行人的目标放在心上,确实是他们疑心太重,闹出了乌龙。
要知道篁岭关的事情极为复杂,任何官员都不愿意插手此事,陆氏光是愿意照顾食宿,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没事,只是有了某种的线报,得知城中的某处地方,可能藏有运给篁岭关的军械。”
“真的?”
听到陆晚禾的消息,几名边军大喜过望。
近两月来,他们南下碰壁无数,谁都没想到竟真能在素州找到线索。
“黎某替篁岭关数十万军民谢过三少奶奶的大恩大德。”
“不用,这都是我夫……这都是小事。”
陆晚禾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许清不想被亲身下场,便扯开了话题。
“季夏,把我们今早备齐的那个盒子拿来。”
陆晚禾将一个装饰精致的首饰盒打开,内里摆满了精致的金簪玉饰。
她今早特意将那份嫁妆一分为二,把价值不菲的珠宝饰物都带了过来。
“这是我出嫁时,家中长辈为我准备的一部分嫁妆……你们远行多有不便,而且江南的银票在那儿不一定管用,你们可以把这些东西带上,在临近篁岭关附近的州郡换取粮草,好解你们的燃眉之急。”
军中少有女子的饰物,但几人都算是老兵油子了,知道陆晚禾端出来的东西价值不菲,都是些极难寻觅的珠宝玉材。
“黎叔,这……这东西是翡翠吧?”
年轻的兵卒瞪大了眼睛,怔怔的想要上前摸摸看,被黎叔一个巴掌扇了下去。
“滚蛋,别用你臭娃子的脏手碰三少奶奶的宝贝!”
稍微有些阅历的黎叔抵住了诱惑,摇头说道:“三少奶奶的好意心领了,黎某家有妻室,知道嫁妆对出嫁女子意味着什么……听闻许府里面最得宠的是四房,三少奶奶还是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以备不时之需。”
黎叔虽然会为了边关军民的利益拼命,但他也不想看到一个性情温和,心地善良的女子因为帮衬他们,丢失了在夫家里的底牌。
更何况那许清不干正事,名声恶臭,许家要是被他嚯嚯没了,这位三少奶奶的处境可就难了。
“边境事急,人命关天,拿着吧。”
“这……那黎某人拜谢三少奶奶。”
黎叔见陆晚禾执意要给,便主动跪地下拜,双手承接了过来。
“三少奶奶对篁岭关的大恩大德,兄弟们无以为报,只有贱命一条……往后边境事了,倘若三少奶奶有什么用的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吩咐。”
这句话说完,黎叔又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其他边军也依次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