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怎么没见小环来大堂开会?”
许清突然发现,在刚刚这场大堂会议里,少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以小环这丫头的脾性,就算没有出府迎接自己,也会在府中的某处候着,等他出现时道一声少爷好。
可今日有些奇怪,许清看遍了前院四周,都没有寻觅到那抹娇俏可人的倩影。
“小环呀。”
下人里面,就属杨柳翠儿和小环的关系最好,因为几人都曾在素州许家共事。
因此,小环也时常去四院里串门。
杨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她一个月前就回素州老家了……听三少奶奶说,她在素州老家里遗漏了一个宝贝,想让小环尽快拿回来,说不定能赶上侯爷的诞辰。”
“是吗?”
当许清听到,又是陆晚禾留给自己的惊喜时,心头一暖。
杨柳见许清的面色微微泛红,也是心领神会的笑出了声,悄咪咪的问道:“侯爷,您是心动了吗?”
“去去去,少在我面前蛐蛐。”
许清摆了摆手,却引来了杨柳的掩嘴偷笑,后者用暧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赶忙朝四院的方向赶去了。
若是让自家小姐知道多嘴的事情,肯定会狠狠地教训她。
……
黄家的药材生意,盘踞在京城东市。
这处地契原本是泸州州牧送给公主府的贺礼,后来被丹阳郡主转赠给黄家,让其在京城有了立足之地。
得到京城商铺地契的黄家,立马在此处投入了大量银钱,将其打造成了售卖山药山珍的宝库,用低廉划算的价格抢占了四成左右的生意。
自此,黄家也成了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商户。
“不要推搡!不要拥挤!人参与松茸限购,今日特价是狸唇,猴脑,熊掌……”
天刚刚亮,黄家字号的门前就聚拢了一大批商贩,他们起早贪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能早些入店,抢购火热的山药山珍。
总有不差钱,亦或是大量需求此类药物的主,从他们手中收购。
倒卖黄家的东西,也能令他们赚上一笔。
站在总字号门前的黄家掌柜,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把云滇本家运来的药材库存清完,卖给谁都无妨。
因此,他穿着豹纹马甲在门前站了会儿,晃头晃脑的把商品念完,就合起了账簿,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小二开门接客。
那些店员心领神会,用身躯将下方嘈杂的人群分开,嚷嚷着开始营业。
有些等候多时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猫腻,因为这些黄氏店员在分开人群的时候,有意将一些人放进了圈内,改变了原本排队的顺序。
“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让这些人挤进去?”
被挤出原本位置的人里,有一个头戴方巾的学士露出不忿之色,在抗议不满。
有些身旁人用古怪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觉得这傻小子笨的可怜,那些二道商贩早给掌柜的掏过小费,每次都能早别人半个时辰进店。
这人一定是新来的,连墨守成规的事情都不知道。
“小生给母亲采购药材,听说黄家的药材物美价廉才排了一夜……你们这样不公平!”
黄家掌柜充耳不闻,只是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顿时有下人们领会了他的意思,上前将那不识好歹的小子架走。
被拖走的书生脸色发青,双手在拼命舞动,试图挣扎脱身。
他变卖的家财并不多,只够在黄氏药铺里买药,买不起二道贩子的高价药,所以才会在门口彻夜等候。
那些听命的店员,自然不会管这么多,为了将这书生拖走,青筋暴起,都使出了吃奶得劲。
“好大的排场呀!”
两名店员拖到一半,忽然感觉前方人群里,有一人没有让开通路,还直直的杵在那里。
一人皱着眉眼问道:“你是何人呀?再多嘴,你连队都别想排!”
虽然挡路的人穿着富贵,但看其的年岁并不大,又是个生面孔。
因此,两名店员都没有把其放在心上。
“赶巧了,我真想看看这黄家的架子有多么大,是不是比我的还大。”
听到这么招摇的话语,店员们心中腹诽,觉得这家伙脑子有些不正常。
这里是哪儿?
