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被扼住颈动脉后能清醒多长时间?
答案是5到10秒。
谭玄年原以为自己会生出些类似于“救命啊,杀人啦”,亦或者“当真的要被杀死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其实还爱着这个世界”之类的感想。
但实际上,他的大脑只生成了……
“脖子好痛。”
“卧槽这人手劲儿好大。”
“怎么回事,不是刚刚才救了我,为什么突然就改主意想要杀我了?”
“我是从哪一步开始没跟上的?”
接着谭玄年就两眼一翻,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在岸上醒来之后,谭玄年在原地趴着缓了十分钟。
先是经历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强刺激,让他痛苦到选择自我了断,接着被路过的好心人救活。
一般电视剧演到这,后面上演的都该是,好心人一番诚挚地关心抚慰了他受伤的灵魂,他在对方怀里抱头痛哭然后发誓之后要好好活下去。
然而……
他遇上的“好心人”,听到他明显是在置气的话之后要把他扔回河里,不仅如此,还在执行过程中突发恶疾,认真地想要治他于死地。
现在那位好心人兼杀人未遂犯,就坐在距离他十米开外的位置,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毅然决定投河的他更不想活。
谭玄年:……
谭玄年被整的情绪都有点不连贯了,不知道这会儿该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生活。
理论上,他这个被无尽的噩梦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初中生,才是那个应该获得更多关心与照顾的那个人,但……
谭玄年望向十步开外的人,对方的状态很奇怪,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呼吸的时候,都能看出明显的滞涩感。
就像是许久没有上油的轴承,以至于任何一点扭动都会无比艰涩。
谭玄年看得不由皱起了眉头,明明对方没什么表情好像只是平静地坐着,但看起来就是那么的让人难受。
“你……是怎么回事?”他缓步走近,低头俯视坐在地上的人。
对方卡顿了半响,然后开口,“你可以理解为、某种精神疾病发作。”
谭玄年:“你有带药吗?”
“不用吃药。”那人只应付了他一句,接着就闭上眼,“趁我现在懒得动,你趁早走人吧。”
谭玄年瞥了瞥嘴,对方话说得简略,但他居然完全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赶紧走人,不然等我缓过来,继续送你去潜泳。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遍,隐约间总觉得如果就这么走了,对方缓过来之后很可能也去潜泳了。
潜下去之后就再也不打算浮起来的那种潜泳。
他蹲下身,仗着对方行动不便,把趁机将对方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一个遍,没找到药。对方也没有被他的动作惹到,好像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自杀
。”谭玄年往旁边一坐,“我今天放学回家,发现家门钥匙找不到了。”
身旁的人靠着桥边的石柱子,闭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谭玄年也不尴尬,在一旁自说自话,“我最近晚上总睡不好,本来情绪就不稳定,发现找不到钥匙,不知怎的心态突然就崩了,然后就来自杀了。”
他不懂医学,也不怎么懂心理学,现在又因为缺觉脑子还不好使。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跟对方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兴许能帮对方缓解一点痛苦。
不过人性他多少还是懂一点的,眼下他塑造的这个“只是因为睡不好觉外加丢了钥匙,就寻死觅活的初中小孩”人设,他相信只要是个人,还有一口气,都会忍不住留住这一口气,多教育他几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旁路过的鸽子发出的咕咕声。
谭玄年:……
“我知道,你肯定在心里骂我矫情。”
谭玄年并不气馁,继续加强自己“矫情小屁孩”的人设。
“难道只有你这种生病的人的痛苦才叫痛苦吗?我的痛苦就不叫痛苦?我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即便只有一点点痛苦,那也是痛苦啊,为什么就没有人能理解一下我呢?”
