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长使,你身为四季使,应该知道教主的神力有限,人死而不能复生……上代玉衡星君只是依照天命,走完了她该走的路而已。”
“狗屁天命。”
萧崇眼中的目光变得冷峻,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和耳边似是响起了玉衡星君死亡时的哀嚎。
谁都不会想到,白莲教的北斗星君在寿命燃尽时,会面对何等惨烈的下场。
以至于萧崇在数十年的夜里,经常会梦到当时的场景,被迫苏醒,泪流满面。
“圣女大人不必瞒本王,听说历代星君都是天庭神将转世,教主有天赐的秘法将其从上界召唤下来……本王仔细查阅了民间的资料和记录,发现这些星君每隔三百年,几乎都有重复的能力的出现。”
萧崇紧紧盯着狐面少女,语声中蕴含的紧张只有他自己知道。
近些年来,萧崇并不是碌碌无为,享受辽国亲王的奢靡生活。他在暗中秘密调查白莲教的历史文化,顺着祖辈留下的点滴记录和秘闻,推测出了一个诡异的猜想。
“例如在二百四十年前,同样拥有死者复生能力的人,位列天枢之位,听命于当时的冬藏使,在东海施展能力,驯服了一只海中巨兽。”
这篇古籍,出自于萧家第三代家主的渔翁传。
萧家早就加入了白莲教,虽然这件事只是被当做闲谈杂记,记录在了家主的随笔中。
但就是这么不起眼的东西,引起了萧崇的注意。
他依稀记得玉衡星君与自己说过,言明新上任的某一位星君后辈,有着死而复生的特殊血脉,即便化成血水,也能凭借自身的残留恢复如初。
萧崇分析道:“如果我所想不错,圣教中的七位星君,其实都是同一批人,他们在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出现。”
圣女浅浅一笑,犹如春暖花开,温婉而动人。
她的双唇轻启,露出一排匀净的牙齿,“夏长使,按照教中条例,四季使私自调查星君隐秘,可是在触犯那条危险的红线……你应该知道,触怒教主的后果吧?”
萧崇当然知道失去白莲教扶持,触怒其的后果。这尊庞然大物,远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经过蛮长的时间长河,恐怕连圣女这种位高权重者,都不知晓教派隐藏在深处的实力有多深厚。
不过……
“本王年岁已大,早已过了惜命的时候,烂命一条罢了。”
萧崇面对圣女的威胁,从容不迫的说道:“而且本王觉得,自己的要求对圣教而言,并不困难……圣教苦苦寻觅,费尽万千心思等待的天命人已经出现。相比于圣教筹备千年的丰功伟业,区区一条上不了台面的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你倒是将这利害关系算的清楚。”
狐面女子眼角含笑,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不过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得把它上呈给教主,让教主来判断是非利弊才行。”
“有劳圣女了,接下来的攻城,本王还是会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萧崇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毕竟大军的人数和口粮都很有限,而且眼下正值攻破篁岭关的关键时刻,军队士气高涨。
若是在这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辽军的人数优势就都成了摆设。
“随你。”
狐面女子留下一句飘然的话语,在萧崇眨眼的下一瞬间,对方的身形就消失在了面前,唯有帐外传来的潇潇风声。
冷风扬起萧崇的蟒袍衣角,此刻他的面上,浮现出冰冷且决然的表情。
“京城中的探子不是回报,说丹阳郡主被女帝囚禁于公主府吗?怎么会在三更半夜,出现在我辽军大帐内?”
萧崇对神出鬼没的圣女行踪感受到不可思议,他不同于冬藏使,对圣女的真实身份早已有了猜测。
毕竟在先前指派任务的过程里,都源于丹阳郡主秘密造访辽国,在上京城里进城备货,准备那个极乐之宴。
可这次,圣女为何能逃出京城的牢笼,穿过两军对垒的战场,来到自己面前?
