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权三位星君穿戴着标志性的服饰从祭台下方缓缓登上时,顶部的狐面女子陡地凛起,眼轻声道:“天命人呢?”
圣女的喉音娇嫩动听,但这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却形同质问,在三名星君的颅内炸响。
三人在春生二使的下方一字排开,弯腰弓身,极尽谦卑。
“圣女,篁岭关的杨家家主杨纤凝插手了这件事。”
天玑星君淡声将失利的主要原因诉出,圣女则是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投于三人中心处的开阳星君,继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开阳,本尊问你天命人呢?”
身材瘦小的开阳星君猛然醒悟,身为全知全能,天神化身的圣女定然对今日事情的全貌了如指掌。
“承轩坊……”
待这些诗词为他洗清了一些流言上的形象,自己才被授予承轩坊,还拥有了调查天雷滚火一案的权利。
“怎么知道的?”
这女人被锁在高墙宅院里,为何会清楚太后姑姑的想法?
过了不久,赶来前厅接应的人并不是那位家仆,而是身高宽大,腰膀结实的明珠。
自己离开聂府后,在聂府留下的诗词就在文坛上传响,想来这也是太后姑姑暗中授意所致。
“你是?”
在自己从宫中醒来后,莲华君用极为拙劣的借口暗示告知自己,自己必须要先俘获四房秦疏影的心意,才能与下一位京城中的娘子见面。
童年至今的记忆,让他在心底无法磨灭对圣教的恐惧,即便如今的自己贵为星君之位,他们也依然会面对极其严厉的奖惩手段。
太后姑姑立意的设想,应该是想借用破案的名头,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威望,好为他以后继承大权,登上东宫之位做准备。
毫无疑问,这案子他做成什么样子都行。
明珠问话的时候,眼神却在暗暗瞄向别处。
园子的门扇紧闭,像是不欢迎外来的客人。
因为二者不是一路人,她向往的是长治久安,天下太平的安稳盛世,并不是现在乌烟瘴气,各处都充斥着纷争与心眼的朝堂江湖。
虽然许清常在前世听人说起冷白皮的存在,但放在现实生活里,他还是头一次见。
但明珠却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大情愿的说道:“小姐近些日子的身体状态不佳,需要敬仰歇息,所以……”
对方在看到许清时,瞳孔底部也闪过一丝惊诧。
换做往日,谁胆敢对小姐不敬,或是说一些让她不高兴的话,都会被明珠丢出府外。
许清知道沈霜序在前些日子的心结,便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襟,推开园门走了进去。
开阳星君微微一愣,来不及思考,便听到圣女对他的安排。
“你……怎么会来?”
感受到温暖的沈霜序再次发怔,下意识的拉紧许清披盖的外衣,轻声细语的致谢道:“谢谢。”
长久以来,白莲教的四季使与各位星君都有自己的辖区。
虽然猜想到这件事情存在诸多疑点,应该是人为制造出的传言和陷阱,但这件事已不再是她负责的案子,所以她也自然无法插手此事。
许清淡声道:“昨日奶奶给我传信,说现在素州许府的院子里空荡荡的,让我们处理完京城里的事务,早些回去住着。”
那件离奇古怪的传言,她在府中也有所耳闻。
沈家虽与许家是亲家,府中被奉若明珠的小姐的也是许清的正妻,但从沈霜序嫁入许家至今,许家的老夫人和许清从未踏进过这里。
可在看清楚来人是许清后,微微仰头,用那双清澈灵动的秀目盯着他看了些许时间。
沈霜序面对许清的说辞,揪紧了衣氅上的对襟,将工具整好后低头碎步,恍若未觉。
“以少爷尊贵的身份,为何不派人提前登门告知?”
