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Pot-17.一整天
大一的秋季学期,一年到最后最热闹也是最大的一次校园活动莫属于跨年晚会。
舞台在第一礼堂搭建起来,愿意参加活动的学生可以在晚上凭校网站的预约码进入。
这次跨年晚会也是校学生会的最后一个工作,也是部分大四学长学姐参与的最后一个活动。
明雀等大一新入选学生会的学生这次主要做辅助工作,她帮忙维护现场氛围,空闲时忍不住往中控台瞥去。
看向捏着对讲机靠在一边的娄与征。
说实话,学生会的其他同学都很靠谱,但大家总是有种不谋而合的共识。
那就是娄与征是精神支柱,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要在这里,大家就会有种无论出什么事都没关系的底气。
明雀意识到大家有这种认知的瞬间,也侧面认识到娄与征的能力和人格魅力究竟有多么恐怖。
她本以为按照人气他会成为下一任学生会会长,但这人却在第一时间就特别说明不参选,不会再担任其他职位。
算是给其他想竞选的同学让路吗?
还是本身对这些其实就没兴趣呢。
就在这时,熟悉的谈笑声靠近,明雀回头,看见舍友韦婧她们结伴而来。
韦婧看见她,笑脸一下耷拉了好几度,拉着身边的女生快速松她身边略过,连个眼神都不给。
明雀眨眨眼,止不住别扭一下。
跟在后面的邵青青拍拍她后背,小声安慰了下“别理她”。
自从万圣节过后,韦婧彻底带着其他玩得好的女同学合起伙来冷落她。
明雀料想不到,女生之间幼稚又复杂的勾心斗角到了成年后的大学反而愈演愈烈了。
同学关系处理不好专业上的小组作业就会很难办,还好她还有其他关系不错的同学。
不过这么一来,她真的不用再刻意讨好本就不把她当回事的同学,韦婧等几个女生的排斥摆在台面上,她也不用再耗费心力揣测别人对自己的喜恶。
明雀也不知道娄与征到底算是害了她,还是帮了她。
想着这里,手里的对讲机响起娄与征低沉的嗓音,震得她手心发痒。
明雀指尖挠了挠发痒的地方,忍不住嘟囔一句:“男狐狸精。”
害得她这么尴尬。
“谁?”刚刚还在对讲机里的男声突然在耳畔响起。
明雀肩膀一哆嗦,扭头对上娄与征弯腰的目光。
“你!?”
“你什么时候跑我后面的?”
娄与征背着手,稍稍俯身与她对视,眼神充斥审视,三分悠哉:“说谁男狐狸精呢。”
明雀脸颊一热,随便指了个方向:“那,那儿,有个长得很帅的男生。”
“偷听别人说话不太好吧,学长……”
娄与征顺着她指的方向瞄了一眼,“是么。”
他扫着那几个男生的脸,若有所思:“原来在你眼里长成那儿就是狐狸精了…”
“学妹,你眼光挺差的。”
他说话的语气怪怪的,给人一种早就洞察到真相却又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明雀鼓动的羞臊心更加膨胀,“你,你没看见,就那个,那个男生很帅的,完全是我的菜……”
她说着偏头,殊不知对方何时靠近了。
他恰好也看向她。
明雀差点撞上娄与征的脸。
两人距离近到在那个瞬间,她险些以为自己的嘴唇会撞到他的脸。
她吓得立刻抿起嘴唇,对方发觉她的小动作,漆黑的眼睛漫上嘲意。
他眼尾一翘,明雀的脸热得要炸了。
“你说他是你的菜。”
娄与征紧紧抓着她的目光,稍许歪头,问:“那你对着我脸红算什么。”
明雀被他问得说不出话。
生怕自己乱晃的眼神会暴露答案,却也知道,自己似乎早已暴露了答案。
这时,时间来到跨年晚会开始的时候,全场大灯熄灭,学生们忍不住开始起哄烘托氛围。
主持人上台,为第一个节目托词。
灰暗的氛围里,对视时的眼波博弈更加直白。
感受到他说话间漫过来的呼吸,睫毛都要被点燃了,她忍不住去看他鼻尖那颗痣,笨拙地偏转话题:“你,你就别评价别人眼光了吧。”
娄与征听着她这话,低头看了眼自己,“你就这么瞧不上我的品味?”