难道说……
圣女另有其人?丹阳郡主只是一个障眼法?
……
“侯爷,怎么说?”
许清刚从屋中出来,就看到廖越在公主府的院子里来回渡步,似是坐立不安。
他瞥见许清的身影,便兴冲冲的迈着碎步,端着肚子跑了过来。
“对待这祸国殃民的妖女,是砍了示众?还是推到午门后堆柴烧死?”
站在廖越的角度来看,他自然不想丹阳郡主活得太久,毕竟自己的刑部都快因此事乱成一锅粥了,所以他觉得越早处理约好。
谁曾想,许清倒因为这次私会,改了主意。
“留着吧,继续关在这里。”
“什么?”
廖越愣了一下,才发现许清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似是在里面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身为人精的他,当然清楚这时候不该擅自问话,但强烈的好奇心,引得他轻咳了两声,忍不住问道:“侯爷,可有什么新的发现?是不是丹阳郡主供出了一些其他官员的罪证,为自己减刑?”
丹阳郡主的手上,确实握有许多人的把柄,但这些都不是许清改变想法的关键。
许清吸气回道:“这件事情与白莲教有关,圣上那里我自会解释,人就先放这儿吧。”
说完,许清便无心再管廖越的脸色和反应,直接向着公主府外走去。
出了公主府,就迎面撞见了侯府派来接送自己的马车,赶车的人是早晨出门时的一名家丁。
家丁赶忙从车座上蹦下来,拿起小板凳放在了马车前面。
“侯爷请!”
这辆马车并不是素州那种装饰奢华,四匹或者六匹骏马拉行的座驾,而是一种单马拖行的小型马车,仅靠着垂下的帘幕遮挡四周。
正因如此,许清也有了和家丁交谈的机会。
许清踩着板凳登上马车,待坐稳扶好后,对着那家丁问道:“府内的马车,怎么换成了这种?”
“因为战事临近,京城的家家户户都不敢漏财……侯爷,这还是大少奶奶上的折子,您忘了吗?”
许清哑然。
早上坐马车出行的时候,廖越还跟自己说过这事,没想到它这么快就应验到自己身上了。
看来这皇帝的亲戚,也是同样的待遇。
“三少奶奶和四少奶奶听您回来了,今早就从聂府赶回来了,都待在府内恭候等您呢……只有大少奶奶因为一些要事分身乏术,特地派了沈家的家仆言明情况,向您请罪。”
“无妨。”
除去领兵的二房杨纤凝,自己的三位夫人基本都在京城聚齐了。
沈霜序作为承轩坊的实际掌控者,近些时间因为纠察内奸,搜罗军情忙得要死,他心知肚明。
“特殊时期,不必大费周章。”
“两位少奶奶都说与你多日未见,想亲眼看看您的情况,与您好好的见上一面。”
听家丁这样说,许清的心中有了些许释怀。
确实,自己出去这么久的时日,都快把二女的样貌给忘干净了。
也怪在辽国境内和边关发生了这么多事,又亲身经历了残酷的战场,导致脑容量都有些不够用了。
车轱辘转着吱呀吱呀的声响,停在了许府的马厩里。
许清刚刚下车,就瞅见了三辆宽大的牛车停在了这里,有不少家仆正在来回搬运着东西。
看到这一幕的许清微微动容,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观察了片刻。
“让一让!侯爷回来了!”
听到有人道出许清的身份,那些正在忙碌的力夫家仆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着许清低头行礼,毕恭毕敬的问好。
许清随手拿起一些东西,才发现这满满当当的一车都是书籍,里面以儒家典籍,礼记传闻为主。
“少爷少爷!”
在马厩处等候的小环跑了出来,她红唇微张,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般,惹人怜爱。
“小环在这里!”
许清应了一声,便跟着小环引得路,去往侯府的后厅。
“马厩那儿的书籍,是谁的东西?”