沈府下人们提前得知了许清姑爷的身份,又瞅见其在门口将明珠甩于身后,纷纷对其退避三舍,不敢上前。
但天谕的出现,使得历年被传教的平静生活被打破。
“作为奖励,活下来的春生使将担任天命人的引路人。”
明珠十分熟悉那些人的行事作风,知道这是独属于承轩坊的手笔。
许清简单说了一句,便没再理门前的明珠,绕过对方的大块头,径直走了进去。
今非昔比,明珠迫于许清现如今的身份,也不敢做太过分的举动。
许清虽是穿越过来的,但这些天经历了许府和聂府的事情,对古人世家贵族的规矩也算是轻车熟路。
沈霜序停住了身形和脚步,她缓缓抬头,一时微怔。
经过她的观察,在视线尽头处,街巷拐角处的位置,似乎有暗哨在专门护佑许清的安全。
许清坐在院子里的石质板凳上思考了片刻,渐渐想明白了太后姑姑的这些日子的举措和用心。
“霜序被革职,即代表京城各事已了,大权该重新回到太后亦或是许家人的掌控中。你来沈家见我,无论我们的谈话是否与承轩坊相关,都会让其他旁观者认为,承轩坊仍在沈家的掌控里。”
承轩坊是太后的耳目,大齐最强的谍报机构,太后前脚撤去小姐的职务与权利,后手就交在了许清的手上,颇有种兔死狗烹的味道。
许清直接发号施令,让明珠替自己在沈府内引路。
“许……许公子。”
沈霜序定了定神,用平静的口吻回应道:“太后娘娘应该不想让你在这个时候见我。”
她雪肌酥盈,风华绝代,单是站在那里就已是无比动人的尤物。
开阳星君面对圣女周身散溢出的无形压迫感,浑身颤抖,跪倒在地。
……
毕竟承轩坊涉及的军情机要太多,她这样的人太后绝不会放走,所以自囚于园子,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妥协和示弱。
他主动照顾起这名下人的情绪和职责,淡声道:“快进府去通报吧,今日我待不了多久就要走。”
对方本以为是明珠进来,并没有多言。
“好在今日的祭台并不是为天命人准备的,不然你就会成为圣教千年以来的罪人……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往后你就不用回东海了。”
而四房秦氏,其实就是太后姑姑为自己量身制订,特地搜寻的保镖。
“春生二使已自愿成为天命人的引路者,此次祭天,你便与二使一同归位仙榜,回归神位吧。”
沈霜序不懂许清的话中含义,既然不是为了承轩坊和同情心,许清又为何会因为天雷滚火的案子拜会自己?
所以沈府下人在清扫门口昨日落下的少量积雪时,完全没想到会有一名打扮不俗,年轻的男子站这里,等待着自己进府通报。
但沈霜序与他预想中忧郁寡欢的样子截然不同,这位雪靥樱唇,眉山远黛,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冰山女子,正站在园子的树干旁,修剪着杂乱的树枝。
许清解下自己的外套,走到了沈霜序的身旁,细心的披在了她的香肩上。
此次被召入京中,且被圣女分到了春生使的手下,开阳星君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圣女大人,开阳认错。”
她虽没看懂京城最后的局势,但对太后的性格却了如指掌。
这位文官首辅的宅院除去前厅就是后院,虽然内部的面积也算宽敞,但那些亭台水榭和屋子里的摆件,连江南素州的陆府都比不上。
沈府。
“开阳……领命。”
就连和沈家对门的邻家也在出事后搬了出去,全家住到了京城的其他宅院里。
后来宫中用金蚕情蛊控制的秦疏影,确保自己周身有高手护佑后,才放他去聂府寻找陆晚禾。
“是。”
“趁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你可以尽快回去,办好手上的案子。”
按照太后姑姑设立的规矩,自己在处理完天雷滚火的事情后,才能与这位正妻碰面。
“是……是!”