说完谭玄年自己都不由抽了抽嘴角。
太拉仇恨了,在一个气都要喘不上来的人跟前讲这种话,太拉仇恨了。
果不其然,他几句话说完,身旁那种“想死,但眼下好像死不了,于是更想死了”的压抑气场削弱了一点。
对方缓慢而又轻微地偏过头,抬眸看向他。
成功吸引到对方的注意力,谭玄年不由在心里轻哼了两声。
看吧,拿捏。
他猜测着对方可能会说的话。
其实并不难猜,无外乎就是“吃苦太少”、“心理脆弱”、“自杀前要想想你爸妈”之类的话,他为每一种展开都想好了无比拉仇恨回应方式。
保准眼前这人听完,就算想死,死之前也要先把他按在地上教育一通。
谭玄年微微仰头。
来吧,不论你说什——
“噩梦,”对方缓缓开口,“连着做了多久了?”
谭玄年的呼吸猛地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你知道我的事?”
知道他最近在做噩梦的人不少,没什么稀奇的。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只要睡着,就会被关进电梯夹层,一整晚就像是蛛网上的昆虫一样,动弹不得……”
“这可不只是‘一点点痛苦’。”
谭玄年一开始只是沉默地听着,听到后面,眼神逐渐冷下来。
知道他做噩梦确实没什么稀奇的,结合他之前的经历,也不难猜到他噩梦的内容是什么。
但“像蛛网上的昆虫一样”,这种只有在梦中才具象化过的细节,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眼前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什么人。”谭玄年豁然起身,与对方拉开距离,“梦中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别那么紧张,”对方朝他抬了抬下巴,“你把左手抬起来,我解释给你看。”
谭玄年戒备地又后退了几步,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有些狐疑地抬起左手。
只见他掌心突然浮现出一点黑色的液体,那液体有着奇怪的表面张力,乍一看就像是黑色的水银。
黑色的水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谭玄年是眼睁睁看着,这东西是从自己的血肉中渗出来的。
他一个机灵猛地缩回手,预想中黑色液体掉落地面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东西脱离他掌心的支撑后,竟然会虚空飘在原地。
“这是什么。”
“让你接连做噩梦的罪魁祸首。”
谭玄年有些难以置信地伸出手,用指尖触碰那团黑色的物质。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眼前就被熟悉的噩梦取代。狭小的电梯夹层,不断震颤的蛛网,宛若昆虫一样挣扎的自己。
抽回手,眼前的画面顿时消失不见。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那团黑色的物质,一时间不知道该生出怎样的情绪。他过去的一切痛苦都有了确切的解释,然而这个解释确实如此的、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黑色的东西晃了几下,接着飘向不远处的人掌心,很快消失不见。谭玄年的视线也随着那团东西,一路跟着看过去,最后与对方对上视线。
没等谭玄年发问,对方就主动开口:“我很难和你解释这是什么,你就姑且理解为……是被下降头了吧。”
“对你动手脚的人手法相当恶毒,你的身体的确有休息,所以哪怕去医院也检查不出问题,但精神一直在被那团黑色的物质折磨,等你的精神彻底崩溃的时候……”
眼前的人停顿得有些久,谭玄年忍不住追问:“我会怎样?”
“你会变成傀儡,身体彻底被那团黑色的物质掌控,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谭玄年不由沉默。
他知道那黑色的物质是岑宏动的手脚,他只想是不明白。
他只是在刚转学过来的头几次考试抢了对方几次年级第一,后来发觉对方为此很不高兴,他之后就会故意写错几道题,不再去挣第一。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对方推进了电梯夹层。
后来岑宏专门上门向他道歉,对不起三个字说的是那么诚恳,岑宏走后,他关上门,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好久。
他其实并不在乎岑宏有没有在法律层面上受到处罚,他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对方的一句发自真心的道歉而已。
却没想到,那场登门致歉,他真正得到的,却是一张通往地狱的门票。
“抱歉。”
谭玄年从回忆中扯回思绪,往前走了几步,“……什么?”
“抱歉,我早该发现的。”眼前的人垂下眼眸,嘴角泛起一起苦笑,“我最近……大概病的太严重,脑子都不转了
。你身上有脏东西,我居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差一点就让你带着那玩意回去了。”
说着对方抬眸,认真与他对视,“真的,很抱歉。”
谭玄年倏然流下泪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只是一味地用手背抹着脸,“为什么到头来……是你在跟我道歉啊。”
似乎因为他哭得太厉害,对方作势想要起身,只不过刚一移动,大量的黑色物质就从周身溢散开来。泪眼朦胧间,他看见对方身形一僵,又缓缓坐了回去。
谭玄年吸了吸鼻子,暂时抑制住了眼泪,“你之前那么痛苦,也是因为,这些黑色的东西吗?”
