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呀,这人世间的荣华富贵,繁花似锦……到头来,还真叫人舍不得。”
丹阳郡主眨着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美眸,玉白无暇的脸蛋上重新挂上了一丝标志性的甜笑。
她打了个哈欠,像猫一样双臂做枕,趴伏在了椅子上。
过了片刻,丹阳郡主低垂眼帘,眼中浮现的困意像是金白色来回飘摇的烟火,模糊不定,时显时隐。
她轻启薄唇,娇声细语的呢喃道:“这些人呐,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都杀了……念你们这些年在府上做事尽心尽力,祸不及家人,留个全尸吧。”
正在清点账目,鉴阅宝物的师傅与下仆,听到丹阳郡主的话语提及自己等人,全部绷紧了身背。
知道丹阳郡主善心大发,给自己家里人还留有活路后,这些下人都跪伏在地,磕头感谢郡主的大恩大德。
霎那间,血光冲天。
殷红色的血泊浸湿宝箱,流到了丹阳郡主翘起的脚尖椅凳下。
……
京城,广平侯府。
“快!”
青石长街上,年过半百的掌事太监抱着拂尘,手捧黄绫,领着全副甲胄的禁军穿行而过,来到了侯府门前。
“敲门!”
老太监尖细的话音刚落,一旁负责护行的禁军就赶忙上前,敲动扣动门扉。
待守门的杨柳把门打开后,这名太监并没有过多的等待,而是抱着圣旨直接跨入门槛,边说边嘱咐。
“广平侯人呢?快唤他出来……太后娘娘的懿旨到了。”
“是。”
杨柳见领头太监的语声急切,面容焦急,一刻也不敢耽搁。
她去后院唤出了许清和自家小姐,不多一会儿,广平侯府的人就都站在前院,整理仪容,严肃以待了。
“接旨。”
“千岁千岁千千岁。”
许清跪地说完,掌事太监便甩了甩拂尘,当面将许太后的懿旨摊开念道:“奉,天承运,太后诏曰……广平侯于祭天大典上护驾有功,特命广平侯接管五城兵马司,禁军兵符,负责三日后的登基大典。”
许清表面上的神态无常,内心却大为震动。
太监的到来,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虽然太后姑姑登基称帝已是朝廷人尽皆知的秘密,但登临帝位的时间却无人知晓。
所以现在的朝廷政事,仍以宣帝的名号和年号为准。
而且许清清楚的记得,虎豹骑已在祭天大典时离开了京城,回到了阴山……京城眼下只留有五城兵马司的城防卫队和皇宫禁军。
太后姑姑将两只部队的虎符全都交在了自己手上,还让他来负责登基仪式的安保工作,就不怕他拥兵自重,举兵造反吗?
“……钦此。”
掌事太监念完懿旨,见许清仍停在原地迟迟不接,便轻咳了一声,小声提醒。
“侯爷?接旨了。”
许清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忙起身接下那明黄绸缎。
秦疏影虽是望月楼出身,但先前也是八面玲珑,见过大世面的花魁。
她深谙官场门道,便与身后的杨柳使了个眼色。
杨柳将备好的荷包呈上,许清就想到了前世剧中的场景,说道:“劳烦公公特地跑一趟,一点心意,就当请公公喝茶了。”
掌事太监苦笑了一下,摆手拒绝了许清的好意。
若接旨的是其他官员大臣,甭管对方的品级如何,就凭刚刚跑神的表现,就足以让自己回宫说他一嘴。
但眼前的人是谁?
对方可是太后的娘家人,他就算有天大的脸皮,也不敢吃太后家里的茶水钱呀。
掌事太监摆出和颜悦色的面容,说道:“侯爷言重了,这是咱家的本分……刚刚的懿旨您都听清了吧?”
“听清了。”
掌事太监点了点头,命身后的小太监将托盘呈上,上面摆放着一半一半的虎符。
“虎符拿到五城兵马司和禁军统领处,便可与原物合二为一。军中只认虎符不认人,侯爷可得好生看管,莫要遗失了此物。”
许清先前从未有过带兵的经验,掌事太监就多叨念了几句,防止他出什么差错。
毕竟这位爷先前爱玩,虽在祭天大典上有所表现,可谁知道领兵后是个什么样呢?