最终还是明珠从后面赶了过来,与他说道:“姑爷,实不相瞒……其实明珠刚刚在府外拦您,是因为小姐把自己子自囚于屋子里,连老爷都劝不动。”
许清的到来也几乎点燃了沈府沉寂已久的氛围,让这些惶恐的下人们看到了新的希望。
依照沈霜序的猜想,这场宫变之后,自己就只有待在府院里,孤独终老,坐看花开花败的未来。
圣女继续用动听的喉音说道:“依据圣教往年的历法,四季使中的春生使只能是一人,所以二位今日便各带一位星君,在京城决出真正的圣使吧。”
……
反正太后也不会怪罪他。
虽然近些日子的坊间有诸多传言,替小姐在外打听消息的明珠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可她还是对这件事感到惊讶。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霜序面向许清,胸前衣襟上的肌肤裸露出半截粉酥的脖颈,上面的肤色如同覆盖着奶蜜,白得令人难逼视,在日光的照耀下微微泛起光泽。
即使沈年衍还在名义上担任百官之首,朝堂首辅的宰相之位,但被牵扯进叛乱一事的他已被赋闲在家,除了在府内钓鱼写字外,几乎没有其他的事情。
失去信任的沈家,应该不会再受到太后的重用,而且自己与许清的夫妻关系并不算融洽,自己冷淡的性子并不讨人喜欢。
“来看看你。”
沈霜序叹气说完,便准备收拾完手上的杂事回屋。
毕竟这些事情一环扣一环,表面上看貌似没有关联,实则都是在为自己铺路。
但如今的太后应该在忙祭天的事情,操心朝堂上的政务,所以自己倒是可以趁着这个空隙,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我更该进去了,毕竟再怎么说,我都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因此这位家丁下仆在迟疑了片刻后,并没有把许清和近日那位许家少爷联系到一起。
“我想知道,天雷滚火的真相。”
这不是许清的推托之词,而是今日他便要去京郊处理法轮寺的事情,但是在去的路上突发奇想,想先绕道来沈府见见沈霜序。
“现在是我的承轩坊。”
在她即将拉门进屋的时候,许清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也得益于此,许清才能在整个府院里进退自如,很快就找到了沈霜序栖居的园子。
“别急。”
俏生生的圣女轻哼一声,回身望向祭台下方的无尽黑暗和模模糊糊的无数人影。
“呵……”
“原来如此。”
沈霜序的语声微微发颤,对许清的出现有些不太理解。
互相对视的两名春生使微微点头,异口同声的应下此事。
不知是不是天气寒冷的原因,沈霜序打了个冷战,在寒风中微微发抖的娇躯更显柔弱,窈窕腴润的背影说不出的寥落。
“许清。”
所以自己今日癫狂的表现,无疑影响了圣教指派的任务和计划。
不过让许清意想不到的是,沈府内的构造十分简单。
亦或是对方的同情心被激发,想来亲眼目睹自己落魄软禁的窘境。
直到他的目光向下移动,忽然在许清腰间别挂的玉佩上看到牡丹家纹,才瞪大了眼睛,察觉到面前年轻男子正是自家的姑爷。
“带路。”
“沈霜序,其实我来这里,跟承轩坊和姑姑的心思无关。”
她只当眼下的见面是许清一时兴起,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的玩笑之举。
家丁赶忙转身,连跪带爬的跑到府中通报。
毕竟外面的传言愈来愈盛,他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无籍贱民,是没有办法撇下东家私自逃跑的。
家丁被吓得直哆嗦,毕竟其姑姑已在京城一手遮天,前途未卜的沈家哪能惹得起这号大人物?
早前门庭若市,被万千人望眼欲穿,几乎快要踏破门槛的沈家极为冷清。
见沈霜序没有回应自己的搭话,反而道出太后的举动,许清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好奇。
她完全不觉得许清说的是实话,也不认为对方能说出什么话来打动自己。
“没事,我们本就是夫妇。”
许清微微一笑,神色态度都极为温柔,像极了为妻子担心的贴心丈夫。
“天雷滚火的案子有诸多蹊跷的地方,本来我没打算来见你,但四房秦氏的话却给我提了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