他往侧边墙上一靠,看向台上正在唱《告白气球》的男生,缓缓说:“算了,无所谓。”
对方往下掉的语气击在她心尖上,让她不自觉有些愧疚。
“今天,今天穿得还……”明雀抓紧衣摆,生怕他真生气,立刻找补:“还可以。”
灰卫衣和白t内搭叠穿,裤子也配得刚刚好。
娄与征实话实说:“因为是从季霄回衣柜里拿的衣服。”
意料之内的答案,明雀没忍住低头抿嘴扑哧出一声。
“要是这么看不惯我的衣品。”他单手抄兜,偏头回来,挑眉:“那你教教我?”
明雀眨眼:“我吗?”
就在这时,台上唱到后半段,后台准备的氢气球飘出来。
原本就跟着大合唱的学生们更加沸腾,明明只是第一个节目,现场的氛围已经热到极点。
人人都伸出手捞氢气球,明雀被眼前飘动的气球和泡泡惊艳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忽然被人牵起来。
男生的手宽大温热,指腹粗糙,捏住她手指的瞬间,明雀的脑子如宕机般空白了。
昏暗的大礼堂,沸腾的观众互动,所有的目光都在舞台上,没人关注到边角地方。
明雀呆呆地看着娄与征捏起自己的手,然后把够到的氢气球拴到她的手腕上。
他盯
着她手指上绘画的美甲,暗处也亮闪闪的,回答:“因为我发现你很爱美。”
她嘴唇微张,惊讶地看着娄与征。
不同于其他女生每日全妆靓衣地强调自己的美丽,明雀的爱美表现在很细微很自我的地方,虽然素面朝天,却会把脸和发型都处理得干干净净,衣服虽简单便宜,但也非常着重颜色款式的搭配,然后就是美甲,精致漂亮又非常适合她的气质。
总透露出一种偷偷躲起来打扮自己取悦自己的感觉。
娄与征示意她的手:“自己画的吧。”
明雀惊愕:“你怎么……知道。”
他看着她指甲上的那只兔子样式,莫名勾唇,“我猜的。”
“因为画得很烂不像是美甲店的手笔吧。”明雀卑微道,试图将手抽回。
结果对方却抓得更紧。
她的喉咙又干又抖,快要说不出话了。
“这不挺好看,藏着掖着干什么。”娄与征认真打量着她的手,似乎想用做代码程序的思维来剖析她精致美甲的复杂程度。
她忍不住说:“被学长你说好看,那估计不是什么好事吧。”
他抬眸过来一眼。
明雀被吓得立刻闭嘴。
气球还在纷飞,全场大合唱到了最后部分。
他握着她手指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男女之间的极限。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些。
此情此景下她多说了几句,“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绘画,也……很喜欢打扮自己,喜欢做出漂亮的东西,但我又不想被人关注到。”
“为什么。”
“因为……”明雀垂眸,“我妈跟我说,让我别太张扬,要低调,要听话,要少一点个性。”
她语调莫名软下去,“就能过得好一点。”
这样,在父亲再婚后的家庭里,她才不会活得太难。
低着头,明雀顿时被很多往事袭击,心头涌上诸多沉重压抑的情绪。
就在这时,在《告白气球》的演唱来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在全场合唱声噪最吵的时候——
娄与征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不委屈么。”
她莞尔,只是说:“我习惯了。”
“习惯就对了?”