“回少爷的话,都是三少奶奶从聂府带回来的物件。”
听小环的回答,许清才登时想起,三房陆晚禾作为聂夫子的门徒,从小就博览群书,知书达礼,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女。
她本身也对此感兴趣,所以有相当的书籍存货也不足为奇。
只是让许清想不到的是,这么多的书本,怎么会被带进侯府呢?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夫君。”
二人还没到后厅,就望见了两名丽人站在一起,在一处亭台里笑着交谈。
左侧的女子容颜绝美,婉转柔情,只是身形纤弱,犹如弱柳扶风,顾盼之间,诗意盎然。
右侧的女子极为娇嫩,细长的黑发披在肩上,白皙的皮肤宛如冬日里的雪,静谧而美丽。
两美并立,没有一丁点突兀的感觉,反倒是互相映衬,相得益彰。
尤其是二女的面容都相当柔和,彼此的唇角还挂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见到许清,陆晚禾先遵循礼仪规矩,做了一个十分工整的妾室礼节,秦疏影也紧随其后,俯身下拜,盈盈行礼。
小环识趣的止步,待在长廊外守门。
许清走近亭台,微微仰头,看着亭台中的二女说道:“二位夫人辛苦了。”
面对陆晚禾时,许清的心里仍有淡淡的悸动。
但现在的情况和形势都今非昔比,即便要谈男女情爱,恐怕也不是辽军攻城的节骨眼上。
不过他还是担心对方的安危,问道:“我从马厩过来的时候,看到许多书本,不知是什么情况……”
“夫君。”
陆晚禾看着许清,眼里满是柔情。
“晚禾在聂府想了许久,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夫君负责登基大典时,在外失联了数月,生死未卜……晚禾虽然在聂府被师傅和师兄们保护的很好,也有私塾里的孩子们陪伴。但是这样提心吊胆,让人不安的日子,实在是不想再过第二回了。”
陆晚禾淡然笑道:“我们虽结为夫妻,有着白头之约,却没有好好的在一起待过。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书本上说,夫妻本就应该荣辱与共,同生共死,所以晚禾觉得,自己还是搬回侯府更好一些。”
许清闻言愕然。
其实他本来是想着回府看一下二人,报一下平安,就赶去沈霜序那里,处理姑姑交代的另一件事。
但谁能想到,自己刚回到许府,就听到了这感人肺腑的话语。
与此同时,许清的内心深处,也悄悄地泛起涟漪。
在几位夫人中,他本就对三房陆晚禾有着好感。
毕竟对方和其他人不一样,相比于沈霜序和杨纤凝的政治联姻,秦疏影带有目的性的接近,唯有陆晚禾是念及他的好,心甘情愿的依照婚约,嫁入许家的。
只是,自己并不是前身。
但他也发现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陆晚禾的性子单纯质朴,想什么就做什么,并不会拐弯抹角。
在这个人性复杂的时代,实属难得。
“哑巴了?”
秦疏影穿着淡蓝色的齐胸裙裳,捂着樱桃小嘴调笑道:“往常那副伶牙俐齿的模样呢?在四房面前不是挺能说的吗?”
眼下的秦疏影,虽然还像往日那般精明狡猾,但与之相反的是,她口中说出的话语,倒有着某种特殊的意思。
“夫君刚刚回来,还没休息好就去了公主府,有些疲惫也很正常……可能是我的事打扰到夫君了。”
陆晚禾有些自责,因为她回来这件事,并没有提前知会侯府真正的主人,许清。
完全基于一厢情愿的她,只是自顾自与秦疏影说明了这件事,派府中的家仆把聂府的东西搬了过来。
要是因此惹得夫君不高兴,给他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也是自己的过错。
毕竟许清不是素州的那个闲散少爷,纨绔子弟了,现在的他是大名鼎鼎的广平侯,时常会被圣上委以重任,负责更加重要的事情。
许清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赶忙回道:“没有,你要是想回来的话,当然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