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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陈小白醒来的时候,隐隐的香味终于淡了些。
“醒了那便起来吃药。”一道陌生的女声从床榻远处椅边传来。
陈小白看去。
一个女子静静坐在椅上,手中翻动一本泛黄的书,烛火闪烁。
这女子身穿釉蓝色暗花锦藤纹袿衣,相貌清丽、温柔可人,展现出一种独特的女性韵味。
陈小白疑惑。
“姑娘是?”
女孩儿温婉一笑,脸色酡红。
“我叫柳月珞,你的师兄给了我半袋银子,让我医好你。”
说话间,女孩摇动手里的钱袋,叮当作响。
“多谢。”陈小白说了声。
气氛沉默,变得很尴尬。
从小到大,陈小白接触女的,很多,不过,都是凉透的尸体。
像这样,和女孩儿独处,还是活生生的女孩儿,显然很少。
他不知道说什么,就闭了嘴。
走下床榻,端起桌上温热的汤药,面无表情喝下。
嗯?
陈小白灵动如狗的鼻子抽动,女孩儿身上飘散着淡淡的酒味。
不过,和他关系不大。
少年喝完药,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柳月珞看了一眼,又收回眼神,看着手中的医书。
“桂枝与干姜七碗熬制一碗,灰鬼苔晒干三日研磨成粉辅之,可医尸鬼百毒……”
女孩儿叹了口气,望着泛黄的书,嘴里喃喃:“祖父,您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个人,身上怎么会有您的气息?”
……
陈小白走出门,才发现,天还没亮。
这既不是碧霞城主的家,也不是月影阁,只是个普通客栈。
客栈后方的院子,邱皋手臂缠着一圈绷带,脸上带伤,已然换了身衣服,笑着逗弄坛里的黑鱼。
“来,用老子的大拳头塞满你小小的鱼嘴!”
听到身后的脚步,男人也没转身,笑笑说:“小白师弟,醒了?”
“嗯。”
邱皋脸上的笑意淡了点,院子里除了他俩,并没什么人。
但是,邱皋还是问了一句。
“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如今只有窥幽大成境,在月影阁,竟有胆子对着那堪比固灵初期的狸妖。”
“为何不信师兄?”邱皋的语气带着些许嘲讽。
“没有信和不信。”陈小白这样回。
“没有?那你有什么?”
“一腔固执?还是一颗求死的心?”邱皋大掌青筋鼓动,面带怒色。
“抱歉。”嘴唇阖动,最终还是只说出这两个字。
邱皋一脸沧桑,问了最后一句:“你可否,将自己当做一个正常孩子?”
陈小白没回。
他觉得,自己就很正常。
“月影阁妖物悉数诛杀,翟鸿卓勾搭妖人,贩卖城内童女,已经被我…关押。”
“在城主府,他逃不出来。”
陈小白沉默良久,带上几分恭敬,真正意义上叫了一句:“多谢,师兄。”
转身踏出客栈,向城主府渐行渐远。
院里,邱皋突然笑骂出声:“臭小子!”
……
几个时辰可以改变什么
能将看着金镶玉裹的生活打断,让他们看清现实,让他们知道,王朝兴衰与所属各地息息相关。
峻宇雕墙的城主府突然失去光彩。
在他眼中,被一层透明的结界包裹。
不过陈小白并不在意这些。
他急着去寻找答案。
他一定要知道,翟鸿卓是不是和他是一样的人。
下人都走了个干净。
宽敞的堂前,坐着一个青年男子。
衣裳仍是考究的,没有丝毫凌乱。
峨冠博带,行动之间宽袍广袖飘动,颇有风雅名士之姿。
“翟大人。”陈小白先打了声招呼。
“你来了。”也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到,翟鸿卓显得很平静。
“翟大人是被逼迫的吗?”
“不,我自愿的。”
“为何要贩卖那些女童。”
“有人出了高价。”翟鸿卓眼睛突然瞪大,眼底满是密密麻麻的血丝,他说道:“那是我一辈子都没见到的价钱,或许,或许就连皇商都没有这么多的钱。”
陈小白没搭话,钱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人们平常将自己伪装在人群,当撕破皮囊,往往会展示出极端的一面。
恰巧,翟鸿卓就是这一类人。
“你曾经,来自哪里?”
陈小白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气氛罕见静默。
翟鸿卓久久不言语,直愣愣看着陈小白,眼里有千言万语。
陈小白解读出了这眼神,是对故乡的期盼,还有复杂至极的同情。
他在同情什么呢?
终于,翟鸿卓说了句:“原来,同类之间,是一定会互相吸引的。”
“起初,我来到这里时,只是个前城主府的无名小卒。”
“人人都能踩我一脚。”
“城主阴晴不定,同房的小厮不过在屋里碍了他的眼,就被凌迟,他的眼,大大的,像一个血窟窿。”
“我怎么合,都合不上。”
“我这张脸,好看吧?”翟鸿卓的眼里冒出病态的破碎。
“那老头,是个男女通吃的。”
“不过在大门碰到他,他就看上了我,要我,做他的…禁脔。”
“他死了,你猜猜,他怎么死的?”
翟鸿卓眼里闪着几滴眼泪,“我曾经在街上,救下三笼大白狸,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们居然都是妖!哈哈哈!他们帮我杀了那个老变态!!!”
“后来,我当了新城主,我也曾想好好带城民过好日子,可是,才多久,才多久?!!”
“那种恶心的眼神又落在我身上!凭什么!”
“那就,把他们都弄死吧!”翟鸿卓眼神疯狂。
陈小白点点头,“我也,杀过人。”
是一滩滩落在地上的血,还没来到这世上,被他的木棍一个个抹杀。
既然有妖,有鬼怪,他想,应该也有地府吧。
他死之后不知道会踏过哪些酷刑,反正,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翟鸿卓又笑了笑:“我来的时候,只是个高中生。”
“你,一定好好活下去。”
这话说完,翟鸿卓竟然随手拿起一把生锈的刀,戳向自己的心口。
抽搐挣扎了片刻,没了动静。
陈小白僵硬在原地,还是踏出城主府。
天光已大亮,今日的风真冷啊。
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呸!老子就说,这个小白脸有这种皮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攀上老城主,才……”
说话的人嘿嘿一笑,满满恶意。
路过吃早食的摊子,老翁一直叹息,“造孽啊!”
吃早食的几个妇人关切问道:“老爷子,你咋一直叹气?”
“我啊,送故人。”
频复之戒,复而又失,失而复得,何所求?
少年的身影略显寂寥,远远近近,让人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