是京城!在天子脚下!
任凭你是多么大的来头,能抵得过天子名号吗?谁当街说出这类话,都是些目无尊长的狂徒纨绔,上不得台面。
“这人……好像是广平侯吧?”
“是他,昨日我去富贵街围观过,和他的长相一模一样。”
昨日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可谓是京城的奇谈,成了人饭后茶余的话题。
很多到场的人都对许清的面相有印象,七嘴八舌的认出了他的身份。
原本还有些不以为意的二人,在听到了许清的名头后,全都傻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面对。
黄家的掌柜更是谄笑着推开众人,弯身朝许清靠拢。
“侯爷大驾光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生辉呀……”
在京城做生意,得清楚这些达官贵人的品阶。
许清要论爵位和官级,得排在许多人之后。但他可是当今的圣人亲侄,前些日子六部有三部参他,御史院骂断了笔,也只换来这位侯爷捐献家财,在宫中禁足一个月的惩罚。
要知道,那可是未遵圣命,私自调动军队的砍头重罪,行径和谋反叛逆无异。
可圣人就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了。
这足以说明,许清最大的仰仗和靠山是当今圣人,对方宠他宠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滚一边去,让你们管事的出来接客。”
黄家掌柜挨了骂,却不敢有一丝不悦和怒色,只能赔足了笑脸,吩咐身后人去寻黄家的人。
待那人赶到楼上报了信,才有一位女子款款下楼,在黄家下仆们的簇拥下来到店门前。
对方云髻轻挽,穿着一身绿色百褶裙,如珠翠环绕,娇艳欲滴。
“这位是……黄家的那位千金小姐?”
“看她身边跟着的人,都是店里的账簿先生和主事,肯定是那位黄小姐没错了。”
“来这儿买药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她,真稀奇。”
“稀奇个屁啊,谁惹得起这位京城公子爷呀!”
周围人对女子的出现,议论纷纷。
许清也没想到黄升那家伙有这么一位宗亲,就用欣赏美的眼光,多看了两眼。
女子忽视了许清有些的目光,走到面前敛衽行礼,眉眼之中极为恭敬,像是面见某位长辈老者。
“小女名叫黄鹂,见过许侯爷。”
“刚刚的事,你都知道了?”
“原来不知,但是家里的下人来寻我时,已经在路上告知了。”
听到二人对话的矛头转向自己,那名黄家掌柜顿时急红了眼,他忙碌了大半辈子才辛苦爬上的位子,怎么就因为两个不长眼的下人,要砸了自己的饭碗?
“小姐!小姐饶命呀!”
唤作黄鹂的年轻女子没有多言,只是侧身对着身后的下仆吩咐道:“从今日起,宋掌柜移除名册,将其所做之事写成缴文,贴到衙门的告示栏上,报官处置。”
似是担心这样还不解气,她又说道:“那位书生需要的药材,给他三倍,再加罚所有的二道贩子……”
“咳咳,够了。”
许清确实想为那名书生出头,因为那人的儒袍上缝有补丁,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的人家。
但这黄鹂也太狠了点,把这件事有关联的人,都处理了一遍。
“侯爷满意了就好。”
黄鹂像是谨遵许清的命令一般,应声点头,搞得后者都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了,只能和这黄家小姐进入高楼,探讨那尼龙丝的事情。
黄家明显是在药材生意上赚足了钱,亦或是原本家底就很是殷实,将总字号打造的极为华贵。
且不提高楼上的凋梁画栋,金牌玉户,就连房屋内的布置与摆设,都清澹娴雅,别有说法。
若不提这里是药铺,是一处装修规格极为高雅的青楼,恐怕也没人不信。
许清进屋之后,黄鹂也带着一众家仆,紧随他身后步入。
“你和黄升是什么关系呀?”
