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释千的大脑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内心升腾起浅淡的疑惑,未能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事态变化。
此时此刻的应观辞明显陷入了彻底的崩溃状态,这远远比四百年前那次要强烈。可为什么会这样?——她在短时间内实在无法理解这一点。
熟悉,但很陌生。
释千垂眼看向应观辞,他并没有抬起头,看不清他的脸,但身形是近乎绻缩的姿态。
像一条湿透的、落魄的小狗。
也不像是在演戏。
可也不应该如此。因为她很明确知道四百年前的应观辞因为什么而崩溃。在内心世界完全崩溃的状态下,除了奔赴死亡外,一般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种是选择走向另一条道路,在那条路上找到能够支撑精神重构的意义,自此往后曾经一切崩溃的诱因都与之无关,只不过是一条错误道路的终点罢了。
而另一种则是提着一股气拼尽全力去抵抗、去重构,从支离破碎的废墟中重新站起来,在破除曾经诱因后,获得所谓的“涅槃重生”。
重建精神世界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哪怕不逃向死亡,沉沦、失意、郁郁终生也总是常态。但释千从来没有怀疑过应观辞做不到这一点,他的恨意、愤怒与不甘都历历在目,……甚至还刻在她的游戏成就上呢。
那么不论是以上两种结果的哪一种,重构了精神世界的应观辞都不该是这样的。
要么对她全然不在意、甚至像江柳一样学会如何利用她;要么则对她恨之入骨,将他视为第二条道路中重建“废墟”的最后一道心魔。
所以他和她刚刚见面时的表现才让她觉得奇怪。
而在应观辞又一次崩溃后,这份“奇怪”与“不理解”反而更加突出。
释千的内心隐约生出一个猜测,但她依旧无法理解,无法忽略理性与逻辑去相信一个反直觉的答案。
她问S032,它窥探过无数人类的记忆,或许能稍微感同身受一些。
“……我不知道。”然而S032却做出了这样的回答,在之前,哪怕是S032不知道的事情,它也会尝试给她一些猜测,以此为她提供一些可供发散的思路。
释千偏着头看向应观辞,她认真地盯着他看,仿佛想透过他的肉身看到他思维的形状,让一切都能清晰地连点成线。
她伸手摸向他的脑袋。
属于人类的触感与温度传来,她的感知与他的神经相连,宛如[附骨之花]的根茎与奔腾的寄生异种纠缠。
骤然之间,灵感乍现。
她隐约感觉到四百年前和四百年后的不同:这一次似乎并不是精神层面的崩溃,而是人格层面的。
这场对话平庸至极的会面,将应观辞的底层人格摧毁了。
或许核心原因并非是这场会面,这场对话仅仅只是一个火星而已,而早在他步入这里之前,应观辞的精神世界早已成为一个充满
了高压可燃气体的容器。
于是在某一个轻飘飘的瞬间,达到顶点的压力彻底爆发,才显得那样的莫名其妙、使人困惑。
他笑是压抑着的笑、是想试图用一种反向的情绪压制住即将彻底爆发的精神世界,但哭却是毫无压制的、近乎失去理性控制的疯狂。
因为主动说出了“主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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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靟???????葶呻????祙??抗?桑店葶???拝?“塛?????()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但却试图避免过的答案。
调动[无情道剑修]的技能,来自应观辞的好感在她的心中浮现。
——“???”
不是0,也不是100,而是一串问号。
这串问号同时浮现在释千心头,纵使她知道所谓的系统判定不过是限制下的一种规则,但这却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判定结果。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抚摸,应观辞的声音戛然而止,僵滞片刻后,他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串问号的判定,但释千理解应观辞想表达的意思。但是——她真的能教他按照利她的方式去做,进而真正彻底舍弃自己的人格与底线吗?
她的确可以这么做,但她不想。
现在的她替他做不了任何决定,而只要做出任何一个决定,都是对应观辞主动摧毁自己人格的一种“认可”,她只需要做出任何一个动作,都可以彻底把他推向深渊。
他或许的确能从拉扯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但却成为了一个灵魂与躯壳意义上的人偶。
一个因为不用思考“对与错、是与非”等而不再痛苦的人偶。
经历过《爱的创生》的她,明确意识到她自己的本质就是“塑造”,但塑造并不是摧毁。
比如她想要世界照着她的想法运行,但同样也想要当她不观察这个世界时,世界也不会迎来终焉、而是稳定而健全地继续前进。
她想要应观辞清晰知道自己做什么,并且通过自己的意志直面自己为此需要付出的一切代价,并且自己做出权衡与决定。
哪怕他带着满腔恨意地来杀她,或者真的如那反直觉的猜测一样、自愿背离一切来爱她,但她唯独不需要他自毁人格,用灵魂逃向深渊仅留躯壳的方式来接纳这份痛苦的爱。
她不需要,也不喜欢。
应观辞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脸上似乎是崩溃过后的茫然感,仿佛周身的世界已经陷入不确定的解离状态,他在等她开口。
短暂的对视过后,释千轻飘飘说了三个字。
——“别发疯。”
说着手下用力往前一推,顺势松开了手。
应观辞并没有用力,被这一推的力道直接向后仰去、跌坐在地上,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他的目光逐渐清醒、聚焦,但周围沸腾的情绪之海却并未平息。
()柔软发丝的触感还留在掌心,释千内心轻叹了口气。
“你是有什么随地认主人的癖好吗?”她擦了擦自己的掌心,又带着事不关己的笑容说了一句,“还是说,这就是你想要展示给我的秘密吗?挺精彩的,但我不感兴趣。”
“给你个提示。”话锋一转,释千倾身向前,又将声音压得很低,就像不知道监视器已经被屏蔽了一样,“你不如告诉我关于营养液的秘密,怎么样?你们知道我昨天干了什么的,今天的我尚且还算正常,但明天、后天、或者继续往后我是否还能清醒地和你们进行对话就是个谜了,这对我来说好像更重要些?”
