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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葭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吓着你吧?”
榆儿眼中已滚落了泪珠,顿道:“你的脸、怎么会……”
“没事,我现在、挺好的……”宁葭道,“看到你没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说着便一脸欣慰地笑望着榆儿。
而榆儿望着她,却是泪珠涟涟,哽咽道:“都怪我,没能保护好你……”
宁葭对她摇摇头。
榆儿忙又问道:“对了,迟凛呢?”
闻她提起这个名字,宁葭的目光倏然黯淡下去,黯然道:“他、已经不在了……”
“他果然没能逃出来吗?”榆儿亦是神伤哭泣,望着宁葭歉然道,“对不起,我没能救得他……”
宁葭复又拉住她手道:“你不要这么说,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两人泪眼相望,各自落泪。
榆儿望着宁葭一张残痕横卧的脸,不觉哀从中来,哽咽道:“要是我早些来就好了,你何至于……”
宁葭擦了擦眼泪,笑着向她摇摇头:“虽然我的脸毁了,但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榆儿环望了一回这个像是方才修葺完成、却仍满透着陈旧、烟熏火燎的气息的农家院落,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仿若从未见过的人。
若不是她身上散发着相同的气息,自己无论如何是不敢相认的。
“跟我走吧。”榆儿反握住宁葭的手道,“跟我回青罗峰,清漪姐姐会照顾你的。”
“清漪姐姐?”宁葭道。
榆儿忙拉过与自己同来的清漪:“这就是我清漪姐姐。”
宁葭便与清漪点了点头:“以前就常听榆儿提起你。”
清漪也微笑着向她点点头。
榆儿又向宁葭道:“我清漪姐姐她极好相处的,况且你又是我的朋友,她一定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替你?”宁葭道,“你不在那儿住吗?”
榆儿望了望清漪,顿道:“我、我现在的伤还未复原,可能暂时要麻烦清漪姐姐。”
宁葭这才注意到榆儿脸色苍白、一脸病容,惊道:“怎么回事?你受了很重的伤吗?是上次在净月城吗?要紧吗?”
“有点严重,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榆儿道,“多亏了清漪姐姐他们,不然,我恐怕就……”
榆儿开口,说起那日自己濒临死地……
宁葭听得震惊不已,问道:“便是那位神仙给的泉水救了你吗?”。
“是。”榆儿点头道,“不过它只替我延得性命,复得些元气,多亏了清漪姐姐、长离哥哥还有雪爷爷日夜不休地照看、为我续命,我方能捡回这条命。”
“榆儿、”宁葭泣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快别哭了。”榆儿拉过她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道,“这与你无关,伤我的另有其人……”
榆儿的手滑过她凹凸不平的脸,心中哀情难绝,不觉亦流下泪来:“可惜我技不如人,才让你遭了这样的罪……”
“只是难看一点而已,何况,现在也没人会看我了。”
宁葭道,自己擦干了眼泪,又伸出手来替榆儿擦拭。
“跟我走,”榆儿抓住她的手道,“清漪姐姐一定能治好你的!”
“不用了,真的。”宁葭道,“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那你也得先跟我回去,我不能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榆儿道,扯了宁葭的手向院外走去。
“榆儿、”宁葭却拉住了她道,“我、我想,我在这里也可以过得很好。”
“这里哪里好了?”榆儿道,“你跟我回去,我清漪姐姐她医术颇有造诣,她说不定能治好你的脸。”
“不用了,”宁葭向她微笑道,“我的脸不用治,这样挺好的。”
“三公主,你这是、怎么了?”榆儿奇道。
“榆儿,一直以来,你帮我做得已经太多了,而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我不能再给你增添负担了。”宁葭道,“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跟桃叶和六顺都相处得很好,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桃叶?六顺?是谁?”榆儿道。
“他们是这家的孩子,桃叶她比我还小一岁呢,她真的很好,你可以见见她。”宁葭道,“你先进来坐,她黄昏时才回来呢。”
说着拉起榆儿朝屋里走去:“来,你们先进来坐。”
榆儿与清漪进了屋,便坐在旧得发黑、硬硬的木凳上。
“小棠姐姐,来客人了吗?”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道。
“是六顺回来了。”宁葭向榆儿道。
榆儿背过身去,背对着门,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是你的朋友吗?”六顺已挑着担子走进门来。
是一个身量瘦小的孩子,看上去还不足十岁的样子。
“是我的朋友。”宁葭道,“今日回来得挺早,都卖完了吗?”
“都卖完了。”六顺道,挑着担子进了厨间。
稍时出来另挑了挑水的木桶向宁葭道:“小棠姐姐,你招呼客人吧,我去挑水。”
“真是辛苦你了,本来该我去的。”宁葭道。
“没关系,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六顺道,挑着木桶出门而去。
“这孩子倒勤快。”榆儿道。
“桃叶和六顺的爹娘都去世了,姐弟两相依为命,极是要好,六顺年纪虽小,却很懂事呢。”宁葭道。
“你、真的不跟我走吗?”榆儿道。
“我在这里真的很好。”宁葭道。
榆儿实是没想到,今日见到的三公主竟会是这样。
想不到她整个人完全变了样,脸上竟然多了这么些看着就让人心痛的伤痕。
还以为她会抱住自己痛哭不止,从此以后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没想到她却是这般安定,多了许多意外的坚强。
“三公主……”榆儿道。
“叫我小棠就好了。”宁葭道。
“啊?”榆儿呆了呆。
“我现在叫这个名字了。”宁葭道。
“小棠……”榆儿对这个名字还非常陌生,顿了顿才又问道,“在净月城分开之后,你、究竟怎么会到了这里的?”
宁葭沉默了一回,才缓缓开口:“那天……”
那一日,宁葭离了榆儿,孤身在黑暗中不择方向地跑着。
她不知该跑向何处,这一生她几乎从未离开过皇宫,亦不知世事为何物。
此番陡遭大变,本已茫然无措,心中又牵念着父皇、兄长弱弟、娘亲姐妹,还有迟凛、榆儿亦是生死未卜。
她在荆棘荒野之中,仓皇逃命,一介弱女,修为不济,跑出一段已是气喘嘘嘘。
但她哪敢敢停留?
扶着树干跌跌撞撞、不辨方向地继续奔逃。
忽然一脚踩空,滚下山坡。
一路滚下来,被树枝、尖刺划破了衣衫、手脚,好在并无大碍,不过实是力竭难起,只好一动不动地躺着。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靠近。
宁葭忙转头望去,只见两个犬状的黑影正朝自己慢慢走来,两双深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诡异的光芒。
它们微重的喘息声已能清楚地听到。
宁葭心里打了一个激灵,立刻爬起身来。
她的剑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惊慌之中颤抖着手,自袖中取出来一把银白匕首,刀鞘上镶着一颗翠色剔透的玉珠。
两匹野狼越走越近,左边的一匹野狼朝着宁葭率先扑出,喉咙中伴随着一声低嚎。
“别过来!”
宁葭慌乱地抽出匕首,双手握住匕首手柄向前胡乱一划。
只见一道白光如闪电般掠过,那匹野狼重重地跌了出去,横在地上微微抽动。
宁葭惊异地望着手中的匕首,天玄道长的法力果然非同一般。
另一匹狼立刻又扑了过来,宁葭连忙再挥动匕首,这匹狼随即倒地不起。
一阵风迎面刮来,夹杂着新鲜的血腥味。
眼见两匹饿狼横死眼前,宁葭双腿一软,跪在了冰凉的枯草地上,浑身颤抖不停。
忽见近处的这匹狼抬了抬脑袋,宁葭惊叫一声,坐倒在地,双手紧紧地握住匕首。
过了好一会儿,见它毫无动静,这才抖抖索索地摸起刀鞘,也不及收起匕首,便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刀鞘,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宁葭跌坐在一棵已落光了树叶的大树之下喘息着。
她已跑了整整一夜,实是跑不动了。
“榆儿……”宁葭叫道。
“迟凛……”又叫得这一声,眼泪已滚了下来,“父皇、娘亲、大哥……”
哭得一会儿,疲倦已极,便倒在树根下睡了过去。
冬日山间寒气透骨,她只穿得一件薄袄裙,抖索着身子,并睡不实。
迷蒙之间,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正在迅速地朝自己接近,宁葭连忙睁开眼来,只见一条碧绿青翠、二指粗细的蛇、正朝自己游来。
宁葭大吃一惊,惊叫一声,连忙起身。
那蛇见她动作,昂起扁扁的脑袋、张开大口就朝她脚踝咬了过来。
“啊!”宁葭双手捂住眼睛,大叫一声,又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