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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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清晨，穿过白茫茫的迷雾，绿皮火车沿着海岸一路向北。

火车每到一站，就有不计其数的旅人如潮水般涌来，狭长的一节节车身宛如海岸线上缥缈的浮标随之摇晃，在那之后便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入每一节车厢，有的拎包有的扛箱，有的背着大大小小的编织袋，淳朴的面容四处观望，仿佛是刚出生的雏鸟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憧憬和迷茫。

“挤啦！借过！”

“让我先过去，我有票！”

“挤一下挤一下，把行李放上去！”

绿皮火车的5号车厢里，又涌进来一股新的乘客，这里已然是水泄不通但仍有人在夹缝中尝试找个能站着倚靠的地方。

“同志，我买的站票，脚有风湿病，能挪挪座儿让我歇歇脚么？”

一名头戴镶五角星的墨绿色布帽，着装朴素的中年男子弯腰对坐着的人讲话。

他，此时怀抱一个皮包迷茫的目光眺望车窗外，听到讲话后仰起头犹豫几秒，稍稍挪了挪屁股腾出巴掌大的地方。

“感谢感谢！”

男子将手拎的行李箱推塞进座位上方的行李架，然后坐下手撑着膝盖，仰头打量四周密密麻麻的陌生旅人发出感慨，“哎呀……终于坐上火车了，这一趟得有五六个小时吧？哎，同志，你也去经济特区吗？”

侧身坐的他愣住几秒，眼神里充满迷茫，下意识点头。

“那我们是同路人咯，我是黄新，你怎么称呼啊？”

男子侧身伸手自我介绍，他一开始并不想讲话，打从今天清晨坐上这班火车起，就没有和谁说过话，看到男子一脸和善，勉为其难开口。

“侯……侯一阳。”

几个字从干瘪的嗓子眼挤出来，说完便又望向车窗外。

见对方不太情愿讲话，黄新扭过头好好打量一番，试探性问道：“侯一阳，你……你是南国人吗？”

听到这个问题，侯一阳立即摇头并闭口不谈，这让黄新越发感觉判断正确，于是悄悄环顾四周后凑近他耳边低语，“其实我也是南国人，没事啦，南国人在这里很正常。”

“哦……”

侯一阳抱着皮包简简单单回应一声，黄新便有的没的聊了起来。

黄新的年纪要比侯一阳大不少四十中旬的样子，从言语中可以感觉到十分健谈，见识不少，尤其在说话时有意无意会提及南国的方方面面，这让侯一阳稍稍放低了些许戒心。

“侯一阳，你怀里皮包装的什么？上车就看你一直搂着。”

黄新的目光注意到侯一阳怀里的东西，这令侯一阳突然警觉，双臂搂得更紧并侧过身背对黄新，“不关你的事！你说够了没有？去和别人聊天行吗！”

看到侯一阳如此应激，黄新立即致歉，“对不起啊，我随口问问的，呵呵。”

侯一阳不想理会，两人沉默，耳边只有拥挤车厢嘈杂的话语声，铁轨有节奏的砰砰声，不久后侯一阳嗓子渴得慌十分难受，探出脑袋观望四周，目光最后留在座位对面一名妇女手中的水杯上。

“可以给我点水吗？”

侯一阳渴求的目光凝视妇女，对方带着两个孩童缩在一块熟睡，听到讲话后表情不情愿叨叨，“给你？给你了俺的娃喝什么？哼，不给。”

这时，身旁的黄新站起身，从行李架上的行李箱里取出一样东西递上前，说：“侯一阳，你喝这个吧！给。”

看到黄新手里的东西侯一阳表情愣得木讷，那是一个手握住的玻璃罐子，端头封着黄铁皮的盖子，里边是一块块黄灿灿的水果和蜜汁，十分诱人。

“给我的吗？谢，谢谢……”

