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爷爷和方言:“冶校也都是外地人,不过他们和梅城饶关系很好,好像没发生过梅城人和冶校的人打架的事情,更没有梅城人,专门去打冶校的外地饶。”
方言来了兴趣,问:“为什么?”
爷爷扳着手指:
“一个冶校,是大学,还有边上的严州师范学校,是中专,都这样,他们不会和梅城本地人弄不来,一个大概是他们有文化,本身要斯文交关。
“还有就是,他们那些学生,也都是各地来的穷苦人家的孩,没有杭城佬那么神气。他们在街上是讲普通话的,杭城佬是讲杭城话的,老子老子,十个套介个套,你是谁的老子呢,还老子老子,拳头给你吃吃,看你到底有几个套。”
方言大笑,心想,杭城人这个“老子”的口头禅,去外面确实招恨。
爷爷:“真的,冶校的人最好了,你看那一排三所学校,严师还有中间的严州中学,我们要进去打球踢球什么的,他们门口都要管的,不让我们进去,要找里面的人出来带我们进去,冶校不管的,门开在那里,我们随随便便进进出出好了。
“冶校的学生,读出来都是会计,四只眼多,文文气气的,好动的不多,整个学校就那么几个。我们去踢球,这几个好动的学生,就和我们一起踢,要么他们组一队,我们梅城人组一队,大家来比赛,很好的。”
爷爷到这里笑了起来,他:
“还有一件事情,梅城人都晓得。大晚上的,深更半夜,梅城哪里着火了,派出所的警报一响,不要十分钟,冶校的人就出来了,男男女女排着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脸盆和水桶,一二一二这样跑出来,来帮助救火,只要有警报,他们哪里都是一二一二跑去的。”
爷爷的很有画面感,一二一二,方言好像真的看到,男男女女排着整整齐齐的方阵,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脸盆和水桶,正从自己的眼前跑过去,他不禁也笑了起来。
严州城的城门开着,方言骑着车穿过城门洞,就看到边上的一幢青砖楼房,外面搭着脚手架,正在整修。工地过去,是一个高磡,高磡上是操场,爷爷他们以前来踢球的地方。操场的尽头,是一幢五层楼的房子,房子已经很破旧,一看风格,就是六七十年代建造的。
这里就是原来冶校的最主要建筑,他们的教学楼和图书馆,也是后来梅城针织厂的车间和办公室。
一条道路从教学楼的边上通过,道路的这边,有两块篮球场,篮球场后面的那幢平房,是原来冶校的教师办公室。一些男女,正在篮球场上打篮球。
方言把自行车停在篮球场边上,沿着这条道路朝里面走,走到教学楼的后面,是一个斜坡,方言走到坡顶,看到上面有一个排球场,挂网的钢丝还在,不过上面的网已经不知去向。排球场的两边,有两幢体量颇大的平房,一色都是青砖红瓦。
这些房子,应该比前面的教学楼时间还早,和梅城医院差不多,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基本都是这样的青砖红瓦,或者是红墙黑瓦。
右边的一幢,显然是食堂,房子外面靠墙那里,有一排十几个水磨石的水池,顶上,是玻璃钢瓦的简易棚。
左边的那幢,应该就是方言要找的大会堂,也就是原来梅城针织厂的仓库。木头的大门关着,落了挂锁,大门上面的山墙上,用水泥做出了一颗五角星,五角星的下面,是用水泥做出的一行字:“战无不胜的xxx思想万岁!万岁!万万岁!”
字和五角星原来都是红色的,现在颜色斑驳,面目有些模糊。
方言走到了大门口,用手把门往里推了推,推开一条缝。他趴在门缝上朝里看着,里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
方言走到了侧边,侧边还有一扇门,同时有几扇窗户,有一扇窗户的玻璃已经破了。
方言走过去,趴在窗口朝里面看,总算能把里面看清楚。
他看到里面都已经搬空了,什么东西也没有,地面上坑坑洼洼的,顶上大腿粗的圆木,构成了人字梁,连接处用了匚形的扒钉加固,这些木头都已经变成黧黑色,哪怕光线昏暗,方言也看得到那些加固的扒钉,已经锈迹斑斑。
方言朝里面张望着,心里一紧,有些恍惚了,他好像看到爷爷的,那个面容姣好的外地女人就在里面,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看上去似曾相识。他正想着这个女人会不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时,女人朝他微微一笑。
方言打了一个寒噤,清醒了过来,面前什么都没樱
方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离开这里继续往里面走,他看到一堵墙,隔出去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五六幢四层楼的房子,房子没有阳台,每一扇窗户外面都装着一个晾衣服的铁架子,也已锈迹斑斑,看样子这里原来应该是学生宿舍。
隔墙上有一扇门,方言走过去的时候惊奇地发现,门里有一个传达室,里面的宿舍一个人都没有,这传达室里,居然还有一个老头坐在那里。
方言心里大喜,他看这老头的年纪,应该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有记忆。
但老头一开口,方言就失望了,老头是外地口音,不是梅城人,方言问了三遍你知不知道梅城针织厂,老头都没有听清楚,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方言朝他摆了摆手,谢过。
走到了这里,基本就把整个冶校的老校园转完了,方言开始往外走,走到教学楼后面那个斜坡的时候,方言愣了一下。
他看到昨下午,在民宿的井里,坐着画画的那个姑娘,她背着一个画夹,正从斜坡下面走上来。
姑娘也看到了他,同样一愣,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方言想和她打个招呼,但姑娘的目光实在太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告诉你,连一个招呼都不必。
姑娘把头侧了过去,接着从方言的身边走过去。
也许是心理作用,方言感觉她走过去的时候,好像裹挟着一股冷风。
走到坡底,方言回头看看,姑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方言站在那里愣怔了一会,然后想起来,自己刚刚还那个看仓库的女人似曾相识,其实自己想起她的时候,完全就把这个姑娘代入了,自己连见都没有见过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似曾相识?
还真是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刚刚在上面把这个姑娘代入了一把,走下来,就在这里碰到了她。
方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