“谢公公教诲。”
“侯爷,除去这懿旨虎符,凤栖宫还传出了一道密旨。”
掌事太监从宽大的袖口抽出一卷黄色的绸布,压低了声音,叮嘱道:“密旨拆封,阅后即焚……这次的密旨一式两份,另一卷由莲华君带到了公主府,侯爷可要注意了。”
“公公费心了。”
许清没想到宫中太监办事,竟如此周到。
对方将公主府也收到密旨的情报告诉自己,相当于无形中卖给他一人情。
“咱家都是为宫里的那位做事,侯爷不必客气。”
掌事太监带着小太监和禁军离去,偌大的院子顿时变得有些空落。
方才还站在秦疏影身后的杨柳和翠儿在听到密旨的消息,十分识趣的拉走了小环,退到了听不见声音的院子角落。
秦疏影因为武功高强的原因,也是将太监说的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缓步上前,一脸忧色的问道:“夫君,那密旨上是什么内容?怎么丹阳郡主的公主府也有一份?”
看完密旨的许清神色呆滞,沉默了良久。
他叹了口气,将密旨递给了秦疏影,后者接过后看的第一句话,便是奉旨成婚。
“先帝苏美人嫡长女李锦儿,蕙质兰心,倾城之姿,茶艺一绝,贤良淑德,特命其于登基大典后与许氏奉旨成婚,喜结连理。”
秦疏影看到后面,清丽的容颜上满是疑惑。
“太后是怎么想的?你调查丹阳郡主的事情,定会被承轩坊上报给凤栖宫……为什么太后要在夫君准备动手的关头,让你们成婚?”
“不知道。”
许清摇了摇头,表明自己也是一无所知。
他没有进宫面圣的机会,自然也猜不透太后的心思。但登基大典的重要性远胜于一切,此事事关太后姑姑的法理正统性,绝不能出乱子。
要是让白莲教的人生出事端,或是把登基大典搞砸,女人不能继承帝位的谣言就会被坐实,很可能会引起诸多动荡。
姑姑出事,新皇登基,他这个许家余孽也得玩完。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不可能违背姑姑的意愿,抽手收拾丹阳郡主。
“莫不是,丹阳郡主在太后眼里,还有他用?”
“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秦疏影看了许清一眼,淡声问道:“夫君,那你准备怎么办?三日后的三日,可不算长……若夫君打算迎娶这位郡主,妾身可得早做规划了。”
许清听出秦疏影眼底的眸色有些不悦,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
“如果到了那一天,只能先把她接到府上了……其实丹阳郡主接进来也不全是坏事,毕竟她是白莲教的人,府中有你看着,她也不敢私下里联络。”
秦疏影的面色没有改动,看着许清一言不发。
许清只得继续解释道:“而且府上的问题又不止她一个,说是成婚,二房的院子不也是空在那里吗?”
“夫君,还是那句话。”
秦疏影忽然展颜一笑,三千墨丝随意披散,有几缕垂在胸前,显得她媚眼秋波,顾盼生姿。
“这些事情呀……我四房说不上话,您跟大房好好解释就行。”
“我,我怕她?”
许清挺直了腰背,但说出的话却有些没底气。
“家里不是我说了算吗?”
“呵,夫君浑身上下……就嘴和第三条腿是硬的。”
秦疏影说完这些,倒没再管过他的面色,拿着那密旨走向厅房的燃灯。
许清的面色有些尴尬,自己应该不是怕女人的人呀,为何与那沈霜序碰面,对方的气场就那么强大呢?