应观辞的眼睛动了动,他看起来已经完全平静下来。释千感觉到他开始尝试思考,而不是之前那种思维僵滞的状态。
然而他开口,说出的话却是:“你命令我给,我就会给你。”
语气已经回归了最初的平静,他的目光直直盯着她,不像刚才那样可怜,而是似带有决绝而孤注一掷的。
“这是你拒绝我的方式吗?挺有创意的。”释千笑着问,“毕竟你看过我所有的资料,我相信你甚至比这个记忆不全的我更了解我,所以你明确知道我不会顺着你走。”
“你命令我给,我就会给你。”
应观辞没有反驳,而是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较什么劲。
“这么想要认主人吗?”释千支着头,“那你为什么不能主动说?双手奉上最有诚意,说不定我还能考虑下呢。”
“你……”刚开了个头,应观辞的目光蓦地被扯离,先是快速扫了一眼监视器,又微微侧头,似乎在感知他背后的那扇门。
随后他便站起身,将脖颈处的衣领整理好,[附骨之花]未露出分毫:“我刚屏蔽了启明,他们已经来了,我不能久留了。”
释千眼眸微弯:“原来是屏蔽了启明,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呢。”
应观辞捡起地上的帽子戴回头上,又将口罩戴好,声音隔着一层布料质感有些发闷:“如果你要求,我也会做。”
“不懂。”释千摇头、挥挥手,“去找你自己的主人吧,下次别乱认,怪吓人的。”
死寂的沉默。
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最终转过身去,轻轻说了句:“好,我会的。”
随后,没说任何告别之词,他转身向另一个出入口走去,经过生物验证过后,厚重的金属隔离门缓缓打开,两个身着隔离防护服的人站在门外,其中一人拿着终端设备似乎在操作着什么。
看到眼前的门打开,他们看向走出来的应观辞。
金属隔离门尚未被完全打开,又被按下了关门键,在摩擦声中,释千隐约听到了压抑着的询问声。
“您刚刚做了什么?”
询问者的语气带有明显的焦躁,但勉强保持着礼貌。
“和你有关系吗?”
应观辞只回了这一句,也是隔离门彻底闭合前的最后一句。
释千身躯放松,向后仰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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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可能会随着时间推移转化为“恨”,这是常态,但“恨”却几乎无法通过时间被转化为“爱”。
“……”
“他的身体很奇怪。”正当释千思索时,S032忽然说,“一般情况下,人类的身体是达不到他现在的状态的,哪怕是精神力和承受力极高,也没办法做到那么多种异种共生,并且思维清晰地准确调配它们的力量。”
“可能做了什么躯体强化吧。”释千随意猜测道。
“不像是,他的意识好像完全是免干扰的状态,身体又附着着可以压制异种的力量,是意识和躯体双重作用的结果。”S032分析。
躯体上的抑制力量是[附骨之花],但意识处于免干扰的状态又是为什么?
释千迅速回想了所有和应观辞相关的信息。
——[陶俑的时代低吟]?
她想到了这个。
当时在杜鹃会总部时,由于[无尽本思]的降临,为了防止应观辞死亡,她对他使用了这个随身技能,而这个技能的运行原理是“圈住死者意识,阻止意识前往死海”。
那换一个角度来讲,是不是也因此给“意识”裹上了一层庇护,所以应观辞的意识才处于免干扰状态?
“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也没法窥探到他的记忆。”S032说。
释千支着头若有所思。
而几秒后,一道声音打断了释千的思考:“不好意思啊,我是助理医师编号2965,刚刚启明出现了一些设备故障,暂时没能和你联系,现在经紧急抢修好了。你那边情况还好吗?弥斯的负责人已经准备好和你见面了,需要推迟吗?”
他们完全没询问在启明被屏蔽的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因为知道问不出来,还是因为应观辞已经处理好了相关问题。
“弥斯啊……”
释千想到弥斯的背后可能是通关了《面目全非的爱》的关鸦素,倒是稍微有些犹豫了。
但短暂的犹豫过后,释千还是选择了接受会面。
首先不一定是关鸦素,其次假设真是关鸦素,她的性格也是比较大方的类型,再加上她基本上和关鸦素没有过分深刻的交往,就算关鸦素被《面目全非的爱》干扰,也不至于见到她就发疯。
出入口的红灯跳转为绿,随后开门的声音响起。
抬头看去,在不断变大的门缝间,释千看到了一抹熟悉无比的亮蓝色。
释千:“……”
她的猜测果然没错。
来人正是关鸦素,她的头发比起四百年前更长,微卷的头发已然及腰,微微浮动、就像是水母自由的触须,但仍染着异常夺目的亮蓝色。但她的五官、尤其是眼形都十分锐利,是比发色更能给人深刻印象的长相。
她的姿态自然而坦荡,和释千目光对视的瞬间便扬起手,开口便是一句轻快的:“你好啊,小蝴蝶,好久不见。”
释千看着她,略微歪了歪头以示疑惑。
反手按下关门键,径直走进房间,眯着眼笑:“我很明确你是谁,你也很明确我是谁。但我也可以配合,所以——你好,编号4000。”
她向释千伸出手、做握手状:“我是弥斯财团的负责人,名为鸦素,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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