“我……”
“学妹,和我试试么。”
明雀怔住,抬眼撞上他的后半句。
他眉眼懒散,自信又恣意,“跟我在一块儿。”
“索性,一次张扬到底。”
我会成为你最惹眼的战利品。
那一刻,她再也无所谓人际关系的烦扰,无所谓与他的背景差距,甚至无所谓他对自己的态度。
明雀仰望着娄与征,在坠入他眸中这一刻。
在人声鼎沸中,坦然地迎接这场无人察觉却声势浩大的心动。
…………
第二天中午睡醒后,明雀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她抬起手来,盯着自己素净的指头,久久忘不掉大学跨年晚会那一天的场景。
娄与征长了一个典型的理科直男脑子,即使后面交往后他也依旧不太懂欣赏女生的美甲美妆。
但并不妨碍,他每次都会认真地看她往手上画东西,然后夸她漂亮。
如果娄与征不问出那一句“你多久没做过美甲了”,她自己估计还没有意识到。
在上一家公司忙得连轴转,到最后美甲都成了累赘,她索性把美甲全部卸掉剪干净,忙得到家就睡,连涂一层指甲油的闲心都没有了。
也好久没有化过妆,很久没有用心挑过衣服穿。
她以前明明是个超级爱美的人。
明雀从床上坐起来,久违地给某个人发了微信。
傍晚,她来到商业街某栋写字楼里。
好友开的美甲工作室就在其中。
她和童月是在滨阳认识的,当初刚到这座城市,明雀觉得迎接自己崭新的生活应该有点仪式感,就在大众点评搜了搜滨阳的美甲店,扒拉掉一众高分但返图完全不好看的店铺后,她发现了这家只有一个员工,宣传力度几乎为零的小众工作室,认识了这家美甲店的老板兼唯一员工童月。
童月和她同岁,也是跑到滨阳来独居创业,因为都喜欢美甲,而且审美相投成为了朋友。
不同于她只是内向人格但不妨碍正常社交,童月是个完完全全的病态社恐人士,收发快递都怕见快递员的那种。
明雀熟稔地推门进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板,尽量不产生动静。
可缩在工作室沙发里的女生听到了关门的动静,还是吓得浑身一抖。
裹着宽大连体外套的女孩怯怯回头,巴掌大的白皙脸蛋闯入明雀视线里。
只要情绪波动一点,她薄薄的眼梢立刻就会漫上红,所以明雀看见她总觉得看见了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白兔。
童月生着一头及腰的海藻发,配上惨白的清瘦小脸,很像星巴克logo上的海妖。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手里还抱着电子漫画,一开口嗓音像化了的牛奶糖:“你来啦…”
“怎么看着你又瘦了。”明雀摘下围巾放了包,“我上次来是三个月前?你又没好好吃饭吧。”
她无情吐槽:“别又说什么因为生意不好省下饭钱交房租。”
童月看着她,低头沮丧:“确实很差,只有老客户。”
她打量着明雀,唇角向下瘪:“明明你比我瘦得更多。”
“我说啦你需要做宣传,以你的技术,店会马上火起来的。”明雀往客户椅上一坐,叹气:“我的事儿得慢慢说了。”
童月指了指美甲桌,盯着自己的漫画,“工具已经消毒过了,喜欢什么款式你自己做吧,只收你工具费哦。”
明雀:??
这位美甲师你认真的?
童月看出她满头问号的表情,蜷起膝盖小声讷讷:“
反正你自学的技术已经比市面上大部分美甲师都要成熟了(),??恏葶??????”
“?恏婐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你又要花更多钱了。”
明雀:“你说的倒也……”
童月抿起嘴略有笑意,然后倒回去继续看漫画了。
明雀坐下,看了看自己素净的手指,只觉得还没做什么就有种灵魂归位的愉快。
她熟悉地拿起来工具,开始给自己的手指做前置处理。
美甲的重点并不只在于颜色与款式,美甲的重点是帮助客人矫正甲型,让指甲的形状和状态更健康,更修饰手部。
每个人适合的甲型也不一样,这和人的骨骼走势有关。
在她清理甲面的时候,童月起来坐到她的对面。
小白兔盯着她熟练的动作,问:“你之前不是说工作很忙……什么都顾不上……”
“怎么突然想起做美甲了?”
对方的询问敲中了明雀冲动使然的原因,她停下动作,“只是……”
…………
二三十分钟间,她向童月讲述了从重逢娄与征短短一个多月来发生的所有事。
童月听得目瞪口呆,“你,你前任竟然是这种类型的啊……”
明雀挑眉:“你觉得我不会跟这种人谈吗?”
