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身后很快就聚起了一条长龙,不少篁岭军的残兵聚集在此,脸上写满了悲壮之色。
其余部队的士兵大都在旁面面相觑,观望这支部队的情况。
城门处的众多官员将领也不太相信许清敢出兵救援,先不提集结出来的败兵是否与辽国的正规军有一战之力,单是出城迎战就需要主动报给宫里。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会容忍更大的损失出现。
“还有人入列吗?”
许清看眼前的大半齐军都丧失了斗志,也不再勉强,而是简单整理了带领的队列,向着溃逃的路线开拔。
这支散兵游勇说是军队,倒更像是二三百人因为号召被聚集到了一起,没有太多的战力可言。
领着这支队伍的许清在上山途中,就开始想起了对策。
在思考了前世诸多战法后,他迟迟拿不定主意。
因为手头可用的兵员太少,各种战法都会陷入劣势和被动,眼下能做的事情,就是寻找秦岭一带的制高点,确认下方的战事是否结束。
“和想的有些不太一样,看来驻守秦岭的各支军队在这一战中折损严重,战意都被消磨没了。”
刚刚清点人数的时候,许清就发现了一处异常。
原本想着辽军突袭,致使齐军的指挥体系混乱,是因为六品以上的将领都死于非命,难以组织有效的抵抗。
可从出城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再见过一名校尉,足以说明在昨天夜里出了难以想象的大事。
许清正向着某处高点前进,忽然发现前方有一队齐国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正当他想问清楚这些人的来历,属于哪支军队时,骤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称呼。
“姐夫!”
开口之人带着三分欣喜,两分惊诧,因为对方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许清。
前两日的调令下达,圣上命广平侯回京述职,人人都知道许清被召回京城,准备飞黄腾达了。
按理说,许清该在自己的宅院里安歇静养,享受王侯的生活才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小姐!”
“小姐!是我!”
“……”
杨彩云的话刚问出口没多久,就被许清身后的士卒打断了。
众人兴冲冲的一拥而上,向杨彩云介绍自己的所属和情况。
虽然场面看上去乱糟糟的,但大致情况与许清所想的大差不差,各个部队都是因为无人指挥,被冲入阵营的辽军打散,被迫后撤。
等到大家在京城门前聚集,排队撤入京城时,才知道互相了解了大概的情况,知道场上仅剩下了杨纤凝亲率的一支铁骑,断后突袭。
杨彩云玉肤如脂,螓首蛾眉,一双明眸宛如秋水盈盈,流转着淡淡的古韵。
眼中原先的开心和欣喜已消失不见,独剩下了焦急和不安。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她只得让身边的亲卫带这些残兵去一旁歇息,自己则领着许清到了坡顶,说起了这次的战况。
“情况与传入京中的消息大差不差,除了姐姐率领的亲军,军中的军官基本都已经死于非命,被突袭的辽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面对这十分蹊跷的怪事,杨彩云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应该是水源的问题……秦岭的水源短缺,军队基本都喝开凿过来的长河水,只是这水掺杂了泥沙,过滤起来十分麻烦,喝起来有一股黄泥味。”
杨彩云继续道:“晌午的时候,我找到了负责后勤的辎重车队,问出了一些事情……得知后勤送上来了一批净水,因其数量有限,被特供给了校尉以上的军官饮用。”
许清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是军官将领们饮用的水源出现了问题。
“那你姐姐怎么会安然无恙?”
杨彩云答道:“姐姐向来不是矫揉造作之人,她与军中的士兵们同吃同住,就没出现这些症状。”
“原来如此。”
许清闻言,心中对杨纤凝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不得不说,对方虽然是女儿身,领兵打仗的本事却堪称一绝,单是看篁岭军和亲军铁骑对其的忠诚程度,就知道此人绝非庸才。
“今日拂晓,辽军虽然发动了进攻,但杨家军负责的核心据点很快就将辽军驱逐了出去。只是姐姐发觉四周的形势不妙,主动下令让杨家铁骑断后,并发起进攻,给大军后撤争取时间。”
杨彩云说道:“彩云也接到了两位的姐姐的命令,她们让我尽快回京……但我放不下姐姐,就带着亲卫在这里驻扎了下来,想观察场上的情况。”
杨彩云学过系统的战法,兵阵,知道如何判断场上的形势。
有她在,许清也省去了观察战场的时间。
“姐姐的铁骑仍在齐军的帅帐前面苦战,但整个秦岭山脉,能找到并派上用场的友军都没有了。”
杨彩云说到这里,眼眶里就浮现出了泪光点点,有些情难自制。
她虽然清楚,姐姐带领铁骑吸引辽军的注意,保存下来了齐国大量的生力军,是最好的止损办法。
可面对这难以破解的死局,她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难道要她候在这里,亲眼看着两位姐姐命归黄泉吗?
想当年,那些叔父叔伯,父亲堂哥,都是这样战死沙场的。
“其实也不是完全的死局。”
许清在细细观察了一遍战场形势后,唬住了微微抽泣的杨家小姑娘,对着她说道:“你看辽军为了拿下秦岭,军阵前移,已在前沿的各个山头插上旗帜……但秦岭并不是一两座高峰,而是绵延不断的山脉,我们可以把手上的人马分散出去,夺取这些已被占领的山头。”
许清的设想很简单,辽军作为进攻一方,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只要在重新夺取这些辽军苦攻的据点,在同一时间摇旗呐喊,给山下辽军施加压力,定能干扰其主帅对战场形势的判断。
若辽军主帅是个沉稳的保守派,或许会误判齐国军队重振旗鼓,命令军队后撤,留给杨家铁骑撤退的生路。
“好像,可行。”
杨彩云也没想到,许清竟还有空城计这套打法。
从先前的情况上看,辽军为了吃下杨家铁骑,不放跑任何一人,连正在逃亡的齐国军队没有追击,调集了全部人手回防,试图将杨家铁骑一网打尽。
眼下的各个山脉山峰,应该没有太多的人员布防。
唯一的问题在于,狡猾的萧崇会不会上当。
若萧崇命令斥候探明山峰上的情况后再做调整,那这场空城计就白唱了。
敲定方案,许清与杨彩云开始将现场的人手整理,把所有亲卫都算了进去,希望能让计划顺利进行。
但有一件意外的事情,打破了这个计划的进程。
“侯爷,有一个穿着黑袍的女人,说要和您见面,是您的旧识。”
“黑袍?女人?”