……
许太后登基的消息在当日不胫而走,短短时间便扩散了出去。
但这登基的时间和日子明显不是太后心血来潮之作,等许清接管五城兵马司和禁军的人马后,他才发现,自祭天大典开始,就有大批人马负责城中布防。
不仅如此,外国使臣也于近两日抵达京城,被招待在了鸿胪寺。
“大人,这是登基大典当日的路线图。”
“大人,这是今日前的出入城记录。”
“大人,这是……”
五城兵马司负责各个坊市的巡捕和火禁,所以许清将禁军的相关事宜都委托给了史宸,自己改住到了五城兵马司的司府内。
负责京都的防务后,每日司府内的人员进出频繁,一盏茶的功夫几乎都能来三个人,让许清很是头大。
好在朝廷中的人也不是些吃干饭的,单是这司府内就坐着七八位幕僚,负责将这些传递上来的情报梳理整备,给许清提供建议。
所以许清坐镇在五城兵马司,只是一个面子工程。
“大人,登基大典要绕行东西两市,沿途上布置人手会出现空档……不如在圣人的车队出宫后,联系禁军在东市帮忙如何?”
一名幕僚查阅完路线图后,将值备的布防图双手呈上。
“准了,你派人传信吧。”
“是,大人。”
这人刚刚侧过身子召进信使,就有另一位幕僚上前进言道:“大人,根据圣人的要求,登基大典的一路要求有鲜花开道,僧人作陪,但现在正值正月末,极难凑齐这些数量。”
许清揉了揉额头,在屋子里问道:“有解法吗?”
一名正在处理其他事务的幕僚转过身,回答道:“大人,往常的花魁大赛,礼部下辖的各个花楼会准备大量的鲜花,用秘法保留。”
另一人拱手道:“大人,也可以用彩纸剪成花瓣,再让调香师涂上相应的香料,也能达成圣人要的效果。”
“不错。”
许清思虑片刻,说道:“送信到我府上,告诉我四房夫人实情,让其代跑一趟望月楼……就由望月楼主事,管理各个花楼进献花草。”
随后他转过身子,继续对后面进言的幕僚说道:“你的主意也不错,命人去制备一些……若花楼那儿的花出了问题,就用这些裁剪的纸花代替。”
“是。”
两名幕僚退下办事,就又有新的城防卫兵走进司府,朝着许清行礼汇报。
在随口应付了两件其他事后,最后一名卫兵的面色表情有些怪异。
“什么事?”
“大……大人……”
那卫兵看着许清疲惫的面容上显现出不悦,赶忙低头拱手道:“大人,城中巡捕抓了一个醉酒闹事的人,对方非说他和您是过命的交情,让您亲自去牢里赎他。”
“大胆!这种无稽之谈也敢传进司府?”
许清身边,站着一日以来形影不离的单永培。
登基大典的临近,导致承轩坊也开始全力运作,调查起各方信息。
承轩坊上报的的密情消息会先经过单永培的耳朵,再由其告诉许清。
除此之外,这位太后亲自挑选出来的军中好手,还负责许清的贴身安保工作,毕竟秦疏影名义上是女眷妾室,不能与广平侯一同任职,出入朝中的机密要地。
单永培怒视着那名不知分寸的卫兵,恶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现在一切事务以登基大典为准,再上报无用的消息,就打你五十大板!”
“是,是!下官知错了!”
在卫兵畏畏缩缩,准备起身退下的时候,许清忽然抬手拦住了对方,问道:“我看的面相有些熟悉,今日跑了十多趟吧,不像是会误报信息的人呀……怎么巡捕捉到的犯人,也要上报?”
那卫兵看到许清愿意听自己说出缘由,忙把话讲明白。
“下官本来不想上报此事,麻烦大人的……但捉到那犯人的巡捕带着下官去了牢狱,亲眼见他掏出了大人的东西,就……”
“什么东西?”
那卫兵听到许清的询问,有些不好意思的左右看了看,缓声道:“大人,是您的靴子。”
“什么?我的靴子?”
许清盯着那卫兵,用一副你没和我开玩笑的表情看着对方,把那卫兵看的不敢抬头对视,满脸的尴尬之色。
其他幕僚也是竖起了耳朵,有些忍俊不禁的对视了一眼,将这意外当成了工作时的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