对方安静了半响,轻轻恩了一声。
谭玄年蹲在那人旁边:“那……有人能像你帮助我那样,帮助你脱离痛苦吗?”
他看见对方点头,心中刚要生出一点高兴的情绪,就听对方道:“但那个人,最早也等十年才可能出现。”
谭玄年无言许久,“你……愿意等他多长时间?”
两个人在沉默中对视,谭玄年等了许久。
他看着对方古井无波的眸子,从最开始期盼听到“一年”作为答复,渐渐地把目标降到六个月、三个月、一个月,一个星期……
到最后他甚至觉得,哪怕答案是一天呢,只要再多活一天,说不定就还会有转机。
然而,到头来,他只等来了对方的一声——
“抱歉。”
他低下头,又开始无声地掉眼泪。
“我以为、你是能理解我的。”
作为曾经迈出过那一步的人,他能够理解,但也就是因为理解,他才无法将劝阻的话说出口。
仅仅那一点黑色的物质就已经让他濒临崩溃,对方身上的是他的几百倍,他无法想象对方每天在忍受着怎样的折磨。
谭玄年听到对方动作迟缓地,挣扎着起身的声响,紧接着,声音从头顶传来,“能自己回家吗?”
他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钥匙呢?”
“总会……总会有办法的。”
“恩,那我先走了。”
谭玄年维持着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的姿势,他能听到对方正在往河中心走,却始终不敢抬起头。
他害怕一旦抬起头,他就会控制不住扑上前去阻止。他的确可以阻止对方,但他无法帮对方担下接下来活着的每一天要承受的痛苦。
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早晚能够迎来转机”,在真正的痛苦面前,是如此地苍白无力。
脚步声从最开始的鞋底摩擦砂石声,渐渐转变为蹚水声,很快,连蹚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谭玄年猛的一个激灵站起身,看到河面上残余的一点涟漪,已然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好像干了什么蠢事,不顾一切地就要往河里冲。
结果刚迈出几步,
他就被人揪住了后脖颈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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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玄年被拽的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一脸茫然地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人。
“你这孩子,真是一点台阶都不给我。”眼前的人语气中带着点抱怨,“你就不能稍稍挽留我一下,保不齐我就愿意接着活了呢。”
谭玄年脑瓜子嗡嗡的,“我……我……”
偏偏脑子到这会儿就不好使了,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算了……”对方轻叹一声,“还是我来吧。”
接着谭玄年就被拎着站了起来。
“能自己回家吗?”
谭玄年大脑凝滞了片刻,紧接着头就摇得像个拨浪鼓,“自己回不了家。”
“恩,那丢了的钥匙呢?要怎么找回来?”
“钥匙找不回来了,现在进不了家门,”谭玄年的脑子越转越快,“我也没钱找开锁公司,你要帮帮我,不然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那好吧,那我就再勉强再多活几个小时,”对方动作有些滞涩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也得等看见你能睡个安稳觉之后,不然死得都不踏实。”
安稳觉么……
或许是这一天经历的太多痛苦,也或许是刚刚经历了失而复得,又或许是,他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踏踏实实睡一觉了。
导致他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眼泪就又止不住上涌。
他平复着心中澎湃的情绪,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平稳。
然而,就在他情绪难以平复的时候,对面的那人,明明现在不论做什么动作,关节都艰涩的要命,但就非得在这时候盯着自己正在滴水,糊在身上的上衣,露出越看不顺眼的眼神。
然后就得在此时此刻费劲巴拉地提溜起衣服下摆,拧他那刚刚重新在河里泡过的破衣服。
谭玄年……突然就不想控制情绪了。
他突然撞进对方怀里,紧接着也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一把就抱住了对方的腰。
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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