“我还以为。”虽然说着不管,但童月还是戴上了口罩,握住了她的手开始做美甲,“你会喜欢温柔型的男人。”
“是啊。”她托腮望向天花板,“我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和他搞到一起去了。”
“明明不体贴不温柔,嘴巴毒得有时候根本忍不了。”
童月和她沟通了款式,然后取出打底的色胶,打量明雀明显在回忆某人的脸的表情,鹿眼弯了下:“明明分手了,但还是蛮听他的话呀……”
明雀一愣,反驳:“我,我哪儿有啊。”
“他只是问了一句,”童月掂掂她的手,说:“你就跑到我这里来做新款了。”
“还不是听话嘛?”
明雀眼神偏移,垂下眼睫,微表情透着复杂和扭捏:“我只是从他的话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虽然温饱生活很重要。”她说:“但如果为了工作连自己喜欢的这么一点小事都保护不了的话。”
“如果连这么一点快乐都不能维持的话。”
“那我跑出那个家,努力挣钱努力生活,为了什么呢。”
明雀扪心自问着,童月也露出深有感受的眼神。
明雀的手很漂亮,指如白葱,关节也不大,皮肤细嫩,甲床很长很瘦很饱满,甚至不需要过于强调胶体建构。
童月涂上一层底胶,按亮烤灯,“所以你要这么快就找下份工作吗?”
“嗯。”明雀点头:“待在家里也是焦虑,不如先找事做着,不然一个人在这边真要饿死。”
童月给另一只手上底胶,口罩内的粉唇抿了抿,欲言又止。
她不善言辞,最
()后酝酿许久也只是说出一句:“其实,其实……”
“如果工作是自己喜欢的事……说不定会更……”
“开心一点……”
童月不擅长和人交流,所以有时候说话总显得云里雾里,很少有人能和她同频共振。
明雀也有些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不过还是回应:“哎呀。”
她惭愧一笑:“哪有那么多高兴的活留给人做,就算有也轮不到我这种的,都是给人当牛马啦。”
童月看着她笑着却总显得落寞的表情,最终没说什么,继续做手上的事。
…………
做了新美甲,明雀坐在公车上欣赏了一路。
她习惯了自轻自贱,唯有戴着这一双精致的美甲的时候,她才会有片刻觉得自己能值得拥有这么漂亮的东西。
明雀下了车,天空灰蒙蒙的似乎要在天黑之前下雪。
她看向不远处热闹满载的旋转火锅店,不知怎的竟在这里下了车。
空气都弥漫着凛冽,寒气渗透衣服侵入皮肤,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美甲,只觉得自己好奇怪。
做了美甲,竟像试着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那个人。
明雀闻见火锅的香味,味蕾被唤醒,最终还是诚实地抬腿走向“一家旋转火锅”。
“您往里面请!”服务生引领她往空位置走去。
明雀环顾整个店,却没看见那抹熟悉的宽阔身影。
不知怎的,悬起来的心猛地落了地。
“怎么了女士,位置不满意吗?”服务生问。
明雀回神,扯出微笑:“没关系,这里就行。”说完拉开椅子坐下。
进店这么会儿功夫,外面就已经下起了雪。
落地窗上半截蒙着火锅店里的水雾,下半截映着外面飘弥的白雪,景色维持在温冷对撞又共存的氛围里。
旋转履带上转着各种蔬菜肉类,锅底也逐渐逼近沸腾,可明雀坐在那儿始终盯着自己的指甲,丝毫调动不起来食欲。
总觉得差点什么,却又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方才童月说的话冷不丁在耳畔重复响起。
【明明分手那么久,但还蛮听他话的呀。】
明雀摸了摸指甲上的彩钻,视线始终定在这些漂亮的东西上,可大脑却止不住地发空,乱飘。
半晌,她喃喃:“谁听他话了,我才没……”
窗外飞雪,在店外灯光下无声卷着凛冽,玻璃罩内的人们独自热络。
她孤零零坐在边角。
就在这时。
“是啊,你哪是听话的人。”专属于某人的声线响起。
明雀抠摸美甲的动作停住,不敢置信地抬头。
娄与征站在她身后,手里拉着个大行李箱,还拖着个装东西的纸箱。
他的肩头淋了一层雪,仿佛能闻到风尘仆仆的味道。
明雀看着他这幅样子,眨了眨眼,指他的行李箱:“你这是?”
娄与征倚着行李箱的拉杆,懒洋洋歪头:“看不出来?”
“无家可归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