许清听亲卫的传报,一头雾水。
他现在正在秦岭一带的荒郊野岭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即将爆发战争。
怎么会有女人跑到这里,要和自己见上一面的?
看着杨彩云这个小姑娘有些奇怪的目光,许清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见,好借此证明清白。
“让她过来吧。”
“是。”
守在坡口的亲卫,在搜了女子的身后,让其来到了许清的面前。
这怪人全身笼罩在一顶黑纱覆帷之下,停住了步伐,似是注视着许清。
后者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刚准备说些什么,忽然见到其主动撩起了一侧黑纱,露出了自己的一侧容颜。
内里是一张十分冷淡,清丽脱俗的脸孔。
许清一开始觉得熟悉,然而在看到鼻头上那处蔓延的伤疤后,心中悚然一惊,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眼。
“天璇星君?”
许清怎么都没有想到,先前在辽国有过几面之缘的天璇星君,竟会越过千里万里,出现在了秦岭山脉。
而且,与萧崇是搭档的她,竟然没去寻萧崇,而是来见了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圣教有令,辽军不得越过秦岭。”
许清明白,天璇星君是为了白莲教的教令帮扶自己,毕竟萧崇贵为夏长使,可他并不与教主圣女齐心,有着自己的算盘。
让这家伙攻破京城,吞并齐国,对白莲教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但现在的问题貌似不是这个吧。
即便辽军在先前的篁岭关和街亭折损了大批精锐,可剩下的大军仍保有十分夸张的人数和战力。
白莲教就算下了一百个命令,让所有星君齐上阵,也挡不住千军万马的践踏吧?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现在的形势严峻,将辽军拦在秦岭已不太现实……我眼下的目标,是救出被围困的杨纤凝。”
天璇星君闻言,缓缓取下了头顶的黑纱帷帐,用一道极为平淡的语气点评道:“你刚才的法子,不大可能成功。”
许清当然知道,萧崇不是一个可以随意糊弄的人,即便这战法出现在另一个世界,但萧崇有八成的概率会看破此计,做出应对。
但不这样做,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家铁骑被辽军蚕食殆尽。
“你有法子?”
“是的。”
天璇星君面对许清的质疑,微微扬起了脸。
站在一旁的杨彩云这才发觉,这个表面看上去倾城美艳的女子,竟被一种极为可怖的疤痕遍布了脖颈和半张脸,甚至向上探进了后脑勺。
是什么样的病,会出现如此可怕的症状?
“天命人应该知道,每个星君都会有自己独特的能力,我天璇也不例外……与其他星君能力不同的是,我的能力在单独施展的情况下稀松平常,唯独在战场上会发挥奇效。”
“还有这种能力?”
许清对天璇的本领充满了好奇,从各个情报和资料的记录上,都没有登记过有关于天璇的情报。
从白莲教已经现身的其他星君上看,也没有任何星君的能力能和军队相提并论,天璇到底握有什么底牌,能有这样的底气?
但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许清又想到了另外一点。
那就是这些星君在激发能力的时候,往往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
“你不是对白莲教不满吗?为何还要遵照他们的嘱咐,施展自己的能力,在此地阻截辽军?”
许清看着天璇星君脸上那道愈来愈深的疤痕,问道:“你应该是这些星君里,资历最老的那个人吧……身体的各方面都已经到极限了。”
“是的,死在这里,是圣教给我安排的命定之数。”
天璇星君答完,忽然用意味深长的表情,朝着许清笑了笑。
后者突然发觉,不知从何时起,天璇星君的眼眸变得不再浑浊,能散发出微微的光亮了。
“不过我之所以遵从这条命令,并不是为了白莲教,而是为了天命人你……在前些日子,也就是生命里的最后时光,我知道了。只有一切依照天命,我们的命运才会被改变。”
许清听着这些话,觉得天璇星君的话里有一些暗示。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对方微启的红唇里就猛然喷出一口绿色的血液。
看到这一幕的许清被吓了一大跳,他还从未见过有活生生的人,能流出这种璀璨明亮,犹如宝石琥珀般耀眼的血液。
许清甚至在某一刻,怀疑这些星君真不是人了。
许清下意识的把杨彩云领到别处,根据他对星君们的了解,知道这些家伙的大限已至,恐怕要在反噬中完成完成最后一次能力了。
“呃……”
天璇星君强行稳住摇晃的视线和随时快要散架的身躯,将心境放空,沉入丹田。
片刻之后,整个秦岭山脉开始有了变化。
只见这葱郁的密林山头之间,忽然有如地动,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密集叫声。
这些声音杂乱无章,乱成一团,却让许清登时清醒,隐隐猜到了天璇星君的能力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彩云!快去让你的亲军通知所有人,汇合到这里,哪都不许去!”
老实讲,刚刚许清与那怪异女子的谈话,杨彩云一句都没有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