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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与徐乾提前回京的消息不是秘密。
云之知道,自己报仇的时候到了。
她尚有丝犹豫,万一七郎对李琮做出什么事,岂不牵连曹家?
元仪那边可怎么好,她一向与七叔交好。
得想个办法,又能除了李琮,又能不连累曹七郎。
七郎与自己的哥哥牧之一样,都是心怀家国的忠勇义士。
就为这点,她也不能只为自己着想。这事须得与元仪好好商议一番。
…………
徐乾跑得人困马乏,连滚带爬跑回府里。
府上没有办白事的样子,他不顾换衣服,一头扎入母亲房中。
母亲的头发在他离家时还是黑的,掺着几许银丝,此时再见,母亲头发已是花白,大量白发显得她十分憔悴。
抬头见了自己的小儿子,她悲切地起身,痛呼一声,“我的儿啊。”摇摇晃晃起身,一头栽倒。
徐乾又急又痛,眼疾手快接住母亲。
将母亲放在床上,一边喊人,自己守在床边。
夫人陪嫁嬷嬷急匆匆赶过来,见状对徐乾道,“小公子终于回来了,老夫人因失了儿媳与孙子,急痛攻心,已月余。”
“你说我夫人一月前就已经……”徐乾得了信儿,上头语焉不详。
“是,战事吃紧,信路不通,又怕影响你,老夫人独自承受悲痛,操办丧事,晕过去好几次啊。”
“少夫人胎位不正,生了两天两夜,府里请了三四个产婆都接不下来……实在坚持不住,血崩,靠着参汤吊口气,产下一位小公子,出了娘胎就咽气了。”
嬷嬷边说边哭,“可怜哟,老夫人当场就晕倒了。又心疼少夫人又心疼孙儿。”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眼角流下泪来,“我可怜的儿媳和孙子……”
“娘!您别急了。”看着母亲憔悴的模样,徐乾心中苦痛。
心疼没见过面的孩子和难产的公主。
更担心母亲出什么意外,“儿子已没了媳妇,不能再没了老娘,娘你别伤心了,孙子以后还会有的。”
老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
“消息你父亲已写信告诉过你岳丈家,由于战事他们过不来,丧事由咱们家办了。”
徐乾抹抹眼睛点头,老夫人伸手摸摸他的脸,“娘亲对不住你,没照顾好你的媳妇和孩儿。”
“娘,您这么说叫儿子何以自处,您对儿子只有恩,儿不孝,叫娘亲操了这么许多心,以后儿子定然好好陪在您老身边孝敬您。”
嬷嬷在一边搀扶徐乾,“二爷起来吧,好好去洗洗换换衣服,奴婢带您祭奠少夫人。”
“按理少夫人不能进族谱,老夫人同老公爷商量好久,还是叫她入谱了,老夫人着实喜欢少夫人,说她生是咱们徐家的人死是咱们徐家的鬼。”
徐乾沉默不语,他与少夫人相处只在草原上那短短数月。
之后就是长久的离别,只书信传情。
最叫他难受的是失去妻子的痛苦,像隔着云雾,他知道自己应该悲伤,所以他悲伤。
然而这种痛苦与知道永远失去容芳的痛完全不同。
那种痛,痛彻心扉。
离去时他远眺宫宇,重重叠叠的绿瓦中,“埋葬”着他的爱。
他的爱人永远被囿于那宫宇丛林中。
他再凶狠勇猛,这世间仍有他无可奈何之事。
少夫人娇憨可爱,初遇时为他驱散许多伤感心事。
这样的少女谁会不爱。可这爱终究不同。
他隐隐有些后悔,也许当初就不该与她缔结婚约。
将她带到这陌生之地,叫她一点点适应京中生活。
她是生于草原的鸟,本该属于广阔蓝天。
他的痛,不在痛失所爱,更多的是内疚、自责。
可他给不了自己夫人与容芳相同的爱。
那样的心悸、心痛、期待、甜蜜、那丝帕搭手时一瞬的血液沸腾的感觉,这一生只会有那么一次。
即使再有那样的女子出现,哪怕那女子就是容芳,这样的感受也不会再有了。
那个时间,那个年纪,那个人刚好在,天雷勾动地火,惊天动地的爱,只属于少年时。
如今,他外表仍年轻,却有着一颗已然沧桑的心。
其后不久,国公府就公然为他再选豪门嫡妻,众多“脂粉”与他来说,不过除却巫山不是云。
日后,也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他终于没能敌过命运翻云覆雨的手。
……
之后不久,徐忠也回了京,由他代为出面参加盛大的郊迎,百官夹道,风光无两。
将军府内,燕翎听到外面响动,街面上的喧嚣不同往日。
她拼命拍打房门,喊叫起来。
伺候的老嬷嬷过来,不耐烦地说,“将军得胜回京与夫人不相干。难道他会放你出来?”
“放我出去。”她徒劳地狂喊着。
直至后半夜,她才听到脚步声,走至房门前。
一整天,她除了睡觉没别的事,夜间反而睡不着。
一咕噜爬起来,扑到门上,“是夫君吗?是不是?放我出去。”
她由柔声哀求到声嘶力竭地喊叫。
外头人沉默着,直到她哭倒在地,听到那脚步声渐渐远去。
两人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第二天嬷嬷一早带人来到她房前,指挥人,将钉死的木板拿下,开了房门。
燕翎举起手挡住光线,她虽还穿着绫罗,却头发散乱,面色发黄。
长期的幽禁让她没了食欲,身形消瘦,失了那种妖娆风流之态。
她眨眨眼,心头涌起一股狂喜,犹豫着向前,期期艾艾问,“可是将军许我自由了?”
嬷嬷冷漠了行个礼,“将军许你在府中自由行走,不过不得出府。一应用度恢复到从前,仍尊你为夫人。”
所有下人,敬着她,远着她。
枫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现在冷静下来,心里明白,多半枫红遭了毒手。
她现在无所依傍,没了娘家的支持,夫君再次捉奸,头次是为了得个孩儿,徐忠仿佛并未将她与图凯通奸当做仇恨。
第二次是妥妥背叛。
可是那时情形怎么怪得了她?
徐忠许诺给她一纸休书,娘家显赫,她的路很宽,自由就在前头。
谁知徐忠心狠,找了她与父亲的信件,直接呈交圣揽,得了功劳。
她呢?
娘家没落,情人不再,背负着通奸之罪,再也抬不起头。
被关在房中,嬷嬷冷言冷语,燕翎不傻,知道嬷嬷是老夫人派来的人,想逼死自己。
嬷嬷有时送饭会带条结实的缎带。
燕翎忍不住讽刺嬷嬷,“您老留着自己用,我不会自缢,我们金家人不是草扎纸剪的。”
她没升起死志,那些不眠之夜,她抱膝独对冷月,仍没熄灭过心头生之火焰。
她要活,她要好好地活下去。
只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能东山再起。
可是,还有机会吗?
这世道可以轻易原谅男子偷欢,却容不下一个女人做与男子同样的事。
她不知前路在哪,执意地等着一个结果。
这些日子,她异常乖顺,徐忠没再来过她房中。
那是个不解风情的男子。
心中只有国公府的前程,也装了大周的兴盛,他的心很大,却没有情爱的位置。
燕翎不信自己走入了死胡同。
人啊,只要抛开一些东西,杀死一些东西——
比如尊严,就可以完好地活下去。
除非徐忠看着她的眼,直接杀了她。
否则她就是要厚着脸皮活下去。
她了解徐忠,他自傲至极,不屑对一个女人下毒。
现在的情形就是,她仍可以安全地活着,只需提防那个从国公府派来的老妖婆。
她要想个办法尽快赶走那老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