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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胡志明市,寂静的疗养院里。
倪蝶和蒋文涛抵达后不久,便与黄新见面,在得知眼前这名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已经带倪蝶见过家长并订婚,黄新的心情五味杂陈。
“彩蝶,你能结婚爸爸由衷感到高兴,只是……”
黄新目光注视倪蝶,接着转向蒋文涛,倪蝶立刻接话说道:“爸爸,你还不知道文涛的家世吧?我和你好好介绍一下,文涛的爸爸蒋天成是南洋华侨,在新加坡有事业,是一个有名的大商人,母亲冉绍蓉则是政界高层人物,他们都对我很好呢。”
黄新欣慰点头,目光中忐忑的神色暗淡几分,蒋文涛也非常懂事,拉着倪蝶的手对黄新保证,“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倪蝶,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黄新眉宇舒缓,手摁住蒋文涛的肩膀,话语语重心长,“好孩子,我对你非常满意,也相信彩蝶的眼光,只是我恐怕不能前往大陆,去参加你们新婚的酒宴……”
“爸!”
倪蝶满脸不解,焦急询问,“什么事情能比得过女儿的婚礼还重要啊?”
黄新言不由衷的模样没有回答,只是把她和蒋文涛的手捂在一起,话语认真,“我的孩子,爸爸是最想看到你结婚的样子,爸爸等这一刻等了一辈子……爸爸答应你们,等南国这边党内工作结束,我退休后,一定亲自去你们的新家!到时候,你们给我生一个漂漂亮亮的孙女,白白胖胖的孙子,好吗?”
听着这番话语,倪蝶脸红低头,蒋文涛扶了一下眼镜话语诚恳:“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倪蝶,你也要注意修养身体,我们都盼着你早日退休,搬过去大陆一起住,我们一家共享天伦之乐。”
黄新欣慰不已,拍拍蒋文涛的肩膀,“好,小蒋,有你这句话,我心里没有牵挂了。”
没能说服黄新前往大陆参加婚礼,倪蝶心情有些失落。
三人聊家常许久,一名护士进来换床单,黄新下床穿着病号服和拖鞋,倪蝶和蒋文涛连忙上前左右搀扶,黄新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我其实康复差不多了,是党组织里的干部执意要我修养的,我自己能走没问题。”
疗养院病房外的花园,黄新临时委托蒋文涛帮自己去报社取一份资料,待人走后,他与倪蝶这对父女散步在午后的林荫道上。
天空是青蓝色的,从树影斑驳之间射入的温暖阳光,安静地见证着每一个时代的变迁。
“彩蝶,你最终还是没能和侯一阳走到一起……”
惋惜的话语从黄新的口中说出,倪蝶挽着他的手腕,脸色充满不解。
“爸爸,你为什么执意要我嫁给侯哥?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倪蝶如是询问,接着又自言自语,“确实,我和侯哥情投意合,我是最了解他的人,没有之一,甚至要比姊姊还有了解……我能隐约感觉到一些事情,一些,一些无法证实的事情,侯哥他似乎有什么秘密一直瞒着所有人,我不敢去揭开那个秘密,我……”
黄新不知晓倪蝶的话语内涵,只是顺着自己的话题开口,“彩蝶,你以为我是在火车上认识侯一阳的吗?其实不是。”
“什么?”
诧异的眼神从倪蝶的目光里浮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黄新缓步行走,注视午后艳阳阑珊的光斑,娓娓道来,“其实我早就认识侯一阳,早在他被征兵入伍的那一年。”
停下脚步,倪蝶不敢相信的目光凝视黄新,“爸爸,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黄新来到花园小径旁的长凳坐下,泛起点点回忆,“那一年,我在西贡新一军担任政治委员,他刚入伍,是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小伙子,人很热诚挺讨人喜欢,我记得他刚进部队时细皮嫩肉,显然没有经历过严苛的劳作和军队作战。”
倪蝶认真聆听,黄新继续讲述,“刚进军营的侯一阳吃不了苦,总是耍小聪明逃避训练和外派,身为政委的我给他做过几次心理辅导,一来二去也成了熟人……我记得,每一次他都是爽朗答应,事后却没有一点儿改变,只希望能尽早离开军队,回归工作,正常生活。”
“哎,等一等。”
听着感觉不对劲,倪蝶插嘴提问,“爸,既然你和年轻的侯哥有过面对面谈话,而且还很熟,那为什么后来在火车上没有认出彼此?”
黄新示意倪蝶仔细听,他接着讲述,“在新兵营没待多久,侯一阳就被调动去前线,我的身份和他不同,我可以不用扛枪杆子站岗,拿铁锹挖战壕,所以他经常偷偷翻墙躲到政委办公室,逃避检查和劳役……直到有一次,闲来无事翻看政委笔记本时,发现了你的照片。”
“啊?”
倪蝶愣在原地,黄新轻轻抚摸倪蝶的头发,“当时你还在国外念中学,寄给我的信封里装有照片,让侯一阳看到了……他直夸你漂亮,可爱,迷人,是他梦寐以求的女性。”
“啊?啊啊啊??”
听着感觉天方夜谭,倪蝶连声犯愣找不着北,黄新露出无奈的笑,“当时,我告知他照片里的人是我的女儿,名字是黄彩蝶,还在念书,侯一阳嘴上嚷着要娶长大以后的你,还直呼我是岳父,给我端茶倒水,捶肩捶背,我全当做是玩笑话没有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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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蝶嘴巴张得老大,手指指着自己,怀疑人生的表情,“啊……侯,侯哥说要娶我?我的天哪,我居然是比姊姊还要早成为侯哥的心仪对象,我人麻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到了与红色高棉作战的日子。”
站起身继续散步,黄新双手放在身后,感慨那段动荡的岁月,“那一年,步兵师团的参谋长不幸牺牲,军委一下调动不了替代人员,于是任命我担任前线指挥官,也是恰逢这个机会,我把侯一阳提拔做身旁的战地通讯员,关系更近了一步。”
挽着黄新陪走,倪蝶一直纳闷刚才没有回答的问题,黄新脚步停在寂静湖畔的前边,随即陷入了沉默。
“爸爸?”
倪蝶歪头提醒,黄新注视平静的湖面许久,淡淡说道:“那一年,就在我们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前夜,红色高棉的残部发起猛烈的进攻,那些被奴役和压迫的民众,被逼迫朝着我们的阵地发起死亡冲锋,成千上万的人在枪林弹雨中倒下,尸体堆成小山一般……”
话语顿挫,黄新语塞,仿佛时过境迁后,那段血色记忆的梦魇依然挥之不去,“师团前线阵地的指挥部防线崩坏,被十几名敌人包围……我们紧急撤离情况万分危急,就在那时,侯一阳毅然挺身而出,果敢冲出去战斗,为其他人争取机会和时间。”
“那后来呢?爸爸,后来呢?”
心弦提到嗓子眼,倪蝶急切询问,黄新表情难过,低头,“我决然不会答应丢下他撤离,他还那么年轻,有大好的前程,我拽着侯一阳的手久久不放,我清楚记得,他自信满满对我大声喊……你快走,我要是能活下来,一定要把女儿黄彩蝶嫁给我,一言为定!”
“怎么会,侯哥……”
倪蝶手捂嘴嘴唇,眼角开始湿润,黄新言语颤抖,“他孤身一人,自己加上我的两把手枪,要面对十几个手持冲锋枪的敌人,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黄新一把年纪,老泪纵横,掩面痛哭。
这一刻,倪蝶终于明白,长期以来父亲寄托在她婚姻上那份期望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