“回侯爷的话,黄升是小女的亲哥,年长小女三岁。”
怪不得这黄鹂看着一脸稚嫩,肤白貌美,原来是刚刚成年的小丫头片子。
只不过办事的手法,却颇为老成。
许清坐到安排好的客座上,就看到黄鹂的家仆将一些膳食和名贵药材的盒子端呈到桌上,每个都用黄绸包裹,置放在红木盒子里。
显然,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菲。
“这是什么意思?”
黄鹂并未进入主座,而是带着家仆站在门旁墙边,恭敬且谦卑的说道:“这是小女擅自做主,孝敬给侯爷的东西,那百年人参和藏红花都是黄家压箱底的东西,望侯爷收纳。”
最大的两个盒子,规格尺寸和其他盒子也有不同,上面还雕刻了繁复的图样。
看来,这黄家为了讨自己的欢心,真是下足了血本。
许清头一次感到作威作福的滋味。
“侯爷不满意吗?”
黄鹂看着默默不语的许清,还当他心中并不满意,但这些东西已是黄家几代的珍藏,原本是准备当成贺礼,送到宫中的。
但她怕广平侯因为今天的事情心生不满,就将这些贡品拿了出来,试图平息其的怒火。
做生意的人,最怕惹到这种喜怒无常,行事不讲道理的大佛。
“咳咳,我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
“侯爷请讲。”
黄鹂摆出侧耳倾听的姿态,这副极尽谦卑的姿态,反倒让许清不太好意思了。
但为了那神奇的丝质长袜,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你应该知道,前些日子,广平侯府出了些事情……因为府中的资金周转不开,需要开源节流。”
“侯爷,小女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就好。”
许清看着如此聪慧的女子,脸上露出了笑意。
然而这抹笑容不过三秒,就僵在了面上,再难消退。
“侯爷,黄氏占了京城药材生意的半数,除去采药制药的工人开销,沿途聘请的镖师护卫等,能拿到手上的效益只有三成。若侯爷不嫌弃,黄家愿拿出两成的收益孝敬侯爷,供广平侯府开销。”
“哈?”
许清听完,就知道坏了事,这妮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奔着合作的目的前来,怎么谈着谈着,就变成了抢人钱财的恶棍了?
广平侯府虽然缺钱,但也不至于靠这种法子来生财呀。
黄鹂见许清的面色没有改动,觉得这两成的收益仍没有达到广平侯的条件,便咬着樱唇,眼神簌簌的说道:“黄氏愿让利两成半,只赚那剩下的半成。”
跟在黄鹂身后的黄家家仆,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谁都知道这广平侯在素州的时候就行事浪荡,经常流连于花街柳巷。
可谁又能想到,他靠着姑姑当上了侯爷,敛财的方式也如此狠辣,几乎不给普通商户活路。
“侯爷,还不够吗?”
黄鹂心中微痛,但齐国的统治非一朝一夕,若只在乎眼前的利益,恐怕会将家族拖入无尽的深渊。
能稳稳拿到皇商的名头,再依靠各地分号给黄家输血,也能将这生意做下去。
“那黄家……将总字号的三成利润都让给侯爷好了。”
许清见这小妮子越说越夸张,赶忙摆了摆手,示意道:“你把我许某人看成哪种人了?我是那种贪财之辈吗?我不要你们总字号的利润。”
他起早贪黑摸起来,可不是为了打家劫舍。
那丝袜的生意,铁定能发大财,而且这东西玩的就是垄断,许清可瞧不上黄家的药材生意,更看不起这争抢的手段。
“不是为了利润?”
黄鹂微微一怔,跟在她身后的家仆也都傻了眼。
许清的名头人尽皆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对收敛钱财不感兴趣了?
那他看上了黄家的什么东西?
许清煞有其事的正色道:“咳,能让这些家仆都先出去吗?接下来的事情,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黄鹂闻言,脸容煞白,娇躯微颤,其余的家仆也都面色僵硬,脸庞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