侯一阳表情惊愕看着黄新手里的水果罐头不知所措，旁边的旅客看到无不投来羡慕的表情，刚才的妇女更是两眼发直，赶忙递上手里的水杯：“我的天哪，是菠萝蜜！粮票都换不到的菠萝蜜罐头！大兄弟俺这有水，你喝！你随便喝！这罐头打开能让俺两个娃尝一口吗？求求你了大兄弟！”

“他带了一罐菠萝蜜，真少见。”

“好像是南国特产吧？大城市里的专卖店才有。”

“是啊，在公社里干了几年，这东西碰都没碰过……”

车辆里旅客的情绪被黄新手中的玻璃罐头带起，侯一阳双手捂着菠萝蜜罐头沉默，饥渴难耐的他看看妇女手里的水杯，又看看周围满怀期待眼神的旅客，手指抠起罐盖的拉环将其打开，“哣”的一声响清脆悦耳。

“给我也吃一口！朋友！”

“让我也尝尝呗！”

“兄弟，给我一块解解馋！”

周围的旅客纷纷发出请求，迫不及待想要品尝鲜美多汁的菠萝蜜，侯一阳咽下口水仰起头，“给是可以，不能白给，我肚子饿，你们有充饥的食物拿来换。”

“我有我有！面包！”

“我也有，瞧，火车站买的烧麦！还是热的！”

“朋友，我这有干粮，管饱！”

周围的旅客纷纷递上来食物，侯一阳随即选了几样硬口粮交换，用牙签伸进罐头里戳起一块甜甜的菠萝蜜递给对方，不一会儿便全部分发掉了。

“大，大兄弟，罐子里的汁水可以给俺娃吗？”

对坐的妇女看得眼馋，因为拿不出食物干着急许久，眼看吃不到菠萝蜜只能盯住玻璃罐里剩下的汁水，侯一阳口渴难耐，原本想自己好好品尝这甜甜的菠萝蜜汁水，但一想到火车还要行驶好几个小时，便狠下心将玻璃罐递上前。

“水杯是满的吧？少一点可不换。”

侯一阳拿过妇女的水杯打开检查，妇女拿到玻璃罐后迫不及待唤醒两个熟睡的孩童，“娃子快醒醒！瞧瞧这是什么！快拿杯子来尝尝，可甜了呢！”

两个孩童捧着瓷杯尝一口菠萝蜜的汁水，甜到心里美滋滋，“娘，真甜！嘻嘻。”

侯一阳喝一口凉开水，嗓子顿感舒服许多，面前桌上摆着许许多多换来的食物，想到这些都是用黄新给自己罐头换来的，侯一阳心怀感激，自觉性往里边挪挪屁股，“谢谢你，黄先生！我实在太饿了，你也一起吃点吧！”

“我不用，我上车前吃过了。”

黄新微微一笑，靠在座位上感慨，“罐头我原本是带给女儿的，她在宝岛上大学，写信说自己要去经济特区打拼，还让我改改旧观念，现在世界日新月异！”

“啊？是给你女儿的……”

正吃喝的侯一阳手里的食物突然不香了，言语带点愧疚，“黄先生，这都让我换了水和干粮，可怎么办……要不我付钱给你吧？”

“不用不用！”

黄新很友好的样子挥挥手，“我们都是老乡，都在国外相互照应不是应该的吗？”

侯一阳轻轻点头，聊天的时候变得主动不少，原来黄新是南国一家报社的主编，他的女儿名为黄彩蝶，从小留洋读书，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目前正在经济特区工作。

旅途过得很快，火车抵达了经济特区，两人走出火车站台，眼前是开阔的经济特区，到处都是林立的建筑工程，宽阔到难以想象的街道，新颖的地标建筑和无数匆忙的工人，令侯一阳大开眼界。

“爸！”

一声呼喊从马路另一侧传来，黄新和侯一阳转过身去，看见一名长发及腰，面容清秀又俏丽的年轻女子快步走来，黄新拍拍侯一阳胳膊提醒：“她就是彩蝶，走，侯一阳。”

尚未确定自己去向的侯一阳点头，手里紧紧握着那只皮包，回头眺望繁忙的火车站，心中暗暗给自己鼓劲：蓝小时